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浮云似乎想叫他一声,但他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宋浮云张张嘴又没出声,在原地站了会儿, 沉默地走上楼去了舒游意的房间, 说:“我换个大点的行李箱, 放一起吧?” “嗯,好。”舒游意看他情绪实在不对,轻声说,“我去拿吧。” 宋浮云又没说话,舒游意去找来一个大一号的行李箱,把自己的必备品一股脑往里塞,宋浮云看了看,把他的衣服全部重新叠了一遍,又把自己的东西也放进去了。 收拾好行李,宋浮云蹲在地上没动,舒游意拍拍他的背,说:“哥,没事的,我们先去了再说,有什么事我都陪着你呢。” 宋浮云“嗯”了一声,起身提着行李箱走了,舒游意追上他,把行李箱拿过来,先一步冲下楼去,让管家去开门。 去机场的路上,宋浮云全程闭眼靠坐着,不发一言,舒游意想说点什么又怕让他更难过,最后也没敢说话。 宋浮云从没坐过飞机,到了机场就跟在舒游意后面,他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头等舱没坐满,只有几个人,两人的位置是挨着的,舒游意让宋浮云坐去里面,宋浮云像是很累,闭着眼又是安安静静的。 空姐走过来轻声问舒游意需不需要毯子,舒游意点点头,轻手轻脚地站起来靠过去,把毯子盖在宋浮云身上。 宋浮云却忽然惊醒一般睁开了眼,手背上的青筋因紧张而绷起,看清楚了人才垂下眼,收起了冰冷的气息。 “哥,你睡会儿吧。”舒游意安抚地捏了一下他的手,“到了叫你。” 飞机平稳地飞行着,机舱里很静,宋浮云闭着眼却始终没睡着,他想了很多很多,想这一次是不是真的找到了,想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想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坐在他身旁的舒游意也神思清明,他尝试着去体会宋浮云的悲伤,心里也像被针扎了一般密密麻麻地疼。 他不想看到宋浮云又因为命运的不公而陷入痛苦。 宋浮云这么好,理应得到世界最温柔的善待,前路尽是阳光与坦途。 两人落地前随便吃了点东西当午餐了,下了飞机与接站的人碰面就直接去了他们的公益组织总部所在地。 民间有不少这种帮助寻亲的公益组织和团体,现在他们去的这个组织算是规模数一数二的,与官方也有密切合作,能得到的资源很丰富。 总部在京市一个胡同里,像个社区服务中心,工作人员热心地引他们进去,一个戴眼镜和蔼可亲的中年女人是这件事的负责人,把手上的资料递给宋浮云,说:“基本情况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两年前,澜城那边跟我们联系,提供了目前已知的线索和信息,但说实话这些都帮助不大,要找人如同大海捞针。收买你的家庭说是从一个邻省的人那里买来的,但据你自己所说,你辗转去过很多地方,而我们调查来的信息也可以知道,邻省在十几年前确实有专门的人做中转这道关卡,但并不是真正负责拐骗的。” “警方也在顺着这个线追查,我们这么多年也派去了很多志愿者走访调查,得来的一点线索就是邻省那边的人说当年从北方拐来的儿童较多。我们又把主要调查地集中在北方几个省,搜集汇总各个地方的报案记录,两年前澜城那边联系我们时,我们已经基本把当年集中走失儿童的地方确定在了一个较小范围。我们与警方那边合作,不断缩小范围,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们的志愿者在一次走访时到了林市一个山村,得知十几年前有一户人家丢过一个男孩儿,走失时虚岁正好三岁,与你一致。” 看到宋浮云看资料的手在发抖,她倒了杯热水放在一边,继续轻声细语道:“我们开展了深入走访,但镇上派出所的纸质档案有缺失,我们没有查到报案记录,最后从一个已经住到城里去的老支书那里拿到了一张旧寻人启事,对方还保存了那户家庭提供的照片,他当时帮着寻找,离开村子时也没丢掉,想看看能不能继续帮上忙。我们拿到照片时可以说是一阵狂喜,和澜城提供的你的照片太像了,我们又通过村里人丰富了那户人家的信息,如果他们真是你的父母,非常不幸的是,你的父亲在你六岁时就因车祸去世,你的母亲后来离开村子在京市附近打工,去年年底来到京市一家中学教育机构做清洁工,但我们与机构的人沟通后得知她已经患了肝癌,精神状况也一直有点问题,不是很能与人交流。我们去找她,她不太相信我们,也很排斥与我们接触,我们没法强行带她去做DNA检测。” 宋浮云打开某一页资料,看到了那份泛黄的寻人启事,写着是在林市市区一个菜市场附近失踪,详细描述了孩子失踪时穿的衣服,还说右手手肘左侧有一颗痣,这个位置在手肘内侧,宋浮云自己都很少关注,但有一点印象。 他当即撩起右边的袖子,把肘侧露出,中年女人凑过来看,立马笑了,说:“呀,真的有,看来应该是不会错了。不过这里不是明显位置,一般人不会注意,寻人有难度。”她又把和寻人启事放一起的照片给宋浮云看,“你再看看照片,是不是就是你?你的脸型、五官和小时候没有太大变化!” 那张照片也很旧了,还有一道折痕,是彩色的,但像素不好,色彩失真,照片上的男孩两三岁的样子,蹲在像是农村的田埂上,抬头有点懵地看着镜头,但脸很清晰。 舒游意也在看那张照片,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那肯定是宋浮云,虽然那时候的脸还有很多婴儿肥,显得肉嘟嘟的,但五官和现在一模一样,天生面部留白较多,给人的感觉就是清爽白净。 