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给出名片没多久就因事离去,临走前对将要背井离乡的赵姜雨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赵小姐哪天想通了,需要我帮忙,可以随时来找我。 赵姜雨大概一直没细想过这句话的含义,如今再听,她愣了片刻,随后忽然失了态,深深地低下头去;她瘦弱单薄的脊背颤抖着,声音低哑地重复:“我想通了,是……我想通了。” 她终于想通了,自己所依赖的那个家其实就是她最大的牢笼,是害她这样狼狈的罪魁祸首,她苦苦等待的有朝一日那些人痛哭流涕朝她悔过的情景绝无可能发生,她早就应该走,这就是她的命运。 “嘉昱当年对你们家的确恨之入骨,我也不见得多瞧得上你母亲那些手段,但是我和他也都有个共识,”江尧把一杯水推到她面前,用一种回忆的飘渺语气说,“你作为当事人,是除了我和他之外的另一个受害者,无论赵家如何,代价不应该由你来承担。” “所以后来我和他听说你们要搬去苍州,其实隐约有一点愧疚之情在,尽管我们都没想伤害你,但是你还是无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所以我代表我和他两人出面,给你留下联系方式,一方面是怕赵家会因为我和他而针对你,另一方面,也希望你能知道,只要你想,你就可以不再是赵家获取名利的工具,我们会帮你。” “赵小姐,”江尧温和地看向她,“我以为你没有联系我,是因为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属于自己的人生? 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赵姜雨茫然地抬起头,用通红的双眼直视江尧,她眨了眨眼睛,一滴泪倏地滚落,她能有什么自己的人生呢?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个太遥远的词了。 她二十余年的光阴,说到底,真正属于她的,不过只有短短一个夏天。 ——而那个夏天也是谎言,许下承诺会与她在那片向日葵花海再见的人爽了她好多年的约,她目光落在手腕上,已经磨损的红色手链若隐若现地藏在衣袖里,时间过了太久,她也戴了太久,早已不如当初鲜亮,晦暗如她不见天日的前半生。 江尧的视线也正落在那里。 他隐约看到一条红绳,是各种寺庙祈福里最常见的那款,头与尾应该与一块渡了金的装饰品相连,可赵姜雨带的那一条似乎又不同,他印象中只见过这么一条特殊的祈福手链,出自早已不在人世间的某个人之手,那个人将原先廉价的吊坠替换掉,换成了自己第一次参加创业比赛赢得的冠军戒指,对他说要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抱歉,赵小姐。”他突然出声,“可以看看您的手链吗?” “……什么?” 赵姜雨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将手链解开,动作小心地捧着递了过去,江尧终于看到这条手链的全貌了,除去陈旧的外表之外,一切都和他记忆里分毫不差,他屏住呼吸翻到有装饰品的另一侧,在那个充作装饰的戒指的内圈看到了名字缩写:SLJ。 他静默了很久很久,在这一刻想起许多从前的事,命运说不上是仁慈还是残忍,他曾经翻遍整个龙青都没找到的人,时隔多年,又兜兜转转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收回视线,轻而郑重地将手链放回到赵姜雨掌心,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赵小姐,你这个手链,是在哪里买的?跟我一个朋友的很像。” 赵姜雨摇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等等,你说你朋友也有一样的?你那个朋友现在在哪里?我、我正在找他。” 他注视着面前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的年轻姑娘,良久,别开目光:“仔细看,好像也不一样,我那个朋友一向不太喜欢在别人那里留下自己的东西,大概和你在找的不是一个人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不想说话,心理创伤还没有修复好,详见上章置顶评论 为了少扭脚我决定以后少出门,从根源杜绝这件事发生
第29章 失联 “我可以帮你。” 漫长的沉默过后,江尧面对着因为被勾起往昔回忆而变得更加失魂落魄的赵姜雨,很突然地开口了:“关越跟我说,你想要出国,离开这里是吗?我可以帮你。” 但还未等对面的人回答,他便接着说:“但恕我直言,赵小姐,你出国之后准备做什么?你要先想清楚,这不是一件小事,出了国,就约等于抛弃现在你所拥有的一切……即使来日你反悔,想要再回来,你也不会再有容身之处了,从出国那一刻起,你就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 “一个人?”赵姜雨喃喃,笑得很苦涩,“那和我现在有什么区别呢,我逃婚,本就相当于和我本家还有齐家决裂了。” “这是我要说的另一个问题。”他道,“如果你其实没有做好准备,只是想逃避现在的处境,我也可以想办法减弱这件事对你的影响,至少让你在赵家还能有一席之地。但你要清楚,这样做是一时的,未来你还是会成为某段商业婚姻的牺牲品,我只是帮你延缓了这个进程。” 赵姜雨很长时间没说话,紧咬的下唇透露出内心的纠结,他耐心地等了片刻,没立刻要这个问题的答案,目光又落在对方解下、还没来得及带上的那根手绳,睫毛笼住大半的眼神,让人猜不透此刻在想什么:“我记得之前没吃完的那顿饭,介绍人说,赵小姐以前也在C大就读,和我是校友,是吗?” “……是的。”赵姜雨低声回答,“我比江总小一届,在C大学美术,主攻油画方向。” 