罗徵音目光骤然颤动,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看到林钦禾已经转身离开。 陶溪回到周末空无一人的寝室,洗漱后坐在画架画画,他听从乔鹤年的建议,要参加一个名叫cac的美术大赛,这个比赛含金量很高,在国际上也有一定影响力,如果能拿到奖,对申请学校大有裨益。 交稿截止日很近,陶溪已经画得差不多了,但他盯着那幅画思索了会,突然把画架上的画取了下来,然后换了一张新的空白画纸上去。 画初稿将近半小时后,陶溪放下画笔,用一块白布将画架盖上,去洗了手,然后关了灯,爬到床上钻进被子里,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发呆。 他知道自己在紧张不安。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要在林钦禾竞赛结束后说出真相,可对于之后的未知,他却不可抑制地感到胆怯。 或许这叫做近乡情怯,他与自己的亲人之间横亘了将近十七年的光阴,即使有血缘的牵绊,他也不敢笃信那些亲人会很快接受自己。 即使接受了自己,他要如何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家庭里立足? 杨多乐一定不会甘心回到他原本的家庭,那些养育杨多乐十几年的人也一定不会轻易舍弃他,最后可能是他不得不和杨多乐在一个屋檐下扮演兄友弟恭的戏码。 这是最有可能的结局,但他能融入这样的家庭吗? 陶溪深吸一口气,在黑暗中打开手机屏幕,点开与林钦禾的微信框,想给林钦禾发信息,却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陶溪最终关掉了手机屏幕,将被子盖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黑暗中闭上眼睛睡觉。 他对自己说,如果融入不了,那就干脆不融入好了,这十几年他不照样过来了吗? 即使没有亲人,他一个人照样可以活得很好。 何况他还有林钦禾。 陶溪说服了自己,终于安下心来睡着了,却一整夜都在做梦。 他梦到十岁那年在奶奶家,陶乐忘了关水管的龙头,水淹了奶奶装着红薯的地窖,郭萍知道后什么也没问地用一根竹藤追着打他。 他痛得不得了,哭着喊妈妈,不是我,不是我。 他跑到奶奶面前哀求她为自己作证,奶奶却只抱着陶乐沉默。 又梦到那天晚上在医院里,他悄悄躲在病房门外,看到自己的外公外婆坐在病床前,握着杨多乐的手,心疼地掉眼泪,一遍遍地轻声唤着?“乖孙孙”。 他想跑进病房,却怎么也进不去,只能在门外,对他们大声喊道。 是我啊,你们看看我,看看我。 但外公外婆却怎么也看不到他,听不到他的声音。 陶溪醒来时发现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踢乱了,嗓子很痛,身上好像没什么力气,他在床上挣扎了一会,还是在铃没响的时候爬了起来,快速地穿衣服洗漱,然后出去练英语。 经过一晚的派对狂欢,第二天周一班上不少人都有些萎靡不振,一下课趴了一大片。 陶溪也很困,还有些头疼,但强撑着没睡觉。 撑了一个上午和中午后,陶溪觉得脑袋好像更疼了,他低头在笔记本上整理上节课的笔记,突然感觉额头被一只手贴上,触感有些冷。 陶溪望向一旁,林钦禾收回手,皱眉看着他说:“你发烧了。” 陶溪伸出手摸自己的额头,感觉并不烧,便对林钦禾玩笑道:“可能是你的手太冷了,要不我给你捂捂?” 林钦禾却依旧神色严肃,起身走到讲台旁,对刚进来准备上课的周强说了什么,然后走到陶溪身旁,握住他的手腕,将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 陶溪睁大眼睛看着林钦禾,他可不想翘数学课。 “去医务室。”?林钦禾语气不容违逆。 陶溪还是被林钦禾拖到了医务室,近日寒潮猛烈,医务室里不少病号,喷嚏声咳嗽声不绝于耳。 “是不是晚上被子没盖好?”?女校医见怪不怪地问道,她给陶溪处理过伤口,和林钦禾算是熟识。 陶溪坐在凳子上,夹着体温计,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都多大的小孩儿了,还踢被子。”?校医和蔼地开了个玩笑。 陶溪脸上有些挂不住,看了眼林钦禾,却听林钦禾严肃地问他:“没在寝室开空调?” 他摇了摇头,说:“我不喜欢开空调,太干了。”?其实是他觉得一个人开空调太费电。 过了会,校医看了下体温计,对站在一旁的林钦禾说道:“37.8度,还好,烧得不高,我给他开点药。” “需要请假回去休息吗?”?林钦禾抬起手摸陶溪的额头,对校医问道。 “不用不用!”?陶溪急忙抢答,他不想旷课。 校医觉得这两个男生关系倒是好,但林钦禾有些太紧张了,她好笑地说道:“请假回家吗?那不用,吃了药,好好休息一下,注意保暖,应该很快就好了。” 陶溪朝林钦禾扬了扬下颌,附和道:“对吧,我身体很好的,以前感冒了也没吃过药,很快就好了。” 他们那儿的小孩都是糙养的,一点头疼脑热发烧家里并不会当回事,最多去村里的老中医那儿买点草药回去喝。但他忽略了十二岁那年他烧了三天还没好,鼻涕里都有血,上课时昏睡过去,被老师送到县里的医院才捡回了一条命。 校医对陶溪责怪地说道:“这不对,生了病,该吃药的还是要吃药,不要小看感冒发烧,拖久了可能就变成了大病了。” 陶溪被戳中事实,心虚地“嗯”了一声,悄悄看向一旁的林钦禾,却见林钦禾正凝眉看着他,目光意味不明。 他怏怏垂下头,继续听林钦禾和校医说话,再不插嘴了。 最后林钦禾从校医那儿拿了药,陶溪终于松一口气,赶紧站起来说:“回去上课吧。” 林钦禾没有说话,抬手将他的围巾裹好,只让他露出半张脸,然后带着他往外面走,一路沉默着。 