宋浮云闭了闭眼,把紊乱的气息压下去,嗓子却还是有些沙哑,问:“您可以带我去见她吗?” “当然可以。来,你先喝点水。”中年女人很理解他的心情,相比从前她接触过的找到亲人的求助者,宋浮云已经是最镇定的那个,她把热水递过去,“那位女士叫胡秋梅,那家教育机构之前看她每天守在门口收废旧塑料瓶,看她虽然不太能与人正常交流,但做事很麻利,就让她在机构里做做清洁工作,每个月开一点工资。机构的人说她有时候会自言自语一样跟路过的人说她在找儿子,她儿子叫小洲,我们从老支书和其他村民那里也了解到,她丈夫姓周,当年他们的儿子名叫周洲。” “她的病……”宋浮云觉得嗓子很干,喝了一口水才能说出话,“她的病请问怎么样了?” 中年女人摇摇头,叹道:“来了京市后就没再去过医院了,问了她以前认识的人,是去年年初查出有肝硬化,情况不太好。看她现在的样子,腹腔应有积液,但身上又消瘦得厉害,还是尽快带她去接受治疗吧。” 宋浮云把杯子放下,说话声音已趋于平稳:“谢谢您,麻烦你们现在带我去见见她。” 舒游意觑了眼宋浮云,纵然他神色与平常看起来没什么分别,但那样的平静明显是强撑,眼周有一点红,是把泪意强行憋回去憋的,那抹浅红色配上他此刻苍白的脸,是易碎的脆弱感。 很快,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带着他们出去,开了一辆车到那个教育机构。 他们在一条街的尽头停下,门店是个本地教育机构品牌的分部,有两层,里面还挺大,公益组织的人进去和机构的负责人沟通,说明了来意,负责人带着宋浮云他们去了店内,转到楼梯后面的工具间外,指了指狭小空间里若隐若现的一个人影,说就是她了。 两个工作人员拍拍宋浮云,示意他过去,舒游意也低声说:“哥,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宋浮云的心好似恨不得飞快跃过去,但两条腿却如千斤重,无法挪动。 他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出生日期在什么时候,按照身份证上写的生日,他在去年八月已经年满十八周岁,是一个成年人了,只是在他长长的未成年时期,他没有家庭、父母、亲人,不知自己本来的名字,不知自己家在何方,像他的名字一样,就是一朵飘来荡去的浮云,在世间流浪。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无数次幻想,无数个梦境,他都在问,他的家在哪里,他的父母在哪里,可是没有人回答他,他只能艳羡地看着别人在放学时走向他们的父母,和父母欢笑着回家。 太多的思绪涌上心头,情绪的宣泄口却又被强行堵住,他动了动腿,迈出了一步,再慢慢地,慢慢地走向那个亮着光的工具间。 门是开着的,胡秋梅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如公益组织的人所说,她应该精神有问题,目光是呆滞的,长时间瞪着大眼睛盯着某一处,听见有人进来也不会有反应。 她应该是四十岁上下,但实际看上去却老态明显,像是接近六十岁,双颊瘦得凹陷,头发也是营养不良的干枯发黄,双手的皮肤老皱,还有做多了活留下的痕迹,但从他那对细眉和堆满鱼尾纹的双眼隐约还能看出——她年轻时也是个清秀的姑娘,与宋浮云的眉眼还有几分像。 宋浮云的喉结滚了滚,蹲在她面前抬头看着她,眼眶逐渐湿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胡秋梅终于意识到有人在她面前,目光一点点收回,也低下眼看向宋浮云。 二人两相对视,宋浮云忍着泪,扯出一个笑,轻声问:“您好,请问您是在找您的儿子吗?” 作者有话说: 决定今天改名了,我们是个治愈系文! 他们是相互治愈,对小云来说,在我看来,经历过太多伤痛还努力生活的人理应得到生活的善待,拥有爱与被爱的权利,遇到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人,给他一个温暖的家。他的家庭是不幸的,这已经没有办法,但我会给他一个美好的未来,有爱情有事业,做着自己最喜欢的事,这是上天前十几年欠他的幸福,余生都会补给他。今天的我去答辩了!终于要毕业了!虽然一想到上班其实根本不想毕业……看别人答辩前各种紧张,而我佛系到这两天天天出去玩,甚至下午答辩,早上还跟同学出去玩……
第36章 第三十六乐章 工具间装的还是旧式的白炽灯, 灯光有些刺目,刺得胡秋梅半眯着眼,她的眼球是浑浊的, 转了转, 又不知道看向了哪里,口中喃喃道:“我儿子叫小洲,我和老周就买个菜的工夫, 转头他就不见了……我们找了好多地方都找不见……他很乖的, 不乱跟别人跑,肯定是被人拐走的……警察说找不见就很难找到了, 我不信……我不信……” 后面的话开始反反复复, 她口齿还是清晰的,自言自语般不停嘟囔着,不断地从头说起,眼睛死死盯着同一个地方, 是一种执着的痴。 她执着了十六年,不相信找不到自己的儿子, 熬了一年又一年, 去了一座又一座城市,不停地与别人说着这段话, 那点声音却像石头丢入海中,淹没在漫长的岁月里,渐渐地成了只有自己听得见的独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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