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盯着杯子里的花茶看了一阵,轻抿一口后抬起头看向韩春夏,“特殊的病人?” “嗯。”韩春夏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册子递给楚洛,“我们收留的病患,大多都患有严重的信息素失控症。” 听到这个名词,周芒拿着杯子的手忍不住发颤,他问韩春夏,“韩院长您的意思是,这间救助院是专门为患有信息素失控症的病人建的?” “是的,我们院现在一共有112名病患,都患有严重的信息素失控症。”韩春夏平静地凝视着周芒,语气却格外沉重,“就在一周前,我们有一位病人因为这个病离世,这已经是我们建院以来走的第五个病人了。” 楚洛草草将手里的名册翻看完,递到周芒手中,这是一本在院人员名册,每一页都详细记录了在院病患的入院时间,身份背景以及治疗信息。 周芒一页一页翻过去,里面最大的病患五十七岁,最小的才十六岁,基本都是家庭条件不太好的Omega。 周芒看着照片里那一张张苍白饥瘦的脸,心里一阵阵发慌,还没等他翻到最后名册的最后一页,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声打破了救助院的死一般的寂静。 “应该是有患者犯病了,你们要去看看吗?”韩春夏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声音,她不急不忙地站起身,试探般询问周芒他们的意见,“正好,也能带你们详细地了解一下院里的情况。” “那就劳烦院长了。” 楚洛从包里把录音笔和手持摄像机拿出来,正想跟上韩春夏,见周芒还楞在原处,便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芒子?” 周芒恍然回神,深吸一口气,“没事,走吧。” 楚洛发觉他脸色不太好看,凑上前低声问他,”不舒服?“ 周芒摇头道,“有点贫血,没什么。” 楚洛又从兜里摸出一颗糖塞到他手里,“先前给你,你不要,吃点。” 周芒这次没拒绝他,“先把采访的事处理掉。” 两人跟着韩春夏一路向上来到三楼,刚到楼梯口就看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向一间半开着门的房间里快步走去。 见到韩春夏,那些人纷纷向她打招呼,其中领头的那个介绍说,“是314房的,上个月刚住进来,现在还在戒断期,精神状态不是特别好,攻击性也很强。” 一行人刚到房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一阵高过一阵的叫喊和哭闹声,周芒顺着几个白大褂间的缝隙朝里面探去,只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女人正被两个护工强行按在床上,她一个劲地挣扎,嘴里满是谩骂和叫喊。 “放开我,你们一群狗娘的,放开我……我好难受……我好疼,我全身都好痛,给我药……” 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喊叫变得格外沙哑,让人只能听见几个断断续续的词语。见她始终没法平静下来,旁边的护工直接找来绳子把她的手脚捆在床边,她还是一个劲地叫骂,但周边人早已习惯,只站在一边冷眼看着。 见到护工如此粗暴的对待里面的病患,楚洛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严肃看向一边的韩春夏,“韩院长,他们又不是精神问题,你们这样做……” “一旦染上这个病和精神病也没什么区别。”韩春夏打断他,“现在外面对这个病的介绍很少,所以你们不了解,它的情况远比电视里的那些专家说的严重的多,患者不仅会出现类似失心疯的状况,还会出现类似于毒瘾发作一样的全身疼痛,如果我们不这样做,他们就会伤害自己,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类属于毒瘾发作?”楚洛很快抓住了韩春夏话里的关键词,他的视线再次从那个被捆在床上的女人身上飘过,“这么严重?” “你们跟我来。” 韩春夏转过身带着他们又向上走了一层,与楼下相比上面的门窗封得没有那么死,但被关在里面的人也无法出来。 透过那一扇扇被铁丝加固过的窗户,周芒看见一个又一个苍白瘦削,如同幽灵般的病人,有的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有的则疯狂地用手敲击自己的头,不断地念叨着什么。 这里不是地狱,但却与地狱无差。 几层楼看下来,他们几乎没见到一个算得上神智正常的病患,所有被关在房间里的人都像是失去灵魂的人偶,机械地重复着痛苦的呢喃。 回到院长办公室后,楚洛还没从刚刚的震撼里走出来,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思索着什么,周芒倒显得淡定不少,他在笔记本上列了一个简要的采访提纲,尽可能把这里所存在的问题都弄清楚。 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与这些病患接触,在西市区的那两年他见过许许多多被确诊为信息素失控症的病人,有一次甚至差点被一个发狂的Omega掐死。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所谓病症的可怕之处,它像是从深渊中爬出的厉鬼,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便把人拉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但可笑的是制造这个地狱的人此时却正坐在神坛之上,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崇拜和敬仰,而那些无助的哀嚎和刻骨铭心的苦难被他们编进一篇又一篇歌颂苦难的文章里,成为用人血书写的偏方。