陶溪觉得林钦禾有些不对劲,好像并不是生气,而是一种有些沉重的情绪。 他不知道林钦禾怎么了,缠着讲了几句话,走了一段时间,却发现林钦禾并不是往教室的方向走,而是带他走到了宿舍楼下。 陶溪愣怔地看向林钦禾:“去寝室做什么?” “你需要好好睡一觉。”?林钦禾说。 陶溪不是很想,但有点不敢反驳林钦禾,只好带着林钦禾往楼上走,用昏昏涨涨的脑袋思考了一会早上有没有把寝室收拾好。 打开寝室门后,陶溪开了灯,手忙脚乱地将画架往旁边挪了挪,又要去给林钦禾倒水,但林钦禾握住了他的胳膊,带他走到椅子旁,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 “坐这儿别动。” 陶溪听话地坐着不动了,只一双眼睛跟着林钦禾,目不转睛地看着。 林钦禾扫了眼寝室,寝室里收拾得很干净,他一眼就认出了陶溪的床,因为床头摆着一个粉色小熊,是他们一起从娃娃机里抓出来的。 他突然想到,那天晚上在蟹店,他是因为什么要带着陶溪去抓娃娃? 林钦禾从桌上拿起空调遥控器,将空调开了调好温度,然后拿起陶溪的水杯去外面的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兑了点白开水,回来后发现陶溪趴在桌上,闭着眼睛已经睡过去了。 林钦禾轻轻捏了下陶溪的脸颊,温声道:“喝了药再睡。” 陶溪挣扎着睁开眼睛,耷拉着眼皮,抱住林钦禾的腰,将额头抵在他身上继续眯瞌睡,林钦禾不轻不重地揉着陶溪的后脑勺,又打量了一圈寝室,想着这个寝室太小了,床也很小。 陶溪靠着林钦禾又睡了过去,最后还是被林钦禾弄醒了,他从林钦禾手里接过水杯,一口一口地喝着,感觉干涩的喉咙好了些。 林钦禾将刚买的药打开,按照校医说的,取出几颗药丸,放到陶溪手心里。 陶溪苦着脸,他一点也不喜欢吃药,但林钦禾正盯着他,还是乖乖将药喝了下去。 林钦禾盯着陶溪吃完药,把阳台的门关上,对陶溪说:“去床上睡觉。” 陶溪却坐着没动,白皙脸颊染上几分被烧出来的红润,眼睛也蒙了一层水雾,仰着脑袋直直地看着林钦禾,像是烧傻了一样。 林钦禾想了想,抬手揉了揉陶溪的头发,低声道:“我不走。” 陶溪这才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脱掉外面的衣服和鞋子,爬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茧。 但他并没有立马闭上眼睛睡觉,而是扭动着挪到床沿,勾着脖子看林钦禾,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从被子里露出来。 林钦禾有些无奈,知道陶溪在想什么,他扫了眼陶溪的桌子,问道:“寝室里有书吗?” 陶溪嗓音闷闷地说:“抽屉里有。” 林钦禾拉开抽屉,从里面随便拿出一本书,抬起手给陶溪看了看,说:“我在这里看书,你安心睡觉。” 陶溪“嗯”了一声,像是终于放心下来,躺到床上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林钦禾却并没有看书,而是低下头,看着抽屉里那张被他不小心带出来的名片。 他拿起那张淡金色的名片,名片显然被细心保存,看起来还是崭新的,中央只有三个字:杨争鸣。 林钦禾把名片放回抽屉,然后把陶溪脱下来的外套搭在了陶溪盖着的被子上,他个子高,站在床边也能看到陶溪。 陶溪或许是习惯侧着身子睡觉,一张微红的脸朝着他,呼吸有些重,眼睛紧闭着,只有睫毛偶尔轻颤。 林钦禾看了一会后,将床头那个粉色小熊摆在了陶溪脑袋旁,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摸了摸陶溪的头,又摸了摸小熊的头,让它陪着陶溪在这张小床上睡觉。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陶溪从小就很害怕生病,因为妹妹的病,家里早已捉襟见肘,所以即使他有什么不舒服,也不会和郭萍说,一般的感冒,他拖个把星期就能好。 万幸他并没有生过什么大病,唯一拖得严重的那次,郭萍好像也吓到了,专门在医院照顾他住院好几天。 那之后他有时候又会想生病也不错,因为生了病郭萍就会多照顾他一些,还会给他煲一罐非常香的鸡汤,这是他从小最向往的,尤其在冬天时。 陶溪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阴恻恻盯着他的小熊,他吓了一大跳。 紧接着他又发现寝室里光线昏暗,没有开灯,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趴到床沿边上找林钦禾。 但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看着被子上铺着的衣服,知道林钦禾可能只是临时出去了,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因为这种一觉睡到黄昏时独自醒来的感受并不太好,像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陶溪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突然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他侧过身,看到林钦禾提着一个袋子进来,微微仰头看着他,皱眉说道:“把衣服穿上。”
80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