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即将开始,放映厅内亮着一排绿色的安全灯。初澄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趁屏幕上播放安全片的时间,把盲盒拆开。 一枚老师伏案姿势的印章出现在他的手心。小巧精致,但又恰到好处地带着嘲讽力。 初澄左右摆弄,哭笑不得。 * 大咖云集的电影没有辜负院线高评分,刺激的剧情让人回味无穷,结局处设的悬念也很对推理迷的口味。 初澄觉得近日来的工作压力都被缓解了。 他一边走出影院,一边发语音给周瑾:“我准备回家了。” 周瑾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烛光晚餐,消息回得很快。 [外面下这么大,你有伞吗?] “啊?下雨啦?” 初澄走到商场一层才听到稀里哗啦的雨声。如注的水流从屋檐处落下,大雨泼洒在地面被风吹成波纹状。 “嚯,还挺大。没伞,你要给我送吗?” 发完这两条语音,初澄把手机塞进兜里,顶着手提袋跑向透明的公交站遮雨棚。单单是这么几米距离,他脚上的帆布鞋就已经被淋湿了。 街上的出租车都是满客状态,完全不在意路边是否有招手的乘客,一辆接着一辆带着雨雾急驰而过。 有点难搞了。 初澄叹了口气,正想用打车软件试试运气。一辆从商厦停车场开出来的白色suv停到了他身边。 副驾驶车窗降下,露出鹿言清秀的脸孔。 “老师,你去哪啊?” 初澄还没答,后面紧跟着的车辆按喇叭催促。 Suv主驾驶上的人目不斜视,沉嗓道:“先上车。” “噢。”初澄拉开后排车门迈上去。 喻司亭开的是一辆丰田霸道,市价落地70万上下,比起他在北京的那辆宾利添越低调很多。 车内的铺设装饰相当干净,连地垫都整洁得不染灰尘。初澄的鞋和裤角都有点湿还带着泥浆,这会儿只能老实坐着,不敢乱动。 他的手机响起一声,是周瑾发来的消息。 [想太多了,我准备在家给你煮姜汤。] 这是在咒我被淋感冒吗?为人师表的家伙,真是恩将仇报。 初澄刚想回复。前面坐着的鹿言忽然转身过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初老师,要一起去吃宵夜吗?” “噢,不了。我住在运城家园,你们把我放在顺路的地方就行。” 初澄觉得喻司亭让自己搭车是一回事,但他们好像还没熟到一起吃饭的程度。 “运城……那好像挺顺路的,我们住繁天景苑。”鹿言默念一遍听到的地名,转向驾驶位,“小舅,你先送初老师回去吧。” 喻司亭应了声“恩”。 因为打算在亭州定居,初澄研究过这里的楼盘。繁天景苑,全市最好的河畔洋房,与他现在住的地方隔桥相望。 初澄脱口而出:“那边的房价贵得离谱吧。” 喻司亭看着倒车镜打起方向盘,随口道:“买了挺久了,之前还算便宜。” 就算再往前倒10年,那也是天价楼盘好不好。 对方的语气过于平淡,反而惹人腹诽。喻司亭年纪不到30,就算他上学再早,参加工作的年限也不会太久。 那说好的“选择教育就相当于选择清贫”呢?为什么他会这么有钱? 人比人真是逼死人。初澄想到自己微薄的工资和待还的花呗,郁闷不语。 喻司亭通过后视镜看他一眼,没有再继续说话,在暴雨中把车子开得平稳。 Suv驶到运城园区。窗外的雨势已有减弱,但密集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还是噼啪作响。 喻司亭在横杆前鸣笛示意。穿着胶靴的门卫站在遮雨棚下摆了摆手,意思是需要登记才能放行。 初澄忙开口:“门禁挺严的,而且你进去之后不好绕出来。我在这里下就行,没剩多远了。” “没事,坐着吧。”喻司亭嗓音清冷地说了几个字,然后十足配合地停下车,打开窗签字留联系方式。 他写字时,袖口被风刮进来的雨染湿了些,也浑不在意。 “住几号?” “29栋最里面。” 物业盘问结束后才打开横杆。喻司亭把车开进去,停在了差两步就能进单元门的距离。 初澄下车,迎着路旁的光亮道谢:“麻烦了,还特意送我进来。” “如果你一上岗就请病假,对我和我们班的风评影响都不好。”喻司亭说的是玩笑话,但挖苦之外好像又有点道理。 初澄一笑,看在他载自己到楼下的份上不予计较。 “初老师明天见。”鹿言探头摆手。 “再见。”初澄目送喻司亭倒车,突然注意到对方车前。 一路上灯光不太亮,他现在才看到那里也摆着一个拆开了的盲盒。 是一位老师捧书滔滔不绝的造型,浑然不知某捣蛋的学生正在他背后扮鬼脸。 因为代入感太强,初澄第一时间联想到了监管自习时的自己。 他掏兜翻出另外一个。灵光一闪间,终于理解喻司亭毒舌时的乐趣来源于哪儿了。 大概是因为太过得心应手而感到无聊的职场老鸟,在自己领空之下发现了一只笨拙学飞的鹅。
