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剩下的那些,除了日期,他都无从分辨,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逐个看过去。 “文件太多了。”闻哲干脆问,“告诉我应该看哪一个?就是U盘那段。” “这里。”谢藤把下颚支在闻哲的肩膀上,胳膊从后者腰侧伸出,点开了其中一个。 装在U盘里的是一段或者说是根据灯光、背景音和环境角度等因素,剪辑分析成多个的监控视频。 内容只有一个——拷问。 有充斥着尖叫和白炽灯的狭窄禁闭室;有被绑在椅子上电击;有被几个人不停殴打;有在不致命的位置上割开伤口,再丢进水池中的缓慢放血……经历过这些拷问的人,毫无例外只能从死亡中获得解脱。 跟普通人想象的一针吐真剂就能听到所有真相不同,那同时也是损坏大脑的化学药品,如果需要长期套取大量信息,根本不能用。传统的拷问反而是常态。 那个热情的、英语口音像“滚落的小石子”的南欧人,竟然跟那副活泼的外表看起来完全不同,他会因疼痛而尖叫求饶,却在成功欺骗对方停止酷刑后,再度闭上嘴,或者说一些天马行空的故事,直至死亡都坚强且骄傲。 “他们电击前还会先把人淋湿,”闻哲说,“这种手法相当专业,肯定不是帮派背景的人,而是具有官方性质。” “跟医生的评价一样。”谢藤没有看屏幕,嘴唇贴着闻哲的背,又开始沿着肩胛骨的轮廓轻吻。 “我以为你跟他们好歹是共生关系,”闻哲这次没有制止他,“还是说不是全部,只是其中一部分?” “我不知道。”谢藤说。 “那么,这是哪里?”闻哲问,“关塔那摩?” 谢藤连续摇头。 “难道你们连拷问地点和到底是谁在针对你都没查到?”闻哲难掩惊讶。 谢藤终于点头。
第158章 苟且-4(上) 未知如同黑暗,让无法辨识其轮廓人们不知不觉将其视作了恐惧的根源。 谢藤他们的确仔细查过了视频和U盘的来源,否则就不会复制到其他的存储介质,也不会按照不同环境、背景、明暗等条件,把视频切割成一个个短视频。 毕竟,分类切割是给视频做逐帧分析的基础,抽取图片是第二步。 闻哲又仔细看了一遍所有的拷问视频,反复告诫自己的大脑,让它滤掉既血腥又残忍的过程,这样才能专注于对方的表情变化以及肢体语言所传达出的任何讯息。 可惜,大多数画面都太过模糊,他所能分辨的范畴极其有限。 但意裔的眼神很特别,即便鲜血流下,依旧不觉得糊了视线,继续嘲讽地盯着那些戴着黑色头罩的审讯者,鄙夷着那些不敢用真面目示人的禽兽们。 带着鲜少能在西方人身上看见的誓死如归。 这是一个能为理想而死的人,是只有身负国仇家恨才会如此的人。 这让意裔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单纯的普通雇员,而像是与医生有关的人…… 谢藤趁机在闻哲背上造次,耐心等待对方看完第三遍。 当他意识到对方还想看第四遍时,终于不耐烦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抽走了平板,锁定后就顺手放到地板上。 “我还没看完。”闻哲难得语气不悦。 谢藤充耳不闻的同时已经重新爬回床上,凑过去亲吻对方。 闻哲没有拒绝他的吻,却也没有纵容他继续下去,更没有任他牵着鼻子走。 “我想跟医生谈谈。”他在接吻的间隙说。 “不行。”谢藤当即拒绝。 “为什么?”闻哲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谢藤沉默了数秒,突然伸出双臂揽抱住闻哲,用蛮力逼后者跟自己一起躺下。 “你不困吗?”他问。 “不困……” 谢藤当即整个贴着上去,再度用暧昧且煽情的方式撩拨对方,表示:“如果不困的话,我们就再来一……?” “……” 闻哲默然地睨了对方一眼。 他本来就是半推半就地躺下,很容易就从谢藤怀里挣脱出来。 他坐起身,拉开彼此的距离,沉默地俯视着对方。 黑檀的眼睛一瞬就把谢藤拽入深潭,让他不自觉噤声。 “别生气。我开玩笑的。”谢藤恍了恍才回过神,“其实是我累了。但我想搂着你睡。我迷恋你的体温……” “你能换个新鲜点的说辞吗?”这次闻哲没有等谢藤说完,就将他一把薅了起来。 他没有用暴力的拳脚对待谢藤,反而按着他的后脑,揽住他的腰身,将他整个压进自己怀里,用力箍紧。 谢藤愣住。 这是一个能让他疼痛的拥抱。 即便隔着医用护带,也能感觉到胸腔被大力挤压后,胸骨发出的那些脆弱的声音。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其中之一。 谢藤发出舒服的喟叹,不自觉回拥住对方,弧度极浅的轻蹭着对方的胸口,不断进行深而缓地呼吸,以此汲取对方的温暖,也趁机嗅闻着湿纸巾残留下的细微消毒水味。 他能感觉到闻哲胸腔的震动,急促却在努力平复的呼吸,传递出显而易见的愤怒。 因他而起的愤怒,让他陶醉不已。 “你难道想一辈子这样下去?”闻哲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平静。 “什么样的?”谢藤含糊地说。 “工作、吃喝、跟我上床,除此之外都假装它们根本不存在。”闻哲说。 “这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不好!?” 闻哲打断的同时薅住谢藤的头发,逼他向后仰,再掐住他的下颚,逼他与自己对视。 “每天都躲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不去面对那些未知的敌人;每天都藏在屏幕后面,指挥别人去涉险;每天都只让自己的大脑做出最低限度的讯息反馈,让它沉迷于吃喝与性的本能,用快乐麻痹它,继而也麻痹自己……简直就像苟且在下水道里的老鼠。” 说老鼠恐怕已经是闻哲最委婉的表达方式。谢藤想。对方真正想说的恐怕是:垃圾。 每个字都既残酷又冷漠,施舍的同时也在谴责。却让他心悸不已,还对他而言拥有无法估量的诱惑力。 谢藤示意闻哲放开自己,当即翻身下床,抓起地板上的平板,重新解锁后,递向对方。 闻哲没有接,因为即便他接了,也不可能单凭监控就能了解所有的事。 他需要对方的配合。 谢藤没有等,随手将平板放在闻哲的腿边,自己背身躺下,缓慢地放轻了呼吸。 “他为什么会暴露?”闻哲知道谢藤在装睡,“我指他是如何暴露‘是你的人’这件事。” 谢藤沉默。 漫长的沉默。 “休。”闻哲打破沉默。 “别那样叫我!”谢藤翻身起来朝他大吼。 他剧烈的排斥反应让闻哲不自觉皱眉。 谢藤骤然回神,又想重复之前亲密举动来蒙混过去,却被闻哲捧住了脸。 他逼他再度正视自己,却没有亲吻对方的唇角,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 “为什么不能这样叫你?”闻哲终于问出了盘踞已久的疑惑。 其实偶尔也可以这么喊。对方的剧烈抵触似乎有一个先决条件,例如一旦涉及谢藤自己的事的时候。 “嗯?”闻哲催促,“说话。我耐心有限。” “妈妈和外婆私下都喜欢叫我休。大家也是。大家都是。”谢藤放松自己,等待对方松开手,便靠向了对方,“太过熟悉了。” 闻哲没有料到对方会忽然松口,默了半秒后才接道:“你的母亲,或者是外祖母,是不是因为飞机失事……?” 谢藤沉默。 “或者,”闻哲说,“你的家人,你周围的人,以及其他的人,都发生了意外事故?” 谢藤再度沉默。 谢藤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固执地沉默下去,别人就拿他毫无办法。 但。 他忘了闻哲不是“别人”。 “我认识一个人。” 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个小故事。 是关于人的故事。 那是闻哲第一次接触那种特殊的人。 “那个人就像你一样特殊。”闻哲说,“可跟你相比,他又不算特殊了。”
第159章 苟且-4(中) 就像在“蘑菇塔”那些柔软的“云朵”上,闻哲给谢藤讲过的那个关于素冠荷鼎的故事。没有开头的铺垫,也没有结尾的收束。 可又不像。 这个故事更为突然,也更加短暂。 像没有被提前观测到轨迹的流星,在弦月装点的暗色夜幕中,沿着大气层燃烧出耀眼的尾光。 那是闻哲第一次直接接触类似谢藤这样的人。是他最早的“调查对象”。也是他第一个“案子”,他的第一个“被调查对象”。 跟训练相比,简直比他想象得要容易太多,甚至可以称之为:简单。 但也远比他想象中要难太多了,因为人本身就是一种变数。 看资料的时候,他认为那个人的家庭结构非常单一,只有父母和一个小他十岁的弟弟,是典型努力且上进的中产阶层,应该不难接近。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接近往往只需要一刹那的有机可乘,驻留在其身边则需要在漫长的时间里不出现任何言行破绽。 “他十七岁的生日那天,跟家里人一起去滑雪庆贺。” 他七岁的弟弟对滑雪并不陌生,甚至比作为哥哥的他滑得还好一些。 “只是他们没有发现俩兄弟所选的那条雪道恰好在维护,而维护的指示牌却被前一晚的暴风雪掩埋了。” 谁都没看见危险警告标识,结果自然显而易见。 “他的父母当时正在隔壁的另一条雪道。等他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毫发无伤的大儿子,七岁的小儿子却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们理所当然地把一切都归咎于他。 “他们的家庭关系从此变得紧张压抑,再到后来无时无刻都充斥着暴力……” 后来就是能猜得到结局的老套发展了。 父亲酗酒失业,母亲念幼子成狂。 他们彻底不再把长子当做自己的儿子。要么漠不关心,要么动辄打骂。 “过了一年,他凭借自己的本事拿到奖学金,进入名牌大学就读,从此不再与家人有所瓜葛。” 闻哲选择“扮演”的就是弟弟的角色——尽管他没有说出来,可谢藤已经揣度到了。 他当然不会直接去喊“哥哥”,因为那样显得谄媚、猥琐又愚蠢。 他只是选择对方出没的滑雪场,制造一些巧遇,让对方感觉到熟悉,随即沉溺于大脑的谎言。 闻哲终于说出这个人的结局。 “他在攻读学位之余,积极参加各种能够增加曝光率的项目或校内外合作,着手为自己筹备政治资本。等他拿到博士学位后,他精心布置的一切都已经成形。他还仔细挑选了最适合自己的婚姻人选,再以‘无父无母的孤儿’的精英身份顺利踏入了政界,借着他孩子的出生,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有好奇的记者去追溯他的生平,想翻出可以拿出来做噱头的污点,却在图书馆保存的过去的小报上,找到了他弟弟的意外死亡和他父母相互用刀捅死对方的旧事,为他赚取了无数人的眼泪与选票,就此把他引向胜利。身居高位后,他开始展露负面,不断毁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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