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彭说,“毕竟昨晚是真正的阴影,回去后梦到它也是有可能的,惨啊。” 钟离冶点点头,“死了快三十了。除了昨天的吴正川,其他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死法,这个副本拖不得。” 其他人已经被王斌指挥分散到各处去寻找线索了,王斌大大咧咧的,倒是很有人缘,天然让人愿意信服。 几人吃完早餐也分头行动,彭彭和钟离冶陪着屈樱搜院子,江沉和千梧出门。 走在街上,江沉用福袋里的一条小毛毯和路边小贩换了两只红糖糕,和千梧一人一只拿在手里。 天凉,千梧两手捂着有些烫的甜食,吃得很满足。 “我想去找辅田老头。”他咬着被红糖浸透的糯米团子,含糊道:“第一天领我们入本的NPC通常不会这么废的,我还是不死心。” 江沉点点头,“也好。刺客兄弟的事有很多疑点,我们可以抓辅田的邻居再问问。” “什么疑点?”千梧有些惊讶,“昨天听到的故事已经很完整了。” “不完整,需要推敲的细节很多。”江沉摇头,“比如刺客回乡后关门锻刀很多年,但因为眼瞎一事无成。他是能为皇帝做事的人,明知自己锻不成,何苦浪费大把光阴?再比如,刺客死时是被砍头,弟弟死时却是额头到颈下一条血线,死亡方式不同,不像是被哥哥索命。” 千梧挑眉,“这你都知道?” 江沉见他吃完了糖糕,就把自己那只也递到他手里,轻声道:“当然最大的疑点是,哥哥眼盲回乡多年,兄弟二人一直和睦,弟弟为什么忽然想杀哥哥?” 认真推理案情的江沉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千梧听的有点发愣。 他们打听了一路,终于找到辅田老头家,家门却紧闭着,拍半天也没人应。 隔壁邻居不堪其扰,开门道:“哎哎,别折腾了,一大早上去集市了。” 邻居是个光脚壮汉,四十来岁,脑袋上歪歪扭扭缠着一块额巾,一脸没睡醒的不爽。 江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哪知道去,一般有东西要买才去早集,买完就回来了呗。”壮汉十分不耐烦,骂骂咧咧扭头回屋,过一会又穿上快要掉底的草鞋啪嗒啪嗒出来,把门一推,“你们进来等吧,我给你们倒两碗水喝。” 壮汉家就他一个,由于太粗莽而母胎单身。家里连点粗茶叶都喝不起,说两碗水还真就两碗水。 千梧捧着磕掉四五个豁口的破碗,看着碗里的水面映出他无奈的表情。 “喝啊,家里热水可不多,我听说你们接二连三死人,心疼你们才给的。”壮汉撇撇嘴,“热水可比凉水贵,烧柴还要钱呢。” “……”千梧小心翼翼捧起昂贵的热水,喝了一口。 江沉则直接把碗还给他,“这么贵的水,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壮汉竟然没推拒,接过来唏哩呼噜就喝了起来,愣是把一碗水喝出了稀饭的架势。 他喝完水,袖子把嘴一抹,说道:“你们刚问我那事啊,其实我也不知道。但兄弟两人感情是真的挺好,哥哥返乡时弟弟见他眼盲还痛哭了几天,往后每天给哥哥送饭,一送就是好些年。哥哥回来后,弟弟安心锻刀,说要给哥哥养老,三把神刀都是那几年陆续锻出来的,以前他可没那么勤快。” 千梧闻言问,“有没有可能那三把刀是哥哥锻的,弟弟杀人夺刀?” 壮汉咂咂嘴,“不可能,我们是亲眼看着弟弟锻刀的啊。” “兄弟两人叫什么?”江沉问。 壮汉说,“弟弟叫以器,哥哥叫以荐。” “以荐?以见镇的以见?”千梧睁大眼。 壮汉点头又摇头,“是推荐的荐。兄弟两人其实不是亲兄弟,是同一年里先后捡到的弃婴,镇上人捡回来随手起的名,没想到后来两个娃娃都出息了。唉,怪叫人感慨。” 江沉蹙眉不说话,千梧也一时语塞。 故事愈发丰满,但江沉的疑问仍然没有获得解答,仿佛是无法推敲开的谜题。 江沉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忽然说,“既然疑点无论如何解不开,说明这些疑点就不该存在。” 壮汉瞅了他一会,指着他扭头问千梧,“他说啥意思?” 千梧顿了顿,“他是说,杀死刺客的不是弟弟。” 不等两人深入讨论,壮汉忽然站了起来,“隔壁那嘴滑死老头好像回来了。” 千梧和江沉便跟在他身后走出院去,果然见辅田屋们开着,门口放着两大兜子东西,他正从里面气喘吁吁地出来,把东西搬进去。 千梧瞟了一眼纸袋,支在外面的有萝卜和算盘,另一兜里有用纸一层层包起来的碗碟。 “啧啧,大采购啊。”壮汉靠着门框酸人家,“真有钱,这年头能说会道的就是比老实锻刀的过得好,是吧?” 辅田哼了声,似乎懒得搭理邻居,对千梧说,“你们找我吗?” “嗯。”千梧不提刺客的事,只说道:“每天都在死人,心慌,来你这坐坐。” “我听说了。”辅田闻言叹息一声,“谁能想到会成这样,今天又是月曜日了,今晚又会死一个镇民。” 他一边碎碎叨叨地念着一边拾掇买回来的东西,“你们进来吧,噢,我刚买回来的牛乳你们喝一些吧。” 千梧下意识回头看向壮汉,却见壮汉脸扭曲得变形,气鼓鼓地一踢门回去了。 江沉道:“你和邻居关系不太好。” 辅田嘿嘿一乐,“仇富嘛。像我这种能说会道赚大钱的人,奥,又有一把神刀傍身,他能不嫉妒吗?” 这人还不知道自己撒谎露馅,一边说一边晃了晃腰上挂着的刀。 千梧看了眼那布满大裂缝的粗木刀鞘,默默咽下了到嘴边的拆穿他的话。 