第8章 教师节小休假结束后,十中的课程安排一如往常。 七点过一刻,初澄捧着一杯冰美式从后门走进7班教室。 “睡过头啦?迟到一个小时。”鹿言正翻读着作文选,不必去看,他也知道谁会拖这个点才来上班。 身侧无人回应。 鹿言疑惑抬头,看到初澄靠在椅背上打哈欠,依旧满眼迷离,笑言:“看来还没醒。要不你再睡会儿?我帮你看着。” 初澄抬眼,瞧向讲台边坐着的喻司亭,想到之前被拍下的照片还在对方手机里留存,摇头婉拒:“不了,我不想再给自己的黑历史加料。” “那你自便,反正马上就下课了。”鹿言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有大哥在场的自习向来安静有序,除了偶尔的书页翻动,再不会传出其他噪声。 初澄不必为纪律操心,便给自己找点其他事情做,弯身整理起近两日放得乱糟糟的文件架。 “给我。”忽然,教室里响起较为突兀的一声。 “啊?”初澄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应答,却只看见一道修长的影子背对着自己站立。 他刚才太专注,完全不知道喻司亭是什么时候走下来的。 旁边那个被抓包的学生大概也如此想。 白小龙惊惶无措,仰头苍白辩解:“大哥,我就掏出来看一下时间,没玩。” “别废话,拿来。”喻司亭根本不想听借口,面无表情地伸手向前讨要。 白小龙在他冷冽的眼神下坚持数秒,终于抵抗不住威压,老实地把手机上交。 就着传递的姿势,初澄瞥到手机屏幕停留在排位界面。 大早上打游戏,胆子够大的。 喻司亭没多说半句,蹙眉转身。下自习的铃声刚好在这时响起。他赶着要去上早课,只好把没收物品转交给还在一旁看热闹的初澄。 “先放在你这里。” “好。”初澄点头,揣起学生的手机,抱上刚收拾好的作业本溜回办公室。 吱呀—— 咯吱—— 语文组的房门被连续开关两次。初澄的屁股还没坐热,就见一道做贼心虚的影子尾随着自己而来。 “初老师。”白小龙进门,径直走向初澄的桌位。 “什么事?” “您能把手机还我吗?” 初澄虽能猜到对方来意,却没想到他如此开门见山,眉宇一舒,笑道:“怎么,欺负老实人啊?如果这东西在大哥手里,你敢来拿吗?” “这不是给你了嘛。”白小龙嘟囔着,话音里带着点软磨硬泡的意味,“还给我吧,我下次不玩了。” 初澄嗤声一笑,也不看他,一边继续整理,一边回应:“我耳根子不软,别来这招。” 周遭安静片刻,半晌无人再说话。 早间第一堂课,办公室里坐着好几位空闲的老师。体委人高马大,达不到目的不肯罢休,就这样杵在那里。初澄更是淡然地自顾自忙碌。这一静一动的对峙惹得大家频频注目。 片刻后,学生沉不住气,率先打破了沉默:“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再给我?说个时间也行。” 初澄停下动作,温温和和地看向他,态度无比明确:“你的东西不是我没收的,只是暂为保管,我说不着。如果真的想要,去找你大哥。” 听到初澄再次提喻司亭,白小龙脸色一变:“不给算了,我再买新的。没别的事我回去上课了。” 说完,学生转身推门出去。这次门轴反弹发出的声音,明显比刚才更响亮些。 他倒是先来脾气了。 初澄抬眸看向离开的背影,眼尾略掀动了半分,但没有说话,倒是同办公室的其他老师代替着鸣了不平。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下道,半点都不如从前了。” 七班的差生不多,初澄都做过了成绩分析。白小龙近三次考试的年级排名是跳楼趋势,永远在刷新下限。 单从同事的语气里,他也能听出些许遗憾之意。 初澄对这个学生的了解不多,便好奇多问了一句:“孙老师之前也教过他?” “我没有,但我老公是他初中的班主任。”邻桌的语文老师稍移转椅,靠近了一些,接着说,“这孩子升学之前的成绩挺好的,但自从上高中就不太适应,状况百出。高一连续几次月考成绩不理想,自我放弃后直接摆烂。” “白小龙嘛,年级里挺有名的。” 此番讨论一石激起千层浪,各位老师都表示听说过一些,七嘴八舌地介绍了学生的光辉事迹。 “网瘾少年一个,典型的从手机里找成就感。上学期他开直播打王者荣耀,还给班里学生做代练,带坏一锅粥。气得原来的班主任不要他了,这才分到喻老师班里。” “本来还挺好的孩子,就是想法天真。觉得自己在手游上有天赋,嚷嚷着以后去做职业电竞手。家长也算是学校的常客了,但人家直接说管不了,也不想管了,能混到毕业就行。” “可这才高二啊。”初澄听着大家的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孙老师无奈一叹,发表了一些来自于前辈的肺腑言论:“这小子爱面子,倔劲上来谁都管不了。你没收一个手机,作用不大。他如果非闹着要,家里还真有可能给他买新的。所以,你也别太较真。” 原本只是办公室的闲谈,大家说完也就不当回事儿了,初澄却若有所思。 他的成绩已经掉到底了,再这么混下去,就真的没什么希望了。而且,如此草率就决定未来的方式,终归儿戏。 片刻后,初澄打开了微信通讯录。之前参加碰头会时,班级各科老师间都加了联系方式,但目前为止还没说过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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