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笑话我嘞,谁知道哪天倒闭。”苏哲聿说话时候轻松向上的语调一如往常:“倒闭了还要靠段老板接济啊。” 段书涵关了三年后出来,那时候苏哲聿落稳了脚,便借了本金给段书涵开了个饭店,现在饭店生意倒是越做越好,转眼比苏哲聿都混得好。 “你小子想得美,我把我的钱喂狗吃也不接济你。” 苏哲聿笑了几声,安静了几秒,似乎在踌躇着如何开口。 段书涵明显也看出来苏哲聿有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说,不耐烦地催道:“有屁快放,真要老子接济你就说。” “话说你后来见过......单子淮吗?” 这三个字单是说出口,苏哲聿都觉得,一直痛到心口。 回到s市之后,苏哲聿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了单子淮曾经住的地方,S市发展很快,老街都在逐渐拆迁,那巷里的墙上都刷着“拆”字,婚庆店早就倒闭了,一派萧条模样。 包括单子淮曾经住的地方,门锁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大抵很久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那年我进去之后,他来找过我,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段书涵给自己点上烟,把打火机扔给苏哲聿:“我怕害了他,当然主要怕害自己,就只告诉他你没事,你也不想见他,后来他也离开这里了。” “你这不道德了,你说什么不好非说我不想见,我哪里不想见他。”苏哲聿满脸哭笑不得,不过回想一下,那段时间,他确实很想很想单子淮,甚至在办停手机号码之前,忍不住给单子淮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他等到最后一刻无人接听的时候,想再拨出去第二个,忽然感觉自己的行为有点可笑。 就算单子淮接电话了,他又能说什么 告诉单子淮,自己已经将功补过了?希望他原谅自己? 他已经踏出过那条底线了,所作所为已经带来了最恶劣最严重的后果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哪能弥补。 更有什么资格祈求任何人的原谅? 就连苏哲聿自己也没有原谅自己。 苏哲聿苦笑了一下,往下问:“那他现在呢?” “现在你们俩都玩失踪呢。”段书涵摇头:“我听说他好像去不知道哪个山坳里做科研了。” “赵霖哥和他还有联系?” “他每年会给赵霖寄年货,但是不写地址,我看着都是些高原产的那种正宗玩意,每次也不一样,估摸着辗转在哪个山坳吧。”段书涵顿了下,吸了口烟:“你要打听肯定可以给你打听到的,我还能联系上他妹子。” 苏哲聿摇摇头:“不想打听了,都结束了。” “嘁。”段书涵脸上的表情是不信,他把烟头吐到地上,再用脚碾了几下。 “话说你和段叔怎样了?”苏哲聿换了话题问。 “我上次一回去,段叔让我在家里跪了整整三天,他妈的,牢里都比这舒服。”但是说这话的时候,段书涵却垂下头,眼里藏了点不同于平日里满是棱角的情绪。 “好好珍惜家人。”苏哲聿叹了口气,很由衷地说。 不知道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痛苦,还是因为疾病本身的痛苦,顾珍最终拔掉了自己的呼吸器,那时候顾珍已经太虚弱了,虚弱到光是拔掉呼吸器,她就挣扎了一晚上才做到。 但是更令苏哲聿绝望的是,他终于感觉到了一种解脱,好像自己可算什么都没有了。 “就来找你抽支烟,明儿哥也要走了。”苏哲聿站起身来,s市发展很快,站在山口往下眺望城市,园区拔地而起,几乎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 “去哪啊?回J市了?” “去川市办个案子。” “你这案子还真够远啊,也真只有你的事务所愿意接这种案子,都是点什么犄角旮旯。” “总要有人接。”苏哲聿笑了笑:“做点公益积德。” 段书涵愣了一下,最后回道:“你人还怪好的。” 说着,他扭头,冬天的风凌冽,一切都是雾蒙蒙的白灰色。 “我高中时候认识你俩的,以前也确实就是一混子。”段书涵慢慢说道:“我一直觉得自己过得糊涂,中学时候,我家老头就和我说让我多学学你们两个,我还寻思着,学啥呢?学同性恋啊。” “后来想明白了,学你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活着吧。”说完段书涵笑了,把手伸到苏哲聿面前:“再会。” “谁过得不糊涂。”苏哲聿握住了段书涵伸来的手:“好好过,段老板。” = 往山里开的列车,苏哲聿在车上打开电脑看燕小安发给他的资料,他马上要跟着巡回法庭进川市。 燕小安才入职,资料都整理得有些乱,他又稍微理了一下,直到有点困了,便合上了眼睛。 最近的梦都很奇怪,苏哲聿总是团团转到熟悉的场景,面前是红砖楼,似乎是高三时候呆过的教学楼,有时候他会沿着走廊走,走到教学楼前面的草坪上,或者转到边上的长排洗手池。 每一步都好像踩在记忆的碎片上,身体轻得像是快要飘起来了。 但是他一直没有敢打开教室的门。 鬼使神差地,今天他握住了门把手向下旋,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教室门就开了。 