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时允语气中的怪异,对方一时拿不准这件事情到底应该由谁来处理,也怕自惹麻烦上身,故而拖着尾音“这……”了一声。 察觉到对方的犹豫,时允接话:“我是蒋淑媛的儿子,我有权知道与我母亲迁坟一事所有的相关事宜。” “我别的不多问,就问一件事。”时允紧拧着眉心:“他们说要改成三葬墓,墓碑上必然要多一个人的名字。” “多出来的那个名字叫什么?”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本还在迟疑要不要说,见时允这边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似是决心要追问到底,这才“嗯”了一下,小声道:“叫……许艳萍。” “好的谢谢。” 时允的回复给得干脆利落,嘴角微微勾着点不达眼底的笑,隐隐泛着凉意。 电话挂断以后,时允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刚刚与那人不到5分钟简短的对话,站在凛冽的风中,独自消化着,脸色难看,像具不会动弹的尸体。 几天之后将会迎来时长荣的大日子,他要去民政局领证,要把那女人娶进家门,不但纵容她换掉母亲原先留在家里的东西,还要把母亲的墓碑迁出来,把她自己的名字加进去。 甚至连母亲生前留下来的房子,也要一并夺去。 时允不清楚她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能让时长荣像中了邪一样心甘情愿看着她作妖,为她把事情做到这一步。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女人看上去性子温婉人畜无害的,实际上却是比时长荣之前所有交往过的对象都要厉害。 “许、艳、萍。” 时允心里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眼底的眸色却是越变越深,逐渐透出一丝凶狠的凌厉。 时长荣和这女人联起手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挑战自己的底线,而许临熙也是不逞多让,他的心里就只装着他那个虚伪的妈。 如果自己的退让最后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那么与其忍着,倒不如干脆一点做个了断——大家都别活了。 时允这么想着,手里的手机却是被握得更紧,像是在刻意提醒自己还剩下多少筹码似的。 比如说——那段已经被剪辑好,却还未来得及放出去的视频。 天空中的雨越下越急,不少路人已经纷纷撑起了伞,没有带伞的也就近躲到了商店的屋檐下暂避,只有时允像个木桩一样,从始至终杵在那一动不动,任由大雨打散了额间的发丝,豆大的水珠顺着鼻梁一路滑至下巴,滴在自己沾了泥的鞋尖上。 就像自己这已经烂透的人生,如果注定了无人撑伞,那就索性什么也不管了。 让暴风雨,更猛烈地打在自己身上吧。 第40章 “阿姨,许临熙的床上功夫好烂啊” 视频在邮箱中点击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很神奇,时允20多年来从未像现在这样、由身到心自内而外感觉到如此的轻松。 他断了退路,把自己送到了悬崖边上。看上去真的是蠢透了,但是没关系,反正也不想活了,等身后的人追上来,笑着就好,一转身往前面的万丈深渊里跳。 只要敢豁得出去,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没有听陈彬的话给自己的脸打码,但终究是留了些余地,视频剪辑到两人躺在床上接吻脱掉衣服后就戛然而止。 反正最后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让时长荣和许艳萍看到,谁也不是傻子,后面进行的内容即使被截掉,光凭想象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别墅卧室的大床上,时允蒙着头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占据了边角很小的一块地方,像一个还未破茧的蚕蛹双腿蜷缩着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在这个与世隔绝安静的小窝里,闭眼倾听窗外的雨声,外面随他去天翻地覆,至少现在这一刻,那些纷扰通通与自己无关。 近些年来时允的睡眠质量一直不是很好,但现下一挨着枕头,竟迷迷糊糊就这么睡着了。 潜意识在脑海里编织出一个虚晃的幻境,时允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放学了,母亲就穿着记忆中那件仙气飘飘的白裙子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上,冲着自己招手。 她眉间带着温和的笑,缓缓望过来,问道:“小允,妈妈在后阳台种了几盆向阳花,现在快要枯了,你怎么不给花浇水啊?” 自己放下书包抬手去拽母亲的裙角,可刹那间,站在面前的人就像突然透明隐身了一样,让他抓也抓不住,摸也摸不着。 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时允向前一扑跪在了地上,痛苦地抱住了头。 他说:“妈,你养的花枯了,他喝不到水见不到太阳,埋在土里的根茎已经全部烂掉。我救不活他,我带着他一起去找你好不好?” 恍惚间,时允却突然感觉自己身体变得好暖,像被母亲拥住了一样。 她扶着自己的后背道:“小允乖,小允不来找妈妈。” 说着抬手往天空中指了指:“你看,天上的乌云快散了,向阳花很快就能看见太阳了。” 时允顺着母亲的指引缓缓抬头,层云密布的天空,这一瞬仿佛真的有道光出现在夹缝中,穿过母亲透明的身躯直直照在自己身上。 时允眯了眯眼,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上前想要触碰母亲的脸庞,然而刚看到母亲对着自己露出一个笑,意识回拢,眼前所有的一切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突然消失了。 紧接着耳边传来的,便是门板上传来的那阵急促的敲击声,夹杂着时长荣的吼骂。 