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说:“汪总想听那首曲子说一声不就行了,还要麻烦舒少吗?” 那位汪总笑呵呵地说:“这不是觉得从前没机会听舒少现场弹琴,今天难得能有机会就想一饱耳福。” 另一位投资人也很有兴致地说:“我没看过汪总说的那个视频,但也略有耳闻舒少会弹琴,以前舒总还跟人说过你去参加国际比赛呢,今天这机会确实是难得了,我也要把握一下。舒少赏个脸?” 宋浮云一口怒气憋在胸腔里几乎就要涌出来了,这两个人真是够了,来签协议让合同一方当事人去为他们弹琴,而且什么叫从前没机会听今天就有机会了,还提起舒文扬,这就差直说“你已经不是以前的舒少了”。 赏什么脸,他现在就只想往他们脸上一人来一拳。 苏河自然是早就听出了话里让人不快的意思,正想再调和一下气氛,舒游意已经站起身,笑着问:“汪总和郑总想听那首曲子?” 汪总明显不了解钢琴曲,随口说:“那个什么贝多芬啦,肖邦啦,都可以,随便来一首。” 苏河瞥向一脸冷若冰霜的宋浮云,真心有些紧张,但宋浮云并没什么动作,和其他人一起目送舒游意走到钢琴前。 舒游意与在弹琴的酒店员工轻声说了几句话,那人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了他。 包厢里悬挂着精致华贵的大水晶灯,炫目的光芒洒在舒游意身上,像宋浮云第一次陪他去比赛时,也像初三的元旦晚会上他们在台上目光相遇时,可宋浮云再看时,又觉得并不像任何时候。 从前的光总是绚烂又温柔的,不像今天这样晃眼刺目,他睁着眼都觉得酸涩。 舒游意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又扯松了一点领带,习惯性地先在钢琴上试一下音,而后才起手弹下第一个音。 在场的其他人都不怎么听钢琴曲,听了前面一小段并没听出来是哪首曲子,但宋浮云的音乐软件里一般只播放钢琴曲,已经对有名的钢琴曲了如指掌,他很快就听出来这是贝多芬创作的钢琴奏鸣曲中的一首,编号是二十三,后来有人将其命名为“热情”。 这首歌并不是舒游意最适宜的风格,也不是他喜欢的曲风,但贝多芬的作曲往往激情洋溢,澎湃激昂,很能调动人的情绪,又具有观赏性,再加上贝多芬本人的名气大,这样的曲子确实适合在今天的场合弹奏。 不知道为什么,宋浮云反而在心里松了口气。 舒游意只是在完成一项任务,而不是用自己最喜欢的事去迎合不喜欢的人。 听到那两个投资人问苏河这是什么歌,宋浮云回答道:“贝多芬的《第二十三钢琴奏鸣曲》,又叫《热情奏鸣曲》。” 那两人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但宋浮云猜他们应该还是不知道这是哪首曲子。 乐曲的第一乐章是贝多芬一直在表达的主题,命运多舛的压抑悲愤与对命运的反抗斗争同时呈现,整体情绪充满了矛盾的冲突感,希望一次又一次破灭,与命运抗争的人却依然不肯屈服,如盗取火种被锁在悬崖上的普罗米修斯,在日日被啄食肝脏的痛苦中坚定着自己的信念。 第二乐章的情绪冲突减弱,曲调美妙华丽,像英雄的赞歌,既是对与命运抗争的人的讴歌礼赞,也是对希望与理想的憧憬向往。其中的三个变奏是情绪的转折,从深思命途到作出抉择,命运、苦难与挣扎都不再是绊脚石,每一个人都只能像英雄那样去做一个强者,背负着枷锁,也背负着属于自己的使命,去咬牙坚持,不要倒下。 第三乐章的曲调延续了第二乐章的欢快,情绪在沸腾,抗争和讴歌的主题也在加深,可是在宋浮云听来,这首曲子的收尾并不是皆大欢喜,而是带着悲剧色彩,就好像世人常说,英雄总是悲剧收场,当一个人抗争了命运最终战胜了命运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可过程中的心酸无奈却无法忘怀,有时候结局的光明并不能代替过程的黑暗。 在弹琴时的舒游意总是在闪闪发光的,仿佛四面八方的光线都汇聚而来,他就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而在光芒交错中,他永远优雅从容,沉浸在音符的海洋里不受任何人打扰。 可宋浮云知道,他并不开心,也许这首曲子弹奏得是成功的,但弹奏者本人没有从中得到享受与快乐。 那个忧郁的小王子在水晶灯下消失了。 宋浮云想,未来的某一天,当舒游意站在巅峰得偿所愿时,世人只艳羡他的耀眼光芒,却不会有人知道,光芒之下,历尽风尘。 而到了那时,舒游意还会坐在钢琴前弹一首理查德的抒情曲,做着自己最喜欢的事只为了取悦自己吗? 灯光下,舒游意起身走回来,与他在光芒中目光交会,眼角眉梢带上了浅浅的笑意,与每一次弹完琴看向他时一模一样,仿佛今天也只是一个静谧的夜晚,他们是在学校的琴房,时间再久远一点,他们是在那个太久太久没有再回去过的房间里。 眼前的光散乱起来,宋浮云终于意识到自己泪水盈眶,视线模糊。 目光交会的刹那间,他已明白——只要他还陪在舒游意身边,舒游意就会一直是那个弹琴时忧郁的小王子,把所有的心事说给他听,在说完时对他展颜一笑,与他共担前路的风雨。 他不忍看到舒游意做不喜欢的事,心疼舒游意所承受的辛苦与委屈,害怕有一天舒游意会把越来越多的事藏在心里不告诉他,种种思绪,纷乱复杂,他在之前总理不明白。 