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正不会想不开。”有人在旁边嘟囔。 林小诒默不作声,将手捏成拳,他突然发现林夷一直没来,抬头前后张望,这时几个老师来了,林夷跟在后面,台上教导主任摆弄话筒,发出非常刺耳电流声。 林夷坐到林小诒身边,“刚刚陪老师去拿开会投屏的电脑了。” 台上左右两侧,分别立了两个白色幕布。 林小诒小声问:“我手有点冷,能拉着我吗?” 林夷看了眼周围,人太多,学生的脑袋可管不住,经常左右转,“人太多了,你把手伸进我口袋里。” 他拉开棉服的斜侧口袋,林小诒将右手放进去。 “林夷,你有看到周六论坛里的帖子吗?” “没注意,讲了什么?” “说有个外校学生,没考好自杀了。刚才我们班的女生说,这个人是她堂姐学校的,医院没救回来,已经去世了。所以学校才临时换了我们的日程安排,怕我们也有人自杀。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不一定是真的。难道她堂姐有跟到医院里去吗?而且学生出事,学校都会连夜开会商量对策,我们学校改变日程,可能也是受到影响,但没有直接原因表明是那个学生没考好自杀,所以学校才怕我们也自杀。” 是这样吗?林小诒心里疑惑。 林夷握紧在口袋里林小诒的手,捏一捏,“要是你很在意,我们可以去医院问问。” “那么多医院!一家一家问吗?” “可以缩小点范围,比如从他们学校附近的区问过去。” “问了的话,可能也会有不好的事情。” “那你想问吗?” 林夷看着他。林小诒没想好,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可以慢慢想想。” “如果想不出来呢。” “那我也不知道了。” 如果林小诒一直想不好,可能有一天起床就会忘记,也可能某个夜晚,大脑活跃,突然想起这件事。 林小诒整场活动表情恹恹的,教导主任宣布冬令营正式开营,他跟着大家机械地鼓掌,魂不守舍。 班级排队散场的时候,林小诒在人群找那名女生,可他怎么都找不到。 “傻不傻,待会群里单独找她私聊问问。” “啊,是哦。” 他们散到大堂,马上接近午饭,酒店餐厅再准备自助餐,下午正式分班上课。 林小诒翻出手机,找到那个女生,发了消息过去:“你知道那个同学是被送到了哪家医院里吗?” “她会回我吗?” “看到就会回你了。” “好吧。” 他放回手机,没几秒,手机震了,他赶紧拿出来看,女生回他:我要问下我的堂姐。 “她说要问堂姐才知道。” 林夷皱眉:“你别被骗了。他堂姐讲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会提上一句被送到哪家医院。” “会吗?” “那我们来试试?” “嗯……那我当堂姐,我跟你讲。” 林小诒清清嗓子:“堂妹,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有个学生在家里自杀了,好像是没考好,家里人说了几句,就想不开了。” 林夷回:“那他怎么样了?人没事吧。” “早上才发现的,床单都是血,妈妈都晕过去了。” “送医院了吗?” “送了。” “送到哪家了啊?这么厉害,普通医院还救不回来。” 林小诒眉头越来越皱,突然不说了。 “我们两个太过分了。是一件可能会死人的事情,我们竟然还要扮演,证实会说出哪家医院,人家是不是撒谎。” 林夷也沉默,说:“是我提的,对不起。” “我也跟你一起说了,都有责任,还是等她问到医院后再说吧。” “去吃饭吗?” “嗯。” 他往前走几步,看到酒店的工作人员在布置大门口,好像架起了高高的木架子,好像是古代的烽火台,随后他们点上火,那火隔着透明的玻璃,有时跳动成灰白色的火焰,在日光下也同样发着一种带了淡黄色的白。 它不绚丽夺目,看上去很刺眼。林小诒有点好奇,就问酒店里的人:“为什么门口要架起那么高的木架子,然后白天点火呢?” 酒店的服务生是当地人,跟林小诒解释:“这个木架子其实是一座灯塔。我们这里是座海岛,还没开发的时候,就出海捕鱼,然后卖给陆地上收海产品的商家,平时要出岛,也是依靠船只往返。夜里开船,就需要岸边的灯光指引回到码头。” “但是这里离岸边那么远,晚上也能看到吗?而且火看上去很淡的样子。” “这只是一种形式。我们依靠船只维持正常的生活,也就是说也非常依靠大海,如果大海发怒,那我们的船可能从此迷失,再也不会回来。船上的人也会跟着消失,这些出海人为这座岛屿带来了繁荣,我们不能忽视他们在船只翻覆,生命最后一刻留下的恐惧与思念。所以每年冬天,岛上会做这种木架子灯塔,给亡灵指引一条回家的路。”服务生解释完,又笑着耸耸肩,“诶呀,你们小孩子,不该说这个的,不过船只覆灭都已经是很久的事情了,我小时没见过几回船只事故,天气不好,船只也不会离港。所以这种只是习惯下来的习俗,每年都这样,我都习惯了。你们是从市里来的高中生吧,吃午饭的宴会厅已经准备好,你们快去吧。去晚了,好吃的就没了。” 服务生离开后,林小诒还是看了几眼那点起白色火焰的“灯塔”。 