该来的,终归是来了。 等不到屋里的人过来开门,时长荣后退两步,像是把胸腔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在了这条腿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面前的门一脚踹开。 两秒的功夫踱步上前,粗糙的大手不由分说直接伸进时允的被窝里,揪着人的头发恨不得将一层头皮都给他撕下来,也顾不上他疼不疼,就这么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邮箱里的是什么!你给我发的到底是什么!”时长荣牙呲目瞪,把脸怼到时允面前冲着人吼。 耳边响起许艳萍悲戚的哭声,时允表情甚是不耐朝两人身上瞟了一眼,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望过来:“你不是都看到了,还要来问我?” “视频是你找人合成的是不是!”时长荣掐着他的肩膀,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疯狂摇晃:“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临熙哪点得罪你了,你要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去诋毁人家的清白?” “合成?” 听见这话,时允挑眉,无奈地长呼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自欺欺人习惯了、还是真的傻。 “你找你儿子求证了吗?那视频究竟是不是合成的?”他将目光转向许艳萍,眸中藏着略带得意的窃笑。 许艳萍现在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两手扒在床边一个劲地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的。” “那视频里的人不是临熙,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看着她这副瞳孔失焦慌里慌张的模样,不知怎么的,时允心头忽而涌上一股隐秘的快感。 他扯扯嘴角侧头凑近许艳萍,盯着人的眼睛,从唇间吐出的每一个字听上去都分外地清晰。 “阿姨。”他幽幽唤了一声对方,勾着笑,语气嘲弄中又透着点楚楚可怜的味道:“许临熙的床上功夫真的好烂啊。” “他没什么经验,弄得我很疼。但是没关系,”时允说着伸出舌头舔了舔上牙:“他身材超棒的,尤其是腰上用力的时候,背后的肌肉……” “闭嘴!” 接下来的话,被时长荣一个巴掌硬生生从中截断。 那乎下来的力道之大,令时允已经察觉不到痛感,只从嘴角尝到一丝腥甜的血迹,随着惯性侧倒在枕头上。 “不要脸的东西。” 时长荣抬起手指着时允骂了一句,但这样似乎还不够解气,说罢继续抓起他的头发将人拖起来,复又挥起另一只手朝他另一边脸侧扇了过来。 与此同时,许艳萍像疯了一样哭喊着扑过来,额前零碎的头发毫无章法地随意耷拉着,看上去竟是比挨打的时允还要狼狈上几分。 她没有阻止时长荣扇时允的巴掌,完全癫狂失了理智,攥着拳头挥打在时允的胸口,揪住他的衣领:“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快说这不是真的!” 她这边的反应越是激烈,时允脸上的笑意就越深,之后再听到的,便是耳边歇斯底里的嘶吼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声:“你这么败坏我们临熙的名声,我要杀了你!” 许艳萍眼眶充血横眉瞪目,说着上前掐住时允的脖子两只手狠劲地往中间收。 时允的力气自然是比她大,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扯下来,只是轻轻使力往后一推,便把对方带了一个踉跄,摔倒在床边上。 “今天只是给你们上了道开胃的小菜,预热一下。”时允面无表情转了转脑袋,低垂的眼眸突然看了过来:“想不想看看视频后面的内容?” “你们两个不是要结婚么?”他说着扬了扬下巴,冲门边递了个眼神,语气轻松:“结去吧。” “某些人占了我妈的房子还不够,还妄想着把她的墓地也迁出来,随便吧。” 时允的视线落在许艳萍身上,又转眼看了看时长荣:“祝你们两个,百、年、好、合。” “你们两个从民政局走出来的那一刻,公司内网所有人的邮箱里会出现一个视频,时长两个半小时主角全luo不打码,叫床叫得可舒爽刺激了。” “时允你个疯子!疯子!” 他这边话刚刚一说完,许艳萍受不了刺激,两只手挥舞着便要扑过来打他。 时允漫不经心往后闪了一下,躲过了袭击,但锁骨还是被对方的指甲划到,留下两条长长的血印。 哭声和叫骂声混合在耳边响起,时允整个人却像麻木了一样,目光定定望着前方,双眼放空着,将所有的质问与指责全盘接下。 王婶这才察觉到二楼的动静着急忙慌跑上来,看时长荣的脸色不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时总!” 时长荣摇摇晃晃扶着墙,脑袋一阵眩晕、嗓间艰难地发声:“药!去拿药!” 许艳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哮喘病犯了一样捂着胸口哀嚎,她尚且不能自保,哪里还顾得上去看时长荣究竟怎样。 王婶见状连忙点头,转身跑到楼下倒了温水寻了一片紧急降压药拿过来。 时长荣坐在椅子上就着水将药服下,胳膊颤抖着抬手往门边指了指,也不知是在对谁讲话:“打电话给临熙,叫、叫他过来。” 一听见这个名字,许艳萍刚刚缓和下来的神经似是一瞬间又被电狠狠击了一下,“啊”得一声抱住了自己的头,放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时长荣看她仰天深吸了一口气,怕人情绪过于激动,刚想着上气去扶,谁承想许艳萍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两眼一翻,身子一软,直直昏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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