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闻哲没有让他避开,“告诉我实话。” “好,那就公平一点,”谢藤不止没有让步,还突然丢出问题,“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或者你调查我的目的。” “……” 这是闻哲唯一避讳的部分,无论几次他都会避过。这次也不例外。就像他无法忍受炎热。 只是他避过的方式依旧巧妙且讨喜。 “我们立场一致。”闻哲认真地对谢藤说,“这点你不用怀疑。” “什么?”这次轮到谢藤怀疑自己的耳朵了,“可我看得出来,你很讨厌这个圈子,尽管你尽量没有表现出来。” “我喜欢找到一个恰当的平衡点。”闻哲说,“一种不是特别坏,也不能算是好的,似是而非的状态。” “就像你喜欢的哲学。”谢藤笑。 “哲学里的确有这个概念,”闻哲摇头,“但哲学里还有一个认知度更广的……” 谢藤突然打断对方,用彻底出乎闻哲意料的某种语言说出了一句话。 “你会希腊语?”闻哲很惊讶。 他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并翻译成中文:“自杀是唯一严肃的哲学问题——这的确是我的目的。” “语言是我最出众的天赋。”谢藤换回中文,“但你为什么也会……?” “这是学哲学避不开的一种语言。”闻哲说,“除非我只看老庄,却不知希腊三贤。” “我相信人的精神世界是能互相影响的,或者说是:传染。”谢藤突然丢出一种看法,“因为只要有一位颇具社交天赋的人突然精神崩溃,就会在他周围引发连锁反应,继而诱发集体自杀现象。” 闻哲不禁点头,而后陡然愣住。希腊语与哲学有关的话题让他一刹彻底放松了警惕,继而迟了将近一分钟才意识到谢藤揣度出了什么,也试探了什么,同时意识到自己不自觉承认了什么。 “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也不该跟你说这些。”闻哲及时制止话题继续下去。 “因为对你来说,我其实也是另一种概念上的圈外人。”谢藤说。 闻哲没有说话,但他知道谢藤如此费尽心思的抵触,显然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自己理由了。 “好吧。”
第120章 调查类别:自毁现象(3)中 闻哲终于同意离开,谢藤心下暗松一口气。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不勉强了。”闻哲说着放下了车窗,看向街道,语气随意地问,“这里靠近市中心吗?” 一点也不像是准备告别,谢藤边想边颔首:“转弯就是。” “那我就在这里下车。”闻哲打开车门,却没有下车。 他认真地看着谢藤,用平常的口吻说出某种近似于诺言的话语。 “如果你还需要我帮忙,可以随时联络我。” “谢谢,”谢藤说,“不过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我却没有什么可以给你。” “不客气,没关系,”闻哲一只脚踏在车外的人行道上,回身伸手揉按一下谢藤的脑袋,调侃道,“毕竟我的钱还够花。” 考虑到对方待会儿有重要的会面,他没有揉乱谢藤的发型。 等他双脚都踏在地面上,依旧没有走开,反而突然弯腰看向车内,差点跟恰好向前探出上半身的谢藤撞在一起。 谢藤被闻哲推了一把,无可奈何地跌坐在车后座。 “我忽然想起来,你还欠我几个愿望。”闻哲单膝跪在后座上,重新钻进车内,只手撑在谢藤胸口上,俯视着后者,半开玩笑地朝对方亮出左右手上的装饰戒,“你不打算偿还一下吗?” “我恰好也在担忧这个问题。”谢藤露出暧昧地笑容,“我非常期待你会如何勒索我。” “你没想过离开吗?彻底离开你的圈子。”闻哲不止没有回答,还突然换了话题。如同报复。 “没有。”谢藤摇头,“我适合这个表面奢靡光鲜,内部逐渐腐烂发臭的地方。只要不让无辜的圈外人踏入,就可以无声却彻底地吞噬掉那些以此为乐的残渣。” 这是他的绝对舒适区。没有好坏善恶,全是灰色的浓雾。 闻哲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他沉默却主动地解除了手指上剩下的四枚戒指的生物锁,抓在手里,递到谢藤面前。后者没有伸手去接,前者也没有多等待半秒,就将手臂移向旁侧,以一种缓慢却理所当然的方式,逐渐松开了团起的手掌。 一枚戒指掉在车内的厚地毯上,不注意听的话,就像消失一样,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第二。 第三。 最后。 没了。 “四在东方文化里可是寓意不太好的数字。”谢藤的心脏随着掉落的无声节奏剧烈起伏,竭尽全力克制着自己不伸手把对方按进自己怀里,声音也因此显得微哑。如同哽咽。 “你记错了,”闻哲伸出空了手,曲指刮过谢藤脸侧的轮廓,温柔地摩挲他的唇角,“那是日本那个小岛藉由‘四’的读音衍伸出的忌讳,而在真正的东方传统文化里,伏羲八卦以两仪生四象为始。四这个数字从来不差,有着万物之源的寓意,六当然更好……” “只不过,六这个数字在西方象征着恶魔撒旦。”谢藤了然。 “但我是无神论者。你也一样。” 谢藤的克制让闻哲很意外,但他没有继续用暧昧的动作挑逗对方。 “你是不是必须往上走了?” 