这些信息其实江尧都知道得差不多,因为自打那次和祝嘉昱的乌龙之后,关于这位赵大小姐的个人资料几乎已经被生气的祝嘉昱扒了个底朝天,此时他再问一遍,也只不过是为了确认自己的记忆有无偏差。 现在看来没有,那接下来他知道的大概率也不会出错:赵姜雨在学校时成绩优异,拿下的奖项也不在少数,大四时原本准备申请出国留学,但不知为什么,最后不了了之了,估计和她那个急功近利的亲妈有点关系。 众所周知赵文娟是个目光短浅的,只想着让这个她砸下钱培养的女儿能快点变现,至于什么艺术追求、个人梦想,统统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他在心底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捋了一遍,才面带微笑地开口:“赵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位名人的话,当内心失去方向的时候,就继续读书,你读过的书会带你前往你想去的路。如果实在无法抉择,我觉得出国留学是个不错的选项……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建议,你可以再仔细考虑,等想好了再通知我。” “在此之前——” 他拿起手机给楼下大厅坐着无所事事喝茶的曹雯发了条消息,没一会儿,很靠谱的曹秘书就拿着一个信封折返,在他的示意下将信封递到怔愣的赵姜雨手边:“里面是我在昌云区的一处房产钥匙,那里很干净,定期有阿姨打扫,除此之外不会有别人来,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暂时先在那边住下;另外还有一张卡,应该够你的日常吃穿用度,曹秘书也会替我定期往这张卡里汇款。” 假如说刚刚赵姜雨对于他那几句不知所以的话还有点莫名,现在则是彻底地感到惊愕了,她当然想过自己或许运气好、能凭当年的一句话在江尧这里获取点什么东西;但现在很明显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她无法控制的局面,无论是房屋钥匙还是一定会帮自己的承诺,江尧给她的都太多了,根本无法用一句“信守诺言”来概括。 为什么?她自问不是一个幸运的人,面对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第一时间只会想要退缩。 于是她终于问出了那个早就该问的问题:“江总,您为什么要帮我帮到这个地步?” 在她的设想里,最好的结局是江尧借给她一笔钱,她拿这钱远走高飞,等到事情平息之后再思索下一步如何做,但现在看江尧的意思,对方分明是打算帮她帮到底,可她自问根本没有能让大名鼎鼎的江总这样做的筹码。 她没立刻接过那个信封,而是又问了一遍:“江总,您真的不认识沈吗?” 能从遍地是赵家齐家眼线的苍州逃到龙青,她当然不蠢,甚至比一般人还要敏锐得多,因此也体会得到江尧的那份感情变动。 她知道江尧一开始可能确实会履约,但绝没打算做到现在这步,对方的变化,是从看到她手腕上那根手链开始,换句话说,她从一开始就不信江尧的那位朋友不是她在找的人,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不是,也一定有什么联系。 而就那么一点联系,已经是她苦求了多年也没得到的东西了。 “我只知道他叫沈。” 她轻声地、却格外固执地重复:“我大二升大三的那个暑假,和沈在网上认识,他那时没告诉我真名,只说等到合适的时候,会来和我见面。他告诉我他是龙青本地人,我们聊了一年多,但是就在我大三结束的那个暑假,他突然消失了,不再上线、也没有留给我其他的联系方式,我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找他。” “江总,我在想,您要是因为您的朋友改变了主意,想尽可能帮我,那是不是说明,我在您的朋友那里,还挺重要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见我,如果真的是他,您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我不会纠缠他的,我就想见他一次,我真的、真的找了他很久了。” 一直沉默旁听的关越放在桌下的手攥紧了,慌忙借着茶杯遮掩去半张自己面露怜悯的脸,他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江尧: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即使他是完全没有见证过这段往事的路人,现在也全然拼凑出了真相,褪色的手链、名为“沈”的不再出现的网友、江尧突然改变的主意,桩桩件件,都在指向那个早已经不在人世间的人。 可是江尧仍不为所动——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他像一个从没听过这段传闻的人一样饱含歉意地对着赵姜雨摇头:“抱歉赵小姐,我刚刚就说过了,您的手链与我朋友的并不是同一款,我也没有这样的朋友,很遗憾在这方面我无法帮忙。” “至于您说,我为什么改变主意,原因很简单,当年君祝的祝总曾经调查过你的个人资料,我作为他的朋友有所耳闻,也知道你是C大的学生,并且在校期间名列前茅,刚刚只是和你确认了一下而已。” “……并且,我这个人一向觉得,人生是一场场投资组成的,与其给你一笔钱,让你以后想方设法地还给我,不如再送给赵小姐一个人情,我相信赵小姐能力优秀,在国外一定能闯出一片天地,到那时,赵小姐本人可比一笔数量固定的钱来得有价值得多,你觉得呢?” “是吗?”赵姜雨喃喃,面色苍白地扯出一个微笑,“我还以为……”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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