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枭那边沉默了。他往卧室看了一眼,床上拱起了一个小包,他越看越觉得那人落寞,他从来没想过以前那个走到哪里都备受瞩目,熠熠发光的大哥,就在今天,自己去抱他的时候,居然发现他轻的像一张纸,好像风一吹,他就会飘走,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司衍抿着嘴,等着唐浩沉默之后的答案。 “我知道了,明天我会把唐然送到你那边的,之后按计划走。司总不会食言吧?” 司衍一笑:“不会的。” “对了,告诉司总一个好消息,商氏那边,不出多久,就会重新洗牌了。司总的心上人差不多就要回来了。”唐浩语气充满了轻快,还带着几分孤傲。 “感谢。”司衍皮笑面不笑地道完谢挂了电话。 和唐氏的人合作果然需要信息对称,两方都握着彼此的东西,才是最适宜合作的。无论是唐枭还是唐浩,言辞就漂浮在满地荆棘上。他生平最恨被威胁,但是偏偏他现在只能忍着。 自从上次那个人找程亦辰无果之后,实在走投无路,最后从龙城大桥一跃而下,结束了半百一生。龙城近来商圈频繁出事,这样的风口浪尖,一个知名的圈内人物自杀,前因后果自然被记着扒着一干二净。一时间,社会舆论全都指向当时那个项目的牵头者——程氏。 程氏一向和政府那边挂钩,一时间风向又转变为政府是不是要重新洗牌,程氏所做的一切幕后是不是都有政府的授意。 程亦辰自上次去公司遇到那等事后,便待在了自己的别墅里,前几天还看一下新闻联播,了解一下社会舆论,看着越传越离谱,索性关了所有的电子媒介,闲散在家,乐得清净。 他大哥可是警告过他,要是再搞出什么幺蛾子,就让他自己站出去接受舆论的鞭尸。 这番话他当然是一个字都不信,但是如今他做了这么一个局,坑了司氏的同时,确实还把自己人一并给坑进去了,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暂且顺着自己哥哥的意思。 再说他要是被舆论鞭尸,必定体无完肤,大大小小的疤,看着也瘆得慌,别人不说,他自己都要嫌弃。望岫息心一阵,也没什么不好。 M国的雪来得很迟,眼前已近深冬,在圣诞节下半夜才缓缓飘起两三粒。夹杂着丝丝细雨,落在灰黑色的街道,带着数不尽沉痛的压抑。 按照惯例,圣诞节前后商氏一共会休半个月的年假。这期间商氏内部好像突然由之前的剑拔弩张,遽然归到平静。 商氏的事商舟有把握,只是时间问题。可是他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感觉,像是这迟来的雪一样。 圣诞节的黎明,街道逐渐热闹,路边摆着一颗巨大的圣诞树,各色了礼物挂在上面,霓虹闪烁——荒原里的热闹总是很安静。 商舟穿着一袭睡袍,觉得有些冷,骨感的双脚踩着白色的绒毛地毯,窝进还带着热气的被子里。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面多了一个生命。他当初从医生口中得知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在第一时间脑中想到了司衍那张脸。他之前从没想过会和一个人在一起,也就更没想过会和谁有一个孩子。但是他现在不是和司衍在一起了? 他没有立马和司衍讲,他喜欢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将要发生的事,这样等它发生的时候,他至少在之前就想好了退路。所以当时他在想到司衍的脸后,他问自己,如果司衍并不想要这个孩子怎么办? 商舟靠在床上,想起那时候,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 正想着,床头柜的手机振动起来。商舟拿过手机,接过视频。司衍的声音传来:“阿粥。” 商舟调整了一下坐姿,微微笑着,轻轻开口:“阿衍?” 他想起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了,他想如果司衍不要的话,他应该也不要的,至于他们,应该也就没有以后了。只是后来他又想,没有这个假设,他的司衍不会这样的。 司衍好久都没有听到商舟的声音,再听到商舟的称呼,心里顿时软的一塌糊涂,又带着愧疚:“阿粥,我这边暂时还出不去,不能过来。你们那边今天是不是圣诞?” “嗯。”商舟说,等着司衍的下话。 “先祝你圣诞快乐。不过我希望一个月后可以带你过来龙城跨年。”司衍虔诚道。 “好。”商舟知道华国的春节意味着什么,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问道:“你和司伯父之间……” 这件事司衍对商舟并没有什么避讳的,只是想来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寒心:“他们去J区了。” “嗯。”商舟没有安慰司衍,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他知道他们之间随便哪一个都不需要这种空洞的东西,转言说:“司衍,我有点想你啊。” 我有点想你啊,当然,只是有点。 除了有点之外的其他,我都拿去描摹你的模样了,只是那张画像至今没有完成。 那张画只有你,我本来打算花一年半载勾勒你的轮廓,再把它还给你。 可是如今,我想画出你的骨血,而不仅仅是皮囊。 我设定的期限是以后,也不打算把它还给你了。 于是,商舟订了一张飞往龙城的机票。