林夷问:“你在好奇什么?” “从前的人真是厉害。他们会害怕吗?如果不是现在这样的海岛,那从前的付出是不是也白费了。” 但是林小诒不是想说历史课,他和林夷去宴会厅吃饭,吃几口,还想着门口的火焰。 林夷还没吃完,一直有人来找他说话,林小诒就比了个手势,先溜了出去。 门口原先围了很多人,现在高高的木架子架起来,似乎变成了庄严的殿堂。林小诒走过去,直到接近了这座“灯塔”,才知道有多高,它好像一只手伸展往天空。大海的那边,云层黏糊糊的,尤其像挤出来不均匀的奶油。 酒店坐落在坡度颇高的一面,林小诒顺着坡往下走,一边是酒店身后密密茂茂的森林,另一边是一道清晰白色的海岸线,来时的码头也冒着旗帜的杆,形成一个白色的小点。 海岛是一层一层往下螺旋的结构,道路总是倾斜着往上,林小诒趴在栏杆上往远处看,下坡有个聚集的集市,似乎是海岛的中心,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如同地图上爬行的蚂蚁。但林小诒看到了很多白色的火焰。它们高高的竖起,像酒店的那根巨大的“灯塔”。它们是闪耀的群星似的,好像夜晚,海浪会重新卷起海底的亡灵,让他们乘船回家。 到时说不定会有很多穿着不同季节、年代衣服的人。 林小诒还想要继续往下走,但是林夷叫住了他,林夷在更上坡的位置,让他快点回来。 下午每个班打散,根据期末成绩分了冲刺班和普通班,林小诒期末差一口气到冲刺班,滑溜出去时,班主任还恨铁不成钢瞪了他。 普通班老师讲得昏昏欲睡,熬到六点解散,从会议室出来时,天都已经黑透了。站在酒店大堂里那好像是一种默剧空间,他透过光亮的玻璃,只看到迷雾笼罩的昏暗的海,低沉地从地底涌动一种声音。 那些灯塔散发出强烈的光芒,昏黄的摸上去和心脏一样有力温暖的颜色。 女生终于回复了林小诒:我堂姐说了,送到市中心医院去了。 林小诒对身旁的林夷说:“她刚才回我了,说送到了市中心医院。”他下定决心说:“我想回去后还是看看吧,你到时候能陪我吗?不找他,只用在旁边看一看。就说我们是同学想探望。” 林夷点头,突然天空亮起了烟花,聚集在大堂还没走的学生哇地感叹出来,聚在一起看,有问老师能不能出去溜达,但是天黑后学生不能出门,他们只能隔着酒店欣赏。林小诒和林夷两个人也被这丛烟花吸引。但也有几个刺头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 “下雨了。” 靠近大堂边缘的人,被刚才跑出去的几个男生触动到,也想出去看,但他刚动脚,就听见耳边轻轻“啪”一声,他的视线看到玻璃上出现一些圆圆透明的东西,是雨滴,“下雨了。” 那片彩色的烟花仿佛也消失了,留下一些藏蓝的阴影,很快密集的雨下下来。 有人小声说:“还好没像那几个傻子出去,不然在半路就淋透了。” 学生慢慢散去。那偷跑出去的几个人一路尖叫回来,站在门口甩头发,掸外套。 林小诒和林夷一前一后回房间,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在里面拉起手,到了楼层出去,又分开。 林小诒洗好澡拿着作业本到林夷的房间去,同住的室友还没回来,但是已经在手机里叫了林夷好几次,想抄作业。 “抄什么抄,待会我全都带走!不给他抄。” 到了冬令营,家长不在,老师夜晚也有各自的活动,他们有些人就不想写作业,在视频里和父母做好样子,手机一甩,开始上游打排位。 林小诒也不想写,写了一张卷子对着林夷喊手疼,他爬到林夷被子里,挤一起要看冲刺班的作业。 “看不懂。” 冲刺班的作业已经严重超纲,“还好我没去,看来还是溜得好。”他看看林夷,“这样的题目,也许以后一辈子都遇不到了,如果是为了梦想,真的要做到这地步吗?” “因为现在是扮演好学生的阶段。总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原来帮老师也是不得不做的事。” 他看到林夷已经被好多老师叫去有事,一会搬东西,一会借用酒店打印机打印讲义。 林夷双目十行读题勾答案,伸手弹了林小诒的额头。不过很轻,他也不疼,“我睡一会。你待会叫我起来,我回自己房间睡。” “就在这睡吧。这群人不到半夜不回来。” “是什么喝酒的大叔哦,明明才十几岁吧。” “解放天性的未成年人。” 林夷一下子关了灯,躺了下来,和林小诒面对面。 “龙的鼻息。” 林小诒指着林夷的鼻子,手指靠近点,鼻息是热的,远一点鼻息就是冷的。他在林夷鼻子底下绕来绕去,林夷朝他翻了个白眼。 林小诒有时候就很喜欢看林夷脸上出现奇怪的表情,一开始出现争执的时候,林夷的面部表情像是冻结住了,可是有一天,他就知道了林夷原来是另一种人。 “算上这次,我们应该有三次同床共枕的经历。一次我到你家去,一次你到我家来,这一次到了酒店里。好像怪怪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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