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我们从来不做走私生意?”谢藤问。 “是的。”教授说,“即便没有任何证据,他们也会相信对自己有利的臆测,只要你的人暴露了行踪与过去,自然会有人怀疑到你们家族头上,把你们跟丢失的小麦与稀有金属联系在一起。” 谢藤问:“既然他们的游艇有在东南亚靠过岸,为什么我却追查不到任何相关消息?” “路径不对。你不应该追踪游艇和人。”教授说,“虽然距离他们的游艇从东南亚口岸消失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我不确定是否还能找到相关消息,但我能确定他们在东南亚靠过岸不是依靠证人,而是私人游艇的配件定制订单。尤其是在意大利定做的造船私人订单,很容易就筛能选出特殊的收货地点……” “他们还有可能在那附近吗?”谢藤追问。 “我相信以他们的年纪,身体也已经到达极限了。等你找到他们,也没有多少希望了。你最应该做的是去接手他们在东南亚的势力,别让它落入其他人之手。至于复仇与否,我建议你可以暂时先放一放,优先推进我们的合作,别让这种意外……” “意外。”谢藤终于打断了对方,寓意不明地重复了教授话尾的词。 “是的。意外。”教授略带怜悯地说,“至少我的调查结果就是‘意外被仇家找上门’的‘普通寻仇’继而牵连到你祖父母而已。” “如果有人故意把他的行踪泄露给仇人,导致牵连了我的祖父母,”谢藤说,“这就不应该被归类于意外了。” “这我就无法替你查证了。”教授遗憾道。 “我知道,”谢藤没有纠缠于此,“你愿意告诉我这个消息已经……” “不,”教授难得打断了对方,“作为盟友,我其实并不想告诉你,因为我不喜欢施舍帮助,我觉得那是在否定你的能力。我只是怀着诚意想劝告你,那些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你就必须放下。如果无法放下它们,就无法真正处理好它们,对你也没有任何益处。就像你手下的人没能处理好自己的过去,才会惹祸上身那样,也像Richter家的人在他们与北美的老寡头们撕破脸后注定会成为祭品……” “我知道了。”谢藤再度打断对方,重复,“我知道了。我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合作。” 教授颔首,在得到谢藤的口头保证后不久就乘着快艇离开了。 相比前几次利落的挥手告别,这次的教授显得有些放心不下。 “休。”闻哲唤。 可惜他没能得到谢藤的任何回答。 秋跟着喊了一声,同样没有得到回答,干脆负气地不再管他,先去吩咐自己手下的人回到各自岗位去各司其职后,这才看向闻哲,低声解释道:“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什么样?”闻哲问。 “就是这样。”秋说,“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喊他也没有反应。医生怀疑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理任何人。但是他否定了,宣称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像根本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声音。医生为此做过测试,证明他没有撒谎。” 秋说完就朝闻哲指了指自己肿起的脚踝,再指向杵在栏杆边一动不动的谢藤,表示要去“犒劳”一下受了工伤的自己,这里就暂时先交给他了。 闻哲颔首,目送秋等人的散去,甲板上很快只剩下他与谢藤。 不合时宜的海风,裹挟着渔船另一侧用来堆放鱼获的腥咸味,刺激着人的嗅觉,让闻哲皱起了眉。 谢藤仿佛没有嗅到,依旧一动不动地杵在栏杆边,眼睛也看着远处,却不是海面,也不是栏杆,仿佛并不在意自己身处何处。 “休,”闻哲问,“你没有什么想要告诉我吗?” 没有反应。 确切的说是一种比置若罔闻还要麻木的“全无反应”。 但又不像是之前的自我封闭,的确就像单纯的拒绝与周遭沟通。 用什么开场白最能引起对方的关注? 闻哲审慎地盯着对方,仔细地思考是否拆穿对方表露出的诸多自相矛盾,但他最终选择暂时不去惊动对方。 直到谢藤的身体突然发起抖来。
第202章 消弭-5(XIII) “怎么了?”闻哲这次没有放任谢藤,而是固定住对方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冷吗?说话。” 黑檀色的眼睛撞进谢藤的视野,轻而易举地撕毁他仅剩的伪装,让他抖得愈发厉害了,但他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对方居然既没有笑,也没有其他情绪。闻哲难以置信地盯着谢藤的脸。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孔与其不断发颤的双肩,仿佛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一种大脑根本无法驾驭的两极状态。 “我不冷。”谢藤终于出声,随即垂下眼睑,避开了对视,“没什么。我……” 他的话都没能说完,就被闻哲一把拽了过去,扣着他的后脑,揽住他的腰身,将他整个压进自己怀里,用力箍紧。 谢藤愣住。 这是他十分熟悉的能让他感觉到疼痛的拥抱。 “我不想动粗。可你为什么总是乐此不疲地挑衅?”闻哲在谢藤耳边低语,如同威胁,“难道你不知道疼痛跟性爱一样,也是能让人上瘾的东西?