此时他突然意识到,所有的不忍、心疼和害怕都是因为他的心甘情愿。 他心甘情愿地放任自己有一些自私的想法,他只想舒游意弹琴给他一个人听,这样美好的事只能为他所拥有,他也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未来和舒游意的画在了一张图上,舒游意要出现在他的未来里,他也必须要出现在舒游意的未来里,他们要见证彼此光芒加身,要共同对抗生活的苦楚。 他心甘情愿地丢掉了理智,把冲动和感性都放进了关于舒游意的事上,去做很多只会因为舒游意而做的事。 他心甘情愿地想要去抓住时光留给他的唯一美好,所以他清楚地知道,他是心甘情愿地动情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下一章明天发出来后被锁了,不要慌张,我会努力改的(狗头)
第77章 第七十七乐章 签合同的事在饭局中间完成了, 宋浮云认真看了对方拟定的合同,没有什么问题,拿给舒游意他们签字了。 饭局在九点多结束, 两位投资人还有别的安排, 先走一步了,今天舒游意状态还行,没有什么喝醉的迹象, 姜睿他们也都还神志清楚, 但宋浮云感觉他们已经喝了不少了,只能说之前是喝得比他想象中还多。 苏河看宋浮云的神色一直没多云转晴的样子, 跟舒游意说:“刚才我真怕你哥要把桌子掀了。” 舒游意转头看了眼宋浮云, 温声说:“哥,没事,你别放心上。” 他本来想说“弹个琴而已”,但他这些年也有感觉, 听他弹琴这件事在宋浮云心里承载了很多美好,对宋浮云来说意义非凡, 他要是这么说了更是在宋浮云心上拱火。 “靠, 刚才我都要被气死了。”吕东鸣忍不住说,“好过分, 谁听了都想打人。” 姜睿也说:“他让舒少去弹琴的时候,啧,那语气颐指气使的,还故意戳人家心窝子,恶心死我了。” 舒游意却始终淡定, 对大家说:“真没什么事, 别往心里去, 反正我也喜欢弹琴,就当哄自己高兴了。” 宋浮云有段时间没和姜睿他们见面了,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知道舒游意是舒文扬的儿子的?” “第一次跟苏二少出来见一个投资人的时候,对方一见面就跟舒少说以前跟他爸吃过饭,然后提了好久的天盛,我们大概就明白了呗。”姜睿说,“就以前吧,也吃过一点瓜,但还真不知道当事人竟在我身边……” 丁白洲补充道:“后来他跟我们把那些事都说了一下,我们就都明白了,再遇到每次跟他提舒家的人心里其实都不好受,但又没办法让别人不提。” 宋浮云看他们对这些事确实接受良好,也是真把舒游意当朋友,放下心来,说:“谢谢你们理解他,不过不用觉得那些事难以启齿,甚至因此同情他,平常心对待就好,他可以自己排解那些情绪,也能自己处理所有的事。” “我们明白的。”舒游意同专业的新队友周一帆点头,“我们不会刻意有什么改变,给他增加心理负担。” 舒游意站在一边没说话,只是看着宋浮云,心里清楚宋浮云这么说不是不心疼他,反而是太过心疼他,同时也是在尊重他,相信他现在的能力足以对抗一切困难。 “也挺晚了,大家回学校吧。”宋浮云拿起椅背上的西装递给舒游意,又问苏河,“你回去吗?” 苏河摇头:“我回家。” 宋浮云颔首:“那我们先走了。” 舒游意去了趟洗手间,宋浮云在门口等他,两人就落在了大家后面,舒游意总觉得宋浮云有话要说,心里压着什么事,犹疑地说:“哥,你不用太在意……” 话没说完,宋浮云拿出手机给他看了眼,说:“胡旸前不久在京市买了套小房子,精装修的,打算以后原哥回来的时候跟他一起住,离我学校比较近,之前把钥匙给我让我去帮他收拾过东西,我今晚跟他说了声,我们过去住。” 舒游意停住脚步,问:“你有话跟我说?” 宋浮云轻轻“嗯”了一声,说:“是有话要说。” “行,你愿意说就好。”舒游意笑了下,“就怕你不想说。” 宋浮云微垂眼,说:“我说过我们两个要互相信任,不要瞒着对方任何事,我承认以前我有时候也没有完全做到,但从今天开始,我会做到的。” 舒游意心口一震,定定地在宋浮云的侧脸上看了许久,但宋浮云的神情实在是没什么明显变化,清清淡淡,眼神都是平静无波的,他又怀疑自己想错了。 宋浮云没再说什么,先一步走出了酒店,舒游意也提步跟上,同样没多话。 这个点两人不想转几趟公交折腾,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过去了。 房子在二十一楼,八十平左右,两个人小住足够了,胡旸买下后已经做了一些改造,整体温馨舒适,墙上还挂了很多胡旸演出的照片。 舒游意先去洗澡了,从衣柜里找了件胡旸买来备用给原港穿的衬衫,他和原港差不多高,正好能穿,阳台在客厅北面,舒游意出来时看到阳台上亮着灯,玻璃门上印出宋浮云站在窗台前的身影。 “哥?”舒游意打开门,“怎么在这里站着?” 宋浮云转身看过来,他这才看到宋浮云捏着一只高脚杯,里面看颜色是鸡尾酒,他往阳台上的茶几看了眼,上面果然摆着一瓶鸡尾酒,应该是胡旸放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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