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高二下学年的最后一天课,成为准高三的学生们都要挪到新的教学楼里去。任课教师当然也不例外。 七月炎炎,太阳散发出来的灼热温度像是要把暴露在外的一切都烤化。 初澄原本就感冒倦怠,一动都不想动,更别说是把办公室清空,搬家到跨越操场的另一端去,只能去班里找几个人帮忙。 可他走进7班教室,竟然发现班里只剩下清一色的女生。原本在各个时间段都吵吵闹闹的男同学此刻都没了踪影。 向前排的生活委员问了才知道,就在刚刚,他们被大哥用打扫室外分担区、帮英语老师搬桌椅、布置期末考场、给大家买水等各种任务理由,全部分派出去了。 初澄怔了怔,还未开口,听到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需要人帮你搬书?”喻司亭好整以暇地倚靠在门框边,一副闲暇无事听候调遣的姿态。 因为从露营回来以后的两天,初澄的身体状态一直不好,又有意无意地躲着,两人几乎没有什么独处机会。喻老师只能被逼得来这招了。 “明知故问。”初澄又气又笑,却别无选择,环着手臂调头回去。 喻司亭心领神会,在后跟上脚步。 初澄的教龄只有一年,办公室里的书籍材料不算多,来回两三趟就差不多搬完了。 这会儿临近中午,大多数的老师们都已经放下手上的活儿,去食堂吃饭了。新的语文组办公室里乱糟糟的,堆放着各种还来不及收拾的杂物。 喻司亭把初澄的最后一摞书递给他,顺带向屋里瞄了眼,没有其他人在。 初澄注意到他的动作和眼神,瞬间猜测出对方的心思,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他下一步的行动。 “辛苦大哥了,你抓紧时间去吃……” 铛—— 喻司亭抬腿,用膝盖抵住了即将关合的门板,掀起眼尾,深墨的眸子目光灼灼,开口道:“可以了吧?初老师。” 初澄:“啊?” 喻司亭继续说:“前前后后,你都冷着我好几天了。再这么下去,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对我有什么意见。” “没有啊。”初澄听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却选择用装傻应对,“我这两天确实不舒服,但是作为同事和助手,应该并没有失职的地方吧。” “我们,只是同事? ”喻司亭轻轻地笑一声,抠住了话里的字眼。 他的嗓音比往日还要低沉些,甚至让初澄感受到一种涉险危机,胸膛中也有不知名的东西在突起翻涌。 “难道不是?”初澄撑起的笑意中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顽劣,病中的脸色虽不好,却因为极耐看的五官,仍明艳得像夏日骄阳。 他补充着反问:“我有、答应过喻老师什么吗?” 话音落下,面前的人明显愣了愣。 初澄更是懊恼。自己此刻的心思明明是惹不起想躲,出口的话却又不听控制,像是不甘落下风的激将法。此刻只觉心口狂跳不止,想尽快脱离是非之地。 他刚想转身退开一些,却被人死死地抓住手腕拎回来。 初澄怀里抱着一摞书虽然不算沉,但因为身体虚弱没有反抗余力,受力量拉扯一个没站稳,咣当一声响,肩膀直接撞在身后的文件柜上。 “啊——嘶。”初澄疼得皱了皱眉。 喻司亭没想到自己会下意识使出那么大的力气,慌了神,原本冽然的神色也变了变,连忙用单手擎住书本的重量,另一只掌心给他揉肩膀。 “对不起……” 两人这样面对着面,喻司亭稍垂眸就能看到一张又乖又软的病中容颜,白皙俊朗,好看的眼底还现出一闪而过的惊慌。 “你离远点。”从初澄站立的角度,透过玻璃窗刚好能看到有语文老师正搬着办公用品过来,怕被看见,出于理智推搡已经快贴在一起的胸膛,但纹丝不动。 喻司亭以为对方生气,再次开口解释:“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是我的办公室。”初澄做着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能过来进行职场骚扰。” 喻司亭没来得及开口,被一道来自走廊里的声音打断。 “初老师,喻老师?”已经走到门前的同事听到了刚才那声柜子响,再看这俩人在墙边抓手按肩的动作,很难不联想到是起了什么激烈冲突,“你们俩……有话好好说。” 为注意影响,喻司亭只能放开手,盯了初老师片刻,不情不愿地离开语文组。 见他的背影消失,刚才还强撑镇定的同事连忙凑过来,对着初澄关心道:“你没事吧?” 初澄摇头,解释说:“我们没有起冲突。是我没拿住书,他急着帮我扶,结果一起撞到柜子上了。” “我说的嘛,吓我一跳……”同事松了一口气,在桌面放下一摞书,“我去吃饭啦。” “好。”初澄礼貌微笑,目送对方离开后,顺手带上办公室的门。 低头时,他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留下了浅淡指痕,摸摸撞疼的肩膀,心脏仍然以不正常地速率怦动着。 都这个年纪了,居然还能感受一把上学时候都没有过的刺激。 离开语文组的喻司亭也回到自己办公室,站在已经收拾整齐的空间里环顾一周。 从上岗接手高三年级以来,他已经在这间办公室里工作过好几年了,却是第一次觉得如此不满意。 因为离语文组太远了。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刚走过来的那条长长的走廊,轻叹一声。