被人施暴能让你找回尊严和理智吗?自我欺骗很有趣吗?你这样跟被戒断反应困扰的瘾君子有什么区别?” “我……” 谢藤知道。 甚至远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他同时也感到异常的麻木。反而是对方藉由拥抱所传递过来的疼痛竟然会如此的明显,才让他倍感意外。 许久,直到谢藤身体的颤抖有所缓和,闻哲才松开怀抱。 “好了。我们进去了。”闻哲盯着谢藤偶尔会不自觉痉挛一下的肩膀与胳膊,说,“甲板上风太大了。渔船不是为了看海景建造的,根本没有防风设计。” “我不……” 谢藤拒绝的话语没能成形,就被闻哲重新揽进怀里,半拖半抱地拽进了船舱。 闻哲将谢藤带回了房间,直接按在了床上。 谢藤霎时就被浅淡的自己昨夜发烧时所留下的汗水味道包围,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虽然并没有使用专门为其调制的淡香水味,但与海的味道有五成相似,只是缺少一份舒适,是他熟悉的能带来绝对安全感的环境。 ——可笑的安全感。 谢藤挣扎着起身,双脚刚一触地,就被闻哲卡住脖子,按回到床上。 “躺好。”闻哲说,“没有我的同意,不准下床。” “我没事。”谢藤挣扎着半跪起来,却没有下床,“真的没事,我……” 闻哲突然抓起被子,扔在了谢藤的头上,再度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接着又将其覆在他背上,用力缠紧,把他半裹成可笑的三角形。 无论谢藤是否有事或感到寒冷,这样简单的方式都比他本人料想得要有效。 “已经不发抖了。”闻哲说着松开了双臂。 谢藤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伸手拽住了被子两侧,将自己裹住。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将身体蜷缩起来。 “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过已经派人去东南亚接手相关的事务了。”闻哲在谢藤身边坐下,突然抛出了话题。 “我没有。”谢藤否认。 “至少也是与之类似的意思。”闻哲说。 谢藤沉默。 “说明你已经揣度出了这种可能性,”闻哲道,“只是在决定性的证据出现以前,你就打算继续怀抱希望,尽可能不去面对现实。” “我只是不想失控。”谢藤尝试辩白。 “实际上你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闻哲毫不留情地拆穿,“甚至很有可能第一时间就已经接手了一切。” 最明显的证据恰好就是这艘渔船上悬挂的旗帜,总是在各个东南亚国家之间来回更换。 “LR他们的车祸的确是意外。只不过是人为制造的意外。是北美那边的人想除掉他,对吗?”闻哲继续道,“估计是那些老头的继任者或是手下的亲信们,他们肯定误以为LR他们才是岛上事件的主导者,也将他们视作后来那些老寡头们意外死亡的幕后黑手,所以才会用这种‘意外’的方式去报复。” 谢藤松开抓住被子边缘的手指,侧头看向闻哲。 “意裔是因为他曾经做过黑吃黑的走私;医生是因为他年轻时在东欧结下的仇家才连累了他的前妻;你的母亲是那个所谓的信仰爱情的女孩造就的悲剧;你的外祖母是因为你的母亲……” 一切可以追溯的源头都是“意外”,除了…… “除了针对你的爆炸袭击,以及你的祖父母。因为他们想要你手里最大的、也是他们始终无法染指的这块蛋糕,对吗?” 谢藤抬起头来,看向闻哲。 “只是它们碰巧接二连三的出现,相互影响,相互作用,也相互掩饰,继而牵扯出更多的有关或无关的线索,让你误以为是一场庞大的阴谋,或者说那只是你大脑瞬间做出的其中一种判断。就像下棋的时候,会以脑海中出现的无以计数的推测来决定下一步应该如何走。可大部分只是推测,它们实际上既相关,又不相关。” 谢藤重新低下头,避开闻哲的视线。 “难怪你不提医生前妻的事情,也不提其他人的事。即便我问你,你还要反复避开。”闻哲说,“就好像他们突然之间就对你无足轻重了。” 谢藤企图背过身前就被闻哲按住了肩膀。 “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闻哲问,“还要我陪你继续演多久?” 谢藤抬起头来盯着对方。 “这就是你所谓的需要我?”闻哲继续问,“是想看我是否会被你彻底欺骗?如果能成功骗过我,是不是就觉得所有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 “说话?” “……” “嗯?” 谢藤突然挥开闻哲的手,跳下床,仿佛想要逃离。 但他没能走出几步,就被闻哲抓着手肘,扔回到床上。 闻哲欺身而上,将挣扎的对方固定得不能动弹。 “我再说一遍,我不想对你动粗。”闻哲说。 谢藤没有出声,短暂地盯着对方黑檀色的眼睛,直到抓住对方眼底一闪即逝的波澜,欣赏着对方流露出的陌生情绪,很快却又失去兴趣,果断拧开了头。 “屠休。”闻哲松开对方的胳膊,固定住对方的下颚,逼他转向自己。 “疼死了,”谢藤摆出可怜的表情,“你真粗鲁。” “别装了。”闻哲说,“你没那么脆弱。” 谢藤哑然片刻,祭出“闹脾气的小女孩”,发出不悦的单音。 “说话。”闻哲道。 “我不想回答。”谢藤干脆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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