闻哲起身时突然发问,问完后他再度一愣。 “你需要到那个地方,最顶层的地方,才能彻底毁掉他们。” 语言不知不觉也脱离了闻哲的控制,从他唇舌间不断滑出。 “你本来觉得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还太早了。你想要再等一等。过一年,或者几年。到时候再去相应的层级。对么?” 谢藤错愕地看着对方,足足愣了好几秒。 理智一片空白的同时,他的本能已经促使他伸出手,一把抓住静待回答的闻哲,将他拽进自己怀里,用力地吻。 就像发泄被拆穿的不满。 难得的是闻哲并没有抵触,既是在纵容对方,也把这当成温情脉脉地告别吻。尽管它并不温柔。 许久,久得让这个吻从告别彻底转向了危险蛊惑,谢藤才勉强停了下来。 “是的。” 他与闻哲鼻尖相抵,嘴唇相擦,说话间不断收紧自己的手臂,反复摩挲着对方的脸。 “你敏锐得让人讨厌。” 他喜欢这张脸,尽管不想被拆穿,他依旧对那张脸带着明显的依依不舍,同时他又以属于自己的特有克制方式,压抑着因为对方一句话而被不合时宜点燃的情欲,在缓慢地呼吸间隙吐出同样缓慢的词语。 “对我来说还太早了。” 他本想在正式踏入那些肮脏乏味的地方之前再看一看、再享受一下丰富多姿的世界,但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 “我原本打算等到30岁以后。医生也是这么建议……” 他憎恶他们,却必须融入他们,否则这个世界就不会有他和他身边那些人的容身之处。 闻哲突然揽住谢藤的肩颈,用力给了他一个拥抱。 疼痛让谢藤放缓了呼吸,隐约感觉自己的骨头似乎发出了脆弱的声音,如同某种强加于他的伤害,可对方的语气却与之截然相反。 “改变它。”闻哲贴着对方的耳郭轻声说。 “什么?”谢藤一愣。 “你可以改变这个世界。”闻哲说,“把它变成你喜欢的模样。” 谢藤看着闻哲,很难掩饰自己脸上的惊讶。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问,“你凭什么说得那么笃定?你……” “就算我解释了,”闻哲说,“你也未必能理解。” “你……” 谢藤的不满很快就被闻哲打断。 “你既聪明又敏锐,还有尚未泯灭的良知。”闻哲摩挲着谢藤的脸,黑檀色眼睛无比笃定,“应该是你玩弄这个世界,而不是被它耍得团团转,明白吗?” “别那么严肃。我会把你的话当真的。”谢藤笑起来,“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对吗?” 跟刚才坚决地要对方离开不同,此刻他语气里带着一点不确定,也是一点期待。 他希望对方能否定。 但闻哲却没有如他所愿。 “你真无情。”谢藤不满地放开对方。 “别颠倒黑白。”闻哲拉开彼此的距离,“是你拒绝了我,也是你一定要我走的。” “可你如果真的走了,”谢藤故作委屈,“我肯定会很难过的。”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留下来。”闻哲说,“前提是你真的会难过。” 谢藤沉默。 闻哲看着自相矛盾的对方,不得不在心下为这诡异的情形叹息。 “真的不需要我给你点什么吗?”谢藤问。 “钱吗?我不缺钱。但你除了钱什么都没有。”闻哲说。 谢藤笑起来,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他什么都给不了他。 闻哲用一种两清的态度说出与之完全相反的话:“不过,我是有一些遗憾……” “你舍不得我,或者,你对我认真了?”谢藤没有等对方说完就问。 似曾相识的问题。跟最初的夜晚过后一样。那时候是谢藤的拒绝与抵触,现在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是什么。 “我看起来像认真了?”闻哲反问。 “不像。”谢藤笑了,“我跟你果然是同类。” “我的什么言行给了你这样的错觉?”闻哲又问。 “全部。”谢藤说,“我们都是感官的俘虏,可我们同时也憎恨它。” 闻哲动作略顿,而后耸肩。 他再度准备下车时,对方却拉住了他。 谢藤凑近闻哲,伸手撩起了后者的短刘海,抚摸了他的额头。似在寻找什么。 “放心吧,”闻哲与他对视,“没有留疤。” 谢藤再度笑起来,很快又换了另一种态度。 “承认吧。”他放下手。 “什么?”闻哲不明所以。 “掌控我,”谢藤说,“或者说掌控一个很不听话的人,能让你感觉到无穷的快乐。” 闻哲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对方,表情平静依旧。 到底是他用快感控制了对方,还是对方藉由被他控制而反向控制了他,这在途中就很难定论了。因为任何精神控制都兼具两面。未必是刃,但一定兼具两面性。 闻哲对此早有准备,因而才不会让自己在控制对方的同时不知不觉被对方控制。 “不过,你是真的很有创意,”谢藤又说,带着玩味与暧昧的语气,“我喜欢你的手段,无论在床上还是床下……” “别用粗俗的说话方式来掩饰自己的幼稚。”闻哲打断对方。 “又出现了。”谢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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