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似乎满意于闻哲的直白,听到回答又重新转向谢藤,问:“那你知道工业革命时期遗留下来的旧机床为什么能成为艺术品?” “在上百年时间里遗留下来的腐朽与斑驳就是它们的艺术价值。”谢藤说。 “这样……”意大利人手上动作一顿,肢体语言说明他已经接纳了这个答案。 “那我换一种问法,请你告诉我,你看着这些东西的时候究竟看到了什么?”他追问,“我想听最感性的答案。” “时间。”谢藤难得认真地说,“就算人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淡忘,历史也会被尘埃掩埋,只要拥有人能看到的,无法否认的,过去的痕迹,就说明时间是存在的,也是无可否认的。” 闻哲和意大利人同时一怔。 “想不到你还对哲学也有涉猎。”对方惊叹。 “并不,”谢藤否认,“只是无聊时会看下闲书的程度。连入门都算不上。” 闻哲突然意识到,就是谢藤这种对一些事远甚于常人的认知高度,让他能对“时空穿梭”表现的毫不在乎。 “很文艺的说辞。”意大利人说。 意大利人很吃这一套,甚至到了笑容都无法掩饰其满意的程度。 “你知道吗,”意大利人说,“我出身的家族里一直流传着有一套奇怪却合理的假想。是我最喜欢听的睡前故事。” 谢藤问:“是什么?” “我们南欧的工业革命,其实从文艺复兴时期就已经开始了。”意大利人手舞足蹈地说,“只是没有被人察觉而已,直到英格兰岛的盎撒人通过战争窃走了我们的成果。” “很特别的假想。”谢藤说,“理由是达芬奇?” “科学家达芬奇。”意大利人说。 “而非艺术家达芬奇。”谢藤说。 “很惊喜。”对方说。 “惊喜?”谢藤问。 “因为你。”对方说,“在我们这里,在那些被媒体控制的选民们所选出的人中,他们甚至还不如像你这样的外国人对意大利了解。” 意大利人突然对谢藤给出了相当高的评价,接着又突然抛出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 “你是如何确定我就是我的?” 意大利人诡异的提问方式让闻哲一愣。 他还来不及深思,谢藤就已经开口回答:“我有优秀的同伴。” “你如果在说那位精通多国语言的女士,”对方认同道,“她的确相当优秀。” “你又如何知道我是谁的?”谢藤也突然抛出了问题。 “盯着你的人比你想象得多。”对方也没有拐弯抹角,“只是没人想到一位十几岁的少年能早熟到这种地步。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你父母身上。” 谢藤摇头:“我只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并没有实际执行的能力。” “想法……很有意思说辞。”对方说,“如果不是提前准备好了一切,我很难相信时间点会恰巧选在我们大量增加东面盟友的周期里。毕竟只有在那个时间点,大家才不会关心大西洋的对岸,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克里米亚。” 这是充满陷阱的陈述句,谢藤选择用笑容代替回答。 “顺便,”意大利人说,“你的东斯拉夫朋友其实在千禧年前就被人盯上了。毕竟他有几年的时间,在东欧里没少惹事。你可以把调查的范围收缩到该区域内,应该很快就会有收获了。” “谢谢,”谢藤认真道,“但这不是我来找你的主要目的……” 对方没等他说完又问:“你为什么认为找到我这样一个普通的意大利人,就能帮你达到目的?” “大概是,尽可能的了解历史,”谢藤说,“就能在适合的时候,做出恰当的判断。” 意大利人盯着对方,静待谢藤说完后面的话。 “就像意大利,总能在恰当的时候,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方。”谢藤说完又把话锋还给对方,“不是吗?” “的确。”意大利人说到途中语气和动作变了,“但这并不能让我觉得被夸奖了,反而觉得是一种冒犯。” 他说完便径自转身,看向站在侧后方的闻哲。 “劳驾请你的朋友过来。”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跟闻哲谈几句,但他的说话对象却是谢藤。 “我希望你能先告诉我理由。”谢藤略微侧身,阻隔在对方与闻哲之间。 “孩子,在我这里,利益永远放在第二位,”这种堪称“微弱”的威胁,显然无法让意大利人让步,“你如果想得到我帮助,就应该先赢得我的友谊。明白了?” 谢藤沉默地盯着对方,确定对方是认真的后,当即让向旁侧。 对方满意地转向闻哲,问:“用什么语言交流能让你更自在?” 闻哲走上前去,没有来得及回答,对方已经抛出三种选择。 “法语,德语,还是英语?” “英语。”闻哲说。 “希望这不是你的母语。”对方说。 “的确不是。”闻哲露出礼貌的笑容。 “有一点加州的口音,也可能是德州的?”对方回赠微笑。 闻哲颔首:“有意模仿的。” “你的语气很生硬。”意大利人终于迟来地察觉到了,“你好像并不愿意跟我交谈?” “如果谁想跟我交谈,最好是直接来向询问我的意愿。而不是当着我的面去询问我的‘朋友’。”