辅田买了不少东西回来,大号的纸兜子院里摆了七八个,也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拎回来的。他把里面的东西分别拆出来一趟一趟往里屋摆,千梧和江沉就坐在院里看他收拾。 上午的大太阳出来了,院里有些晒,老头干了一会觉得热,把外褂脱了。又干一会,索性把刀也摘下来,放在近手边的柴桌上。 “你们帮帮忙?”他看了眼院里坐着的两位大爷,“牛乳都喝了,帮我一起收拾收拾?” “……” 早知道还要做苦力,千梧绝对不会喝那碗寡淡注水的牛奶的。 正琢磨如何推辞,江沉却不动声色拉了一下他的手。 千梧了然,“收拾什么?” 辅田撅着屁股在屋里搬酱菜坛子,“剩下两兜都是碗碟,你帮我拿到厨房灶台上去,喏,就右边那小屋,把那些废纸都抽掉啊。” 兜子里不仅有碗碟,还有些放油盐的瓶瓶罐罐。江沉手不方便,千梧就自己一个人搬了两趟。 最后兜子见了底,里面还有个用纸包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形状的东西。他伸手拿出来,沉甸甸的。 “这什么……啊”千梧掌心突然一痛,猛地撒开手,脱手的一瞬间才明白过来。 当啷一声,菜刀从纸包里散出来砸在地上。 江沉瞬间怒了,“你买菜刀不说一声!包这么严实,存心的吧?” 千梧掌心横着一道刀口,不算深,但仍旧鲜血淋漓。 画家的手纤细娇贵,从前连切个水果江沉都不让他上手,更何况空手握白刃。 江沉脸黑得可怕,走过来看见千梧淌血的手,回眸看着辅田,眼神当真要杀人了。 辅田老头明显也吓一跳,站在门框里哆哆嗦嗦道:“我给忘了,太不好意思了,那个,我家有药粉和裹伤布,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不用。”千梧蹙眉忍痛,对江沉道:“回去找钟离吧。” 江沉嗯一声,“但总得先包一下,我去跟他拿纱布。” 千梧只得点头。 掌心的伤口很痛,一直袭扰着神经。千梧很少手受伤,吃不住痛,又出于画家对手的宝贝,焦虑到了极点。他站立不安,只得在院里缓缓地走动。 昨天镇民果然没说谎,这老头压根锻不了刀,连把菜刀都要去集市上买。 他想到这,忽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木胆”上。 据说这把老头锻出来的刀连柴刀都不如,只能当个摆设,就是挂在腰上装样子的。 刀鞘真的丑,千梧多看几眼,忍不住怀疑是随手劈了几条木板用钉子强行拼的。 他正要挪开视线走开,却忽然听到一阵极轻的声音。像是从前去欧洲玩时遇到一次低级数地震,酒店的家具不间断碰撞墙壁,细微而连续的震颤。 千梧左右环视寻找声音来源,找了一圈,最终惊讶地又把目光投向木胆上。 木胆在轻轻地震颤,木头刀鞘颤动敲击着木桌,才发出了这种声音。 顺着刀鞘上的缝能瞥见一点里面的刀刃,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好像没有这么亮。 千梧下意识走过去,随着他靠近,震动的声音消失了,然而木胆却肉眼可见地震颤得更加厉害。直到千梧站在它面前。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试着拔了一下刀。然而刀死死地插在刀鞘中,无论如何用力也纹丝不动。 怀疑是把假刀,老头造出来骗人时就没想过要能拔出来,拔出来反而露馅。 千梧忍不住叹气,受伤的手半搭在它的刀鞘上看了它一会,忽然又发现它的震颤停止了。 安静无异,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有些莫名其妙。反而是手掌心越来越疼了,可能是被木头不小心摩擦到,于是他赶紧收回了手。 江沉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瓶药粉和一块淡黄色布,脸色依旧不悦,说道:“只能先简单包一包。” 辅田老头跟在他后头,刻意落后了十几米,好像生怕惹怒了这个煞星随时把他弄死。 “我真不是故意的。”他叹气道:“今晚我给你们送点好吃的,聊表歉意。” 江沉黑着脸不吭声,低头小心翼翼给千梧包好了手,“走吧。” “嗯。” 千梧跟着他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了一次头。 木胆的刀鞘上依旧爬着那几道深深的裂缝。裂缝处露出半寸刀刃寒光,烈日似乎给刀刃镀了一层金红色。 千梧愣了一会,再仔细一看,却发现那不是折射的日光。 那是一抹真实的血色,在刀刃上无声流淌。 他怔怔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刚刚包裹好的手掌。 作者有话要说:啊!手受伤了。 小神经心疼地在地上抽搐,神经给吹吹—— 地板幽幽道: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他。
第91章 月曜夜杀人刀 “昨天是江沉, 今天到你,你俩是商量好的吧。”钟离冶无奈地为千梧包扎手,止不住地叹气。 江沉在一侧错眼不眨地盯着他,彭彭看得直咋舌, “至不至于啊, 刀剌一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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