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找那个姑娘了。”他平静道:“潘大人姜大人等会估计都会过去,够她赚好几年的花钱。” 闻曜风爽快地接了零花钱,喝完一盏又倒一盏。 神情倒是像压根不想管那件事。 “怎么说?你找到鸟毛了?” “早就查出来了。”白淳冷淡道:“金鸩羽在东市拉二胡的陈瞎子手里。” “怎么不买下来?” “想买的人可多了。”白淳笑着抬眸看他,尾音像融过春雪,清澈又好听:“太子哥哥不就在找它,说不定哪天就浸在我茶水里了?” “那我可舍不得。”闻曜风抚掌喟叹:“我要是毒死你,那我不就成禽兽了。” “不成?” “不成,”男人用指腹刮过云盏边缘,像是在抚触他的脸颊:“要浸也浸在好酒里,醉生梦死送你一眠。” 白淳被撩的呼吸一滞,低头给自己也续了一杯,淡笑着掩盖神情。 “陈瞎子和柯姑娘说,谁想要得到那根金鸩羽,必须拿三样东西来换。” “第一样,是前晋的四棱狮子头核桃一对。” 核桃需是元宝尖儿玛瑙红的古核桃,包浆玉化百年有余,缺一不可。 “第二,是吴道子的《朱云折槛图》。” 扬镳随日驭,折槛出云台。 讽的是权臣欺上瞒下,诛的是逆贼狼子野心。 闻曜风凝神看他,就分了那么一丁点注意力听他在说什么。 白淳真好看。 平时做偶像的时候,是冷冽干练的好看。 跳舞强劲柔韧,一唱歌能勾走不少小姑娘的魂。 现在换成长发玉冠翩翩公子的模样,他就更想弄坏他,看他失控到只能喘息的样子。 闻曜风内心下流放肆到极点,面上温良笑容愈发人畜无害。 “第三样呢?” “第三样,是要想法子夸这陈瞎子拉二胡好听,”白淳喝完最后一瓯茶,神色慵懒:“夸到他开心为止。” “随便夸几句会被骂心不够诚,全都是牛嚼牡丹,不通风雅……” 看归看,正事也要做。 闻曜风一边听白淳说话,一边思索着该怎么保他。 现在潘相指明了要杀你,姜且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要是出府找金鸩羽,他们估计转头就告到泰和殿,一通诡辩逼群臣倒戈,第一轮公投就直接杀你。 白淳支着下巴等了片刻,再度开口。 “我可以帮你找到金鸩羽。” 闻曜风瞥向他:“你很有底气?” “我博古通今,门客如云。”白淳倾身向前,把自己掌中的云盏扣进他的杯中,笑里有几分狡黠:“自然什么都知道。” 怦然一声,契合无间。 闻曜风任由他靠近自己,此刻想放出信息素多撩拨一下,还是按下了坏心思。 白淳放轻声音,半倚着他的肩头从容耳语。 “那卷画在白鸾萦月阁,和十二幅赝品放在一起,只有一次进去的机会。” “陈瞎子游荡在闹市里,疲渴时总喜欢去七味坊里喝酒听戏。” “你东我西,分头行事。” 闻曜风嗅着似有若无的水仙冷香,抬手拢住他的修长指节。 “事成之后呢?” 白淳冷着脸想挣开,指尖却被握得更紧。 “到手以后,先借我用。” 话音未落,他突然骤然失重,跌进他的怀里。 闻曜风张袖一拢,半搂半抱着他,仿佛是用深紫衣袍拢住一只金翅雀。 又俯耳轻笑,嗓音低哑。 “你一要,我就给,那我岂不是太宠着你了?”
第20章 屏风 白淳反手一挑他的下巴,眯眼道:“太子是把我当卖笑的歌伎了?” “怎敢。”闻曜风目送他起身,倚在矮几旁略一后仰:“再多抱你一会儿,怕不是要打断我的脖子。” “不会打断。”白淳斯文道:“是直接砍。” 淳王爷看起来文文弱弱风一吹就倒,凶起来也不是一般的凶。 闻曜风又接了一碟点心,在敌对党派的大本营里吃东西也胃口颇好。 “书画你去选,瞎子我来夸,那核桃呢?”闻曜风咬了一口核桃酥,侧眸道:“这前晋的什么头,听起来是个稀奇东西啊。” 白淳笑不露齿:“装,继续装。” “装什么?”男人坐直道:“我像会装的人?” 白淳再一抚扇,伴随着一声清响,云绣屏风内竟有女子弹起琵琶,侍女手执锦灯高照。 两个身高相仿的少年剪影一晃而出,旁边还有个君王模样的男人背手而立。 “淳儿,”帝王年轻时威而不厉,身体偏向那个清瘦的少年:“上次你识读五经,写得文章堪称精妙,朕赏过你一对上好的血核桃。” 少年似乎有些畏惧,半晌才点了一下头。 “多谢父皇。” “这四棱狮子头可是前晋的孤品,先前姜学士厚着脸皮讨要两回,朕都没有搭理过。”皇帝抬手道:“来,拿给朕看看。” 小王爷后背一僵,声音清润道:“儿臣把它藏起来了,怕被其他人瞧见。” 旁侧默不作声的小太子突然抬起了头,右手探进了兜里。 那是他上次去找弟弟玩的时候,盘了几回随手揣进袖子里,后来忘了还。 他们母家背景差距悬殊,宫婢们哪怕误会成太子偷走了这核桃,也绝没有胆子去要。 