闻哲展露出一些嘲讽,“毕竟这并不是在问‘如果摸你的猫,它会挠我吗’之类的无聊问题。当面询问是一种礼貌,也是在给予对方最基本的尊重。” 对方愣了许久,才露出充满歉意的表情:“对不起。我刚才的方式的确很不礼貌。希望你能原谅。” “没关系。”闻哲收敛了恶劣的态度。 “亚洲人?”对方继续问。 “东亚。”闻哲说。 “你的气质不像是岛屿上长大的人。” “的确不是。” “广袤的土地,悠久的历史,”对方再度于途中改变了话题,“你们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下长大,很多理念都是截然相反的,你为什么信任他?” “这取决于你如何定义信任这个概念。”闻哲说。 这是意大利人至今遇到过的最委婉的避开话题的方式,但也足够引起他的不悦。 “老欧洲人习惯了维持现状,而不是做出改变。”他说,“你的朋友现在处于劣势,他需要我的帮助,也需要你的帮助。我非常希望聊天能进行的真诚且愉快一些。除非你不愿意帮你的朋友赢得一些分数?” “我不信任他。”闻哲突然回答了刚才的问题,“他也不需要我的信任。” 谢藤短暂错愕,而后露出笑容。 闻哲不等意大利人开口,又继续补道:“顺便,这种利用利益权衡来试探或威胁别人的方式既老套又无聊。” “的确有些老套,”对方认真地说,“但绝对不无聊……” 闻哲打断对方:“如果你无法理解往麻婆豆腐里加草莓的感觉,最恰当的方式就是往你吃的披萨上倒一整罐菠萝罐头。” 对方一愣,而后笑了:“聊天果然就是要这样才足够愉快。” “我只是觉得朴素的说法,更能让人放松警惕。”闻哲说。 “的确。”
第186章 消弭-4(IV)2合1 “你的家人还好吗?”意大利人再度改变了话题。 谢藤及时掩饰了面上的惊讶,谨慎地将视线在意大利人与闻哲间来回。 “都留在祖国工作?”意大利继续人问,“是他们喜欢的工作吗?工作愉快吗?” “是的。”奇怪且不礼貌的问题。闻哲想。 “他们都很好。当然。”尽管闻哲旁观时就充分体会到对方突然改变话题的风格,但问题的转换方向还是太过奇怪,他因此只能选择最简单的方式作答,防止出现疏漏。 “你没有想过把他们接到国外生活吗?”对方接着道,“意大利是个不错的地方。气候,风景和福利都很……” “没必要。”闻哲及时打断对方,没有落入陷阱。 “熟悉的环境能让他们感到舒适。”闻哲明白对方的确是个典型的意大利人。 “尤其是朋友多且足够安全的环境。”可对方显然也有不符合典型意大利人的人生经历,才会造就出这种跳跃式的提问方式。 面对难缠的人,闻哲不会让对方主导话题,否则就会像谢藤那样,无法赢得理想的“分数”,也无法“合格”。 “那你自己呢?”对方没有被打断的不悦,反而继续纠缠在当前的话题中,“不向往自由的婚姻或者说是自由的生活吗?” 闻哲明白对方即将使用的说辞,突然满脸歉意。 “抱歉。”他说。 对方满脸疑惑。 “如果你能接受一定程度不礼貌的说辞,我才能继续这段谈话。”闻哲说,“否则请允许我跳过这个话题。”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对方说,“即便圈子中大部分的人是利益就能驱动的类型。可我不是。我在试图理解你们。如果无法理解,我们就无法成为盟友。所以只要不涉及到对我或我家人的直接辱骂,任何不礼貌的说辞都是最真实的看法交换,也是这次谈话的意义所在。” “那么,”闻哲说,“自由的婚姻和生活在我看来也需要某种范畴的定义。” “什么范畴?”对方问。 “据我所知,意大利的婚内出轨率高达45%。在整个欧洲,仅次于丹麦。我所理解的自由婚姻并不包括这一部分。”闻哲说,“而且我所理解的自由生活,也不会与婚姻捆绑。婚姻是生活的一部分,二者无需与自由挂钩。” “我很好奇你的理解?”对方说。 “那么就用你最欣赏的感性方式来回答,”闻哲说,“以我个人的立场而言,只要成为足够优秀的人,也不违反法律或给别人的生活带来困扰,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部分。” “你们东方人都不需要浪漫的爱情吗?”对方不解。 “与浪漫或爱情都无关。”闻哲说,“其实并没有谁会真正在乎别人的私生活。只有在固化的环境中生活的人,才需要不断从别人的私生活里寻找谈资。而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端上台面的人,只是在不断放大别人的私事,将其作为聊天时的噱头罢了。” 谢藤目不转睛地盯着闻哲的同时,意大利人也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非常好。”意大利人说,“至少在重视家庭方面,我们是有共通之处的。” 闻哲与谢藤来不及琢磨出对方话语中是否蕴含有深意,他就再度改变了话题。 “你怎么看待身份认同?” “只是理解方式不一样而已。”闻哲说。 “理解?”对方问,“有像刚才那样关于食物的朴素例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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