只是换了办公室的位置而已,居然有种恋爱还没开始就被迫异地的感觉。 * 7班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 明天就要期末考试了,同学们的心早已散得不成样子,没有几个人还能保持状态,认真复习。 各科的课代表在黑板上写着暑假安排。升入高三年级,学生们的假期时间将被削减大半,作业内容却满满地记了半块黑板。 初澄走进教室时,刚好听到学生在吐槽:“卧槽,语文抄写怎么留得这么多!我重金悬赏谁能帮我写?” “有多重?”初澄迈着步子走进门,淡定道,“价钱合适的话,要不要我帮你写? ” 学生咽了口唾沫:“不用……我就是嘴炮一下。” 学生间发出阵阵哄笑。 初澄没有计较,坐在最后一排的办公桌边写起了自己的教案。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出闹剧的原因,原本在下午时必查自习的喻司亭今天居然没有出现。 这算避嫌保持距离吗? 初澄虽然有许多工作要忙,却持续性地心不在焉。 大哥长时间没有到班里露面,让许多同学都误以为他不在,加上放假前的兴奋情绪,更加放飞自我。 下自习的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许多学生都不急着去吃饭,留在屋子里打打闹闹。 在非学习时间里,只要崽子们不上房揭瓦,初澄都是懒得管的。 他冲了杯感冒颗粒,喝了两口,窝在椅子上摆弄手机,直到被学生随口的玩笑话引起注意力。 孟鑫:“穆一洋你是不是有病?不然暑假回家,你也学着人家种棵槐树做童养媳算了。” 李晟:“就是。既不闲着,也不会恋爱脑发作。” 穆一洋:“给我滚!你俩才种童养媳呢。” “……” 杂乱的环境中,“槐树”、“童养媳”、“早恋”等一系列敏感词汇在众人口中不断出现。 初澄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结果竟然发现全班好像都知道这件事,他倏地直起身,瞪大眼睛。 “你们从哪里听来的这件事?” “啊?”一众打闹的学生停住动作,都是一头雾水,“什么事啊?” 初澄实在不想重复黑历史事件,无奈道:“就你们刚才说的。” 鹿言最先回忆起端倪:“你是说种槐树做童养媳?” “你也知道?”初澄蹙了蹙眉,错愕无比,下一秒便反应了过来。 喻司亭,你个大嘴巴…… 鹿言俯身,从自己的桌洞里翻找出一张试卷,刚抬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后排办公桌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初老师呢?” “出去啦,看样子好像是上楼了。” 绝对有好戏。 鹿言顿了一秒钟,而后幸灾乐祸地弯弯唇角,拎上卷子直奔舅舅的办公室。 闻风而动的少年刚走到数学组,就听到里面有人声在做质问,扒着门边凑热闹。 喻老师坐在自己的桌位前,茫然地抬起头:“我保证,没有和其他人说起过你小时候的任何事。” 初澄刚好看到探身进来的鹿言,追问道:“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除了喻司亭以外,初澄再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老爷子十几年前的书只有韩芮看过,即便她说漏嘴,也不可能是说给鹿言听。 对于此事,喻司亭无可辩驳,看向门边的少年,冷声道:“你自己解释清楚。” 看热闹把自己赔进去了。 好在鹿言早有准备,晃了晃手里的试卷,小心翼翼地转向当事人:“初老师,你最近有心事没好好备课吧?这不是语文模拟卷上的记叙文阅读吗?” 初澄:“?” 他接过卷子,快速浏览了一番那篇文章,然后看到最底部的小字。 文章选自《初励宁文集》…… 再翻到试卷出版社,查看教刊主编出题人,果然是天杀的邵纪。 初澄终于理解了他口中那份凭运气才能遇到的礼物,是有朝一日能站在讲台上,做关于自己的阅读理解。 数学组彻底沉寂下来。喻司亭安静地拄在自己的办公桌面上,没有说话,却是一脸等待被哄的表情。 不知道是再次发烧了,还是被气的,初澄觉得自己的脑壳都在发烫。他想休息一下,还没转身,突然被人站起来拉住。 这一次手腕上的力度虽然霸道,但控制得恰到好处。 喻司亭看向鹿言:“出去。” “哦~”少年识相地离场,并且带上门。 这一次是晚饭时间,屋子里再次只剩下两人独处,场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喻司亭说:“这可是初老师主动来我办公室。你这样算什么?职场暴力?” 无论何时,这份睚眦必报都能让初澄哭笑不得。 “刚才我也不是故意的,现在算扯平了。”喻司亭的掌心从初澄的手腕向下滑,握紧他的手,“我可以继续了吗?” 初澄低着头,感受温热的鼻息从自己的眼睫边落下。 他能预感到喻司亭接下来要说什么,但其实结果已经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 初澄提醒:“大哥,明天就期末考试了。” “有什么影响吗?本来我以为自己有足够耐心,但就在刚才,突然发现一分钟都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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