细碎的灰尘在橙黄色的夕阳下旋转,黑板上遗留着没有擦干净的值日表,日期停留在考试前的两周,日期乍一眼看有些熟悉,多想一会,忽然记起了那天是高三最后一次运动会的时候,单子淮摔在了终点线上,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最后换了一身自己的衣服。 那天上午的地理课上,在脑袋里空落落地响 “同学们你们知道吗,地理可以让时间回溯。” “一直往西走,越过晨昏线和日界线,回道最初与你认识的那一天,是不是很浪漫同学们” “老师,好尴尬啊。” 然后是全班哄堂大笑的声音,那天苏哲聿也在笑,然后这件事就埋在了中学的阳光中,不再被回忆起。 自己这是梦到曾经了吗?或者说,穿过了晨昏线,回到了某个曾经。 那天明明是个阴雨天,为什么这里阳光这样好。 头顶的风扇转得慢悠悠,好像没有这么慢的档,班级里没有人,但是耳边却有很多熟悉的人嘻笑喧嚣的声音。 只有后排趴着一个人,那个人身上披着白色的校服,后背因为呼吸而规律起伏着。 苏哲聿上前的时候有些犹豫,生怕打碎掉什么似的。 他走得很慢很慢,直到走到单子淮的面前,近得好像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单子淮。” 单子淮抬起头,好似刚睡醒般眯着眼,脸庞还是十八岁时候的样子, 光是看着他,就忍不住鼻子发酸。 “刚睡着,你真是的,又什么事情哇?”单子淮揉着眼,语气一如往常。 苏哲聿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哭了呀,怎么了?” 梦里的单子淮连忙起身,慌乱地抹掉苏哲聿的眼泪,触感和温度很真实,单子淮的手总是柔软的,微凉的。 “对不起。”他喃喃说道。 “你干嘛,你好奇怪。”十八岁的单子淮似乎很疑惑,不知道苏哲聿为何道歉:“你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吗?把单然的小虎藏起来了?还是在一千米报名表上写我名字了?” 下午的教室没有人,只有斜斜的夕阳透过玻璃进来,苏哲聿忍不住笑了,可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把单子淮用力抱在怀里。 单子淮直起身子,也把苏哲聿拥到怀里,梦里是自由的,苏哲聿可以在梦里哭得不能自抑。 “好想念,这个夏天......”他抽噎着说。 “我们以后还有很多个夏天呀。” 苏哲聿愣住了,他感觉自己想再说什么,比如他想问单子淮是不是可以原谅他了?他也想问单子淮还愿意见见他吗? 他更想问问单子淮现在过得还好吗。 可是除了“对不起”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或者说,对着十八岁的彼此,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 “大哥哥......”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斜阳下沉,把车厢染成了橙黄色,正好到了一个中间转,过道上来往的人在上下穿梭,摆放行李。 “大哥哥,你怎么了呀?” 邻座是一对父女,爸爸抱着小女孩也睡着了,小女孩倒是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苏哲聿。 小女孩的眼睛好像记忆里单子淮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圆润又湿乎乎的,让人容易联想到一些温柔的小动物,窗外斜阳笼罩下,泛着淡琥珀色。 “大哥哥别哭。”小女孩伸出手,触碰的苏哲聿的脸侧,这时候苏哲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大哥哥,你别哭......” 列车又启动了,车上短暂的嘈杂之后又归于了安静。 “好。”苏哲聿冲着小女孩微微笑着,抬手快速地抹掉了眼泪:“大哥哥不哭了。” 他转头继续看窗外夕阳,飞速向后倒退的建筑,阳光不断地变化,直到无尽绵延的山脉彻底挡住了。 五年过去了。 五年呢。
第99章 进山 进川的高铁漫长,后半程时候拥挤着不少热闹的游客,苏哲聿身边的父女下站后,变成了一群很年轻的大学生。 学生们一个个明显都很激动,小声却热烈地讨论着旅游目的地,苏哲聿零星听到了几个景点和雪山的声音,在一旁不由地想着年轻真好。 到站时侯,他一直等到热闹的人流走光之后,才不紧不慢下的车。也没有跟着人多的方向走,到了站台,他等着其他车厢的法院工作人员下来 巴士的指示牌还挺明显的,看着灵芝方向的车次,苏哲聿微微地出了神。 记忆里,单子淮好像也去过这个地方,他们分开了一个月,山里的信号是好是坏,每次通话都断断续续的。 他也清晰记得单子淮在每次电话里和自己说的话,比如仓栅古树下格桑花正好,还有触手可及的天与浩渺的山川,单子淮说他感觉自己很渺小。 “想啥呢?相思呢?” 后背忽然被用力地拍了一下,对方用劲很大,苏哲聿直接给拍了一个踉跄。 转头一看,是旻严,燕小安也跟在他身边。 北方呆了几年,不知道是不是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旻严身材比几年前更壮了,本就高挑的人这下子在人堆里更惹眼了。 “旻总真来了啊,你手上那个富婆离婚案还没,你还有功夫高原一日游?”苏哲聿笑着调侃道。 “怎么了,我休假一日游不行哇?” “一日游不该去布达拉宫吗,怎么还跟着我们进山坳哇。” “旻总说不能光让苏总出风头,他也要来。”燕小安从旻严身后钻出来,笑嘻嘻地补充。
113 首页 上一页 89 90 91 92 93 9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