第七十八章 谈判 唐枭毕竟老油条,他想借司衍护住唐然的安全,没到万无一失之时,肯定不会把合作的筹码耗尽。 司衍找到唐然,越野SUV平稳地运行在山路上。唐然坐在副驾驶,磕闭着眼,嘴唇泛白。 “你没事吧?”司衍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唐然的脸色,问道。其实想来,唐然变成这样少不了自己的推波助澜。若是说愧悔,自己心里多少是有的,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他们都是棋子,又都是下棋人。 落子无悔。 唐然没回答,他脖子后面被贴了阻隔贴,是司衍带他出来时唐浩给他贴的。他那时候就想问,唐浩是在害怕吗?怕唐枭知道?还是怕其他的? 他真恨啊。 那年J区一切都平稳,可偏偏就是那样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发生了反叛。他的母亲代替唐枭成了枪下的亡命鬼。后来唐枭便养着他。这件事涉及了人心的团结问题,所以当年和这件事有关的人和事都被灭了口。好巧不巧,这场叛变的主谋是唐浩的母亲。说到底,唐枭还是顾及那层单薄的血缘关系,没彻底在草除根,留下了唐浩。如果那时候的唐枭要是知道唐浩就是有关喂不熟的狼崽子,唐枭会后悔当年的决定吗?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唐枭是不会后悔的,这一切明明是他布好的局。 他现在已经后悔了。如果早知道有今天这样不可控住的一天,他一定会称着当年可以易如反掌掐死唐浩的时候弄死他。 其他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唐枭心里把唐浩看得分量不知道压迫重多少,他让唐浩染指J区的生意就是想让他接手这一切。 沉默良久的唐然终于开口:“你和唐浩的交易是什么?我?还是商舟?” 唐然的语言犀利,仿佛带刺,眼底冰凉一片,早就看不出当年开口场面话的伪笑。一时间,司衍透过他的眼底好像看到了当初商舟的几分影子。 双方沉默。唐然也没打算听到司衍回答。只是前方,神情冷漠不再说话。 司衍开着车子,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家私人疗养院。这家私人疗养院靠着海,周围的环境不错,恢复康健一类的术后事宜非常有帮助,想当初还是他亲自帮唐枭找的。通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唐然看见唐枭坐在阳台上,背对着着门,一瞬间唐然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唐枭。 听到门口的动静,唐枭缓缓没有转身,像是早已预料到两人的到来,眼神顶顶的阚泽不远处的海平面,轻声开口道:“你来了。” 声音平静的不像话。 唐然没回答,定定的看着唐枭的背影:“你先出去。” 这话是对司衍讲的。司衍不懂声色地看了两人一眼,才点点头,向外走去,顺便带上了门。 唐枭缓缓移动轮椅,让自己面向唐然,说:“什么时候知道的?”莞尔叹了口气,“你想问什么就问吧,称我现在还说得出话来。” “两个月前。”唐然站着有些累了,顺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声色平静:“你当年早就知道叛徒是谁,所以你为什么还要演那一出戏,还是说你觉得你的命是命,我母亲的命就不是命?” “是啊,我一开始就知道叛徒是谁了。组织上面那么多核心机密被泄露出去,那几个高层都有嫌疑。可是ACL 计划就只有我和你母亲知道,唐然,你说叛徒是谁?” “你怀疑我母亲?”唐然突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底裂开一丝少有的失望。 当年,唐枭救国唐然的母亲一命。随后邀请她来自己的实验室。她感念唐枭的救命之恩,就算后来知道了那个实验室背后的罪恶,还是答应继续留在那里。 唐枭承认,他对唐然的母亲感兴趣。知性,大胆,最重要的事骨子里藏着和自己一样的狠厉。所以到后来,就算她背叛了自己,他对她唯一的儿子还是不忍心下杀手,甚至还让唐然改了自己的姓,养在自己身边。 可是,唐然可是那个女人的孩子,还那么小,做事就带着他母亲的狠厉。唐枭怎么能不防? 唐枭仿佛一下回到了二十年以前,眉眼间狠厉阴鸷展露无疑,他根本就不管唐然的表亲:“可是,我顺着这条线查,居然没有发现你母亲背后那个站得更高的人是谁。所以......” “所以,你将计就计,自导自演了那一出好戏。杀死了我母亲,而你当初最开始收养我的时候,也不是因为上面狗屁的内心愧疚——这么多年来,我早该明白,你这么自私的人,哪里来的圣父心要替别人养孩子。你当时收养我,只是在试探我和背后之人到底有没有关系,顺便引出你所说的幕后之人。” “我母亲当初因为你的野心放弃大好的人生,拽着底线帮你完成实验。二十年!唐枭,二十年。我母亲一辈子才两个二十年。可到最后换来的是你的怀疑?”唐然猛的打断他,额角的青筋暴起,喉间突然涌上一口血。他咽下,闷咳一声,震得肺生疼。 他敛了敛神情,束拢的五指突然松开,满是嘲讽:“唐枭,你走到今天这一步真是活该。” 活该吗?也确实活该。早就知道了,这两个人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一个背叛自己,一个……从来没把他当父亲看。 现在想想,还不如那两个亲生的。 他这一辈子,可真是糟糕透了。可能这就是报应。他年轻时坏事做尽,如今上边终于要开始惩罚他了。也算是罪有应得。 “肖然!”唐枭突然大吼一声,叫的是唐然以前的名字,眸底凌厉:“你以为你我愿意相信,可是我查了所有可能的信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苏玲。你母亲有多狠,你比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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