第55章 53苦命精算师 采访一直进行到正午才结束,他两走出就住院时正是一天中太阳最大的时候,灼热的阳光炙烤着略显荒芜的大地,亮得叫人睁不开眼。 “芒子,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来着,也不应该接这个采访。”上车以后,楚洛并没有立即开车,他摸出一盒黄鹤楼,一根给自己点燃,一根给周芒,“我有预感,这篇报道发不出去。” 周芒没回答他,只低头在手里的笔记本上圈圈画画,过了片刻才冷声道,“按照韩院长的说法,她是想让我们把那几例死亡病历报道出去,让更多的人关注到那些患有信息素失控症的病人,重视这个病,不要把它想的太简单。” “嗯。”楚洛捏了一下自己紧锁的眉心,“但是消息就算发出去了也会被压,不然早几年这个病刚出现的时候,大众就该意识到问题所在的。这件事背后明显有人动手脚了不是吗?要不是这次接到她的电话,我大概也不会知道,这个所谓的失控症会这么严重。” “所以,你现在怎么想的?”周芒将还没吸尽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将先前楚洛给的糖塞进嘴里,“还继续采访吗?” 楚洛的修长的指节在方向盘上跳动着,他闭着眼睛靠在座椅背上,沉思一阵后问周芒,“继续吧,就当是为了真相。报道不出去就报道不出去,能多一个人知道真相也是好的。” 周芒微微一愣,“我以为你不会继续呢。” 楚洛苦涩一笑,“要是以前那个单位我就不继续了,但哥们现在已经攒够退休的钱了,就算后面他们要全行业封杀我也无所谓,大不了回老家种田。”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归隐田园的心思呢?”周芒的眼帘在阳光下微微颤动,他用中性笔在笔记本上圈出一个名字,“我可记得你读大学时的理想是上春晚。” “得,你就拿以前的事挖苦我了。谁年轻的时候不想吃天鹅肉啊,到头来才明白自己连蛤蟆都不是。” “哪有长成你这样的蛤蟆的?少妄自菲薄,韩院长说她已经提前和这位病人的家属打过招呼了,我们直接去就行。” 周芒把笔记本收好塞进包里,输好地址以后,顺手打开车载广播,午间时段没什么有意思的节目,电台一直在放八九十年代的金曲。 楚洛跟着摇滚的节奏调转车头向市区方向开去,走到一半,周芒突然想起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他掏出手机给季长风发消息。 【芒:长风,帮我个忙,查一下仁济救助院背后的资助人和背景】 季长风很快给他回了消息。 【长风:过几天给你回信】 【芒:好】 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高楼,周芒心中莫名生出一丝诡异的慌乱,但却怎么也说不上来,他总觉得最近所发生的事之间存在着某种隐秘的联系,却又说不上来,只能尽可能地保持警惕和理智。 这位不久前因信息素失控症离世的病人叫李源,弥南本地人,去年十月份被查出患有严重的信息素失控症,因为家庭条件不好,承担不起昂贵的医疗费,他家里人就把他送去了仁济救助院。 他到救助院的时候已经病得相当严重,全身持续性疼痛,意识模糊,视觉受损,韩春夏他们想了很多办法帮他缓解症状,但最后都没成功。 直到心脏停止跳动那一刻,李源都没能摆脱痛苦,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求医生不要救他,让他就这样死掉。 楚洛跟着导航,将车开进西市区,几分钟后他们在一所老旧小区前停下。 这虽然标着小区的名字,但其实就是几十栋自建房组成的社区,里面有不少还是用集装箱改建的。 周芒费了点功夫才找到地址上写的那一栋房子,那是一栋早几十年前建的小二层,砖石结构,墙壁的阴面已经开始生青苔。 李源家住在第二层最里面,兴许是为了通风,又或者是知道周芒他们要来,房门并没有关。 周芒轻敲几下木制的门板,一个剪着短发的中年女人从昏暗的房间里走出来,看着像是李源的母亲,周芒向她表明身份,女人匆匆看过记者证后,软绵无力地请他们进去。 这是一间完全处于阴面的房子,虽然开着窗,但阳光只有在一天里的少数时候可以照进来,四十来平的房间里摆着两张床,这里既是卧室也是厨房和客厅。 房间弥漫一股似有若无的霉味,李母从一张床底下搬出两张塑料凳子让他们坐下,等眼睛适应这里昏暗的光线,周芒才发现在离他不远的那张单人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那是我老公,前几年出的车祸,下不了床。” 李母拿了两个纸杯,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家里没茶叶了,将就一下吧。” 楚洛用双手接过杯子,柔声回答,“谢谢。” 李母神色一凝,她不太自在地坐到他们对面,局促地摩挲自己的手指,“韩院长和我说过你们要来的事……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关于小源的,就直接问吧……” 周芒视线低垂,不去看李母的眼睛,再三斟酌后轻声问她,“您可以先给我们介绍一下您家的大体情况吗?” 李母说话带着点弥南本地口音,但却不像路边的当地商贩那样急促而用力,反倒是软绵绵的,不仔细的话听清她在说什么、 “我们家就是普通家庭,早些年小源他爸还没出事的时候是开货车的,我在厂里当工人,过得也算可以,后来他爸干活的时候出了意外,花了挺多钱才活下来,但是残疾了。那时候小源还在读高中,特别懂事,为了给我减轻负担,每次下课他就偷偷出去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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