皇帝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藏起来了,还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一转头就玩丢了?” “……父皇。” “在我这里。”小太子掏了出来,一张掌心:“罚我呗,人赃俱获。” “曜儿,你竟敢——” 小王爷倏然惊了,护在了太子面前,扬首而笑:“哥哥喜欢我,这是我特意给他的。” 闻曜风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屏风里的戏还活灵活现,琵琶不疾不徐古意盎然。 “他给你的?”皇帝冷笑一声:“想不到朕钦点的太子,做这种蠢事还要靠弟弟撑着。” 少年一扯小王爷的袖子,还没等他开口,小王爷爽朗道:“原先我也说,这核桃成色瑰丽,必然来历不凡,应该用锦缎包好送上一对才是。” “可哥哥接了那对核桃,当场就分出一个来,说这是特意给我留的。” 皇帝怔在原地,半晌道:“真有此事?” “当然。”小王爷扯着小太子道:“哥,是不是?” “……是。” 琵琶铮然一响,剪影灯烛随即消散,云绣屏风再无声响。 闻曜风回过味来,乖乖把自己如意袋里的那一只核桃掏了出来。 两个小朋友还真像他们两,一个拧巴又骄傲,还没受够社会的毒打,另一个见谁都能笑脸相迎,像个老好人。 白淳此刻也掏出一个核桃,伸手就要把它们都拢进掌心。 闻曜风却动作更快,指腹压住其中一只。 “金鸩羽可以给你。”他凝视着白淳的双眼:“但是弟弟,你拿什么做抵押?” “如今你被拥为新党之首,风头早就盖过我这个太子。” “小时候那些真心话,现在难道还能当真?” 白淳挑眉看他,低沉道:“哥。” “你当真觉得,现在新党的人,跟的是我?” 闻曜风瞳眸一紧。 “哪怕不谈我自身,哥,潘丞相一党,到底是把你当做誓死效忠的太子,还是用来夺权争位的招牌?” “从一开始,就不是新旧两党之争。” “——病枝不剪,这江山自上至下都只有凋亡的命!” 闻曜风此刻血液都逆着往上涌,五指先是猛地一握,又骤然松开。 两个核桃被推的骨碌直转,当即撞进白淳的掌心。 “好。”他大笑道:“亏我带了这个来。” 白淳略一愣住:“你还带了什么?” 闻曜风袖子一扬,在桃花心木矮几上放下半枚蟠龙玉佩。 “淳儿,”他声音从未这样温柔过:“你看看这个。” 玉佩落桌时又一声清响,光华轮转剪影再起。 喧哗人声突然从屏风处出现。 “打他!!” “听说你娘在冷宫洗粪桶呢,哈哈哈哈哈哈——” “贱种生的儿子也是贱种!” “就你会念书?就你会写文章?呸!看看,尚书家的儿子都敢踹你的脸!” 混乱之中,忽有长锋出鞘,如金玉相击! “都想造反是吧?!”少年厉声道:“跪下!” 顽劣孩童们惊慌起来。 “是太子!” “太子您别拔剑啊……” “快跑!是太子!!” “一个都不许跑!”少年横剑抵在为首恶徒的脖颈上,戾气溢于言表:“四弟弟,别来无恙啊。” “你你你私自佩剑!我要告诉父皇!” 少年并不理会他,剑锋甚至已经割伤四皇子的脖颈,吓得后者惨叫出声。 “还愣着干什么?自己站起来!” 旁边宫女太监早已跪了一地。 “一个个见风使舵的狗东西。”太子骂人时简直像个悍匪:“就该都押去阎王庙里背棺材!” “还有你,”他转头看向满身伤痕的小王爷:“琴妃被罚进冷宫,那是她自己犯了重罪,你生是凤子龙孙,天生容不得任何人作践!” 清瘦少年疲惫笑道:“名存实亡,受着便是了。” “名存实亡?”太子气极反笑,竟一手扯下红瑙白玉雕作的腰佩,狠掷地上。 “啪!” “见玉如见我。”他冷冷道:“这半枚你随身带着,谁再敢放肆就直接活扒了皮!” 又一声琵琶弦响,光影归位寂然无声。 闻曜风摸了摸下巴,轻啧了一声。 “我小时候就这么人中龙凤,怪不得受欢迎。” 白淳揉着眉心轻叹一声,把半枚玉佩推了过来。 他像是被触动内心柔软一隅,低低服软:“皇兄信我便好。” 闻曜风看了他许久,心里觉得可惜。 他要是和白淳从小就认识该多好。 一起上幼儿园,一起读书写作业,犯了错还可以跑去对方家里躲一躲。 十六岁才见,好像还是太晚。
第21章 狂直 淳王爷出门时不喜欢坐轿子,一般都是叫一个随从陪着,骑着雪鬃马慢慢逛。 白鸾萦月阁立在高楼上,一楼二楼都是缫丝织锦的工坊,像是阁主执意让来客在满目高华里洗一遍眼睛再上去。 上好的苏绣蜀绣用檀木架子平铺展开,像是另一种形式更生动明艳的画。 白淳拾阶而上,听见一声八哥叫。 “淳王爷来了?”老婆婆拄着柳木拐杖,白发束髻一丝不乱,颔首道:“殿下来找《朱云折槛图》,规矩可有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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