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下午一经爷爷提及,时疏一记起来了。 霍家向来家风严谨,真正做主的不是霍庭振和萧绮曼,曾经雷厉风行的霍老爷子才是他们家说一不二的主。 霍老爷子守旧,思维固化,思想远没有时老爷子开明。这样一个墨守成规的老人会同意自家独孙与一个男人结婚,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可霍老爷子偏偏同意了,甚至还亲自上门做说客,表现得十分赞成这门婚事。 先前时疏一完全忽略了这个点,现在想来真的很奇怪。 问题一出,车厢陷入诡异的寂静。 霍望的手掌顺着时疏一的后背一下一下轻抚,好似正在思索,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怎么说他也是我爷爷,纵然守旧,也不能阻止我追求幸福。” “至于游说你爷爷,”尾调被拉得格外长,霍望低低地笑了一声,坦然道:“结婚本就是为了我的一己私欲,我不可能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更不想因为别人而影响到你的判断。” “这是我们的婚姻,决定权永远在你一个人手里。” 尾音消散在耳边,时疏一埋在霍望怀里不肯抬头。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霍望以为他睡着了,时疏一忽然探出头,对上霍望灼热的视线,怯生生地问:“为什么要费这么多心思?霍望,你……喜欢我吗?” 霍望看着他泛红的眼尾,认认真真,一字一顿:“时疏一,我很爱你。”
第60章 “哟,亲着呢。” 夜雾笼罩, 停靠在山路斜坡的黑色SUV缓缓打开车门。 一双修长有力的腿率先踏入地面,身高体长的男人拢了拢西装衣襟,眉眼含笑, 快速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 副驾驶车门被轻轻拉开, 座位上的时疏一蜷缩成一团。他身上裹着一件过于宽大的风衣, 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一个毛绒绒的头顶露在外面。 从刚才听到那句直白的爱意, 再由他亲口说出那句“试试就试试”开始, 尴尬和难为情这两种情绪便杂糅在一起,一直笼罩在他头顶, 迟迟挥之不去。 当然,藏在衣服下, 快要扬到天上去的嘴角,充分暴露了他愉悦的心情。 霍望对他表白了! 他年少时的求而不得、心心念念的人, 终于被他的魅力所折服! 每回想起那一幕, 时疏一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没有实质感。脑袋晕晕乎乎, 心脏麻麻的, 整个人如同泡在蜜罐里, 漾开的每一层涟漪都甜到心坎里,甜得要命。 似有若无地轻笑夹杂在风里, 霍望指节叩响车门, 打断了他的思绪。声音隔着一层衣服,又隔着朦胧的风,模糊不清。 时疏一也不管他说的什么, 埋在衣服里支支吾吾:“你先走, 我、我缓一会儿就来。就、就……等我适应一下。” “适应?”霍望俯身探向车门, 精准地从一团衣服里捉住时疏一的手腕。他用了点力将人提起来,慢条斯理地剥开衣服,直勾勾地看着那双灵动的眸子,“疏一,我可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脑袋被整个儿掏出来,时疏一脸颊沾染的灰尘早已被霍望用湿纸巾擦拭干净,一抹淡淡的绯色从眼尾蔓延至耳根,落在白皙肌肤格外显眼。 “谁后悔了。”他梗着脖子反驳,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直面霍望。 话音刚落,又是一个极浅地轻吻忽而落在嘴角。 时疏一的瞪大了眼睛,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又羞又恼:“你知不知道我多脏啊!今晚一身泥全被你啃干净了!” “这不是很好?”霍望抬起头,食指落在他鼻头点了点,嘴角噙着笑:“今晚回去都不用洗澡。” 时疏一暴跳如雷:“我真是重新认识你了,霍望,脸皮怎么这么厚!我才刚刚同意试一试,你、你最好不要太过分。” 他一边控诉,一边拽起风衣衣领,将吻痕斑驳的脖颈裹得严严实实。奈何风衣不是高领,他一松手,衣服往下坠,脖子又重新漏出来了。 做了半天无用功,时疏一眉头一皱,气冲冲地瞪向霍望:“看你干的好事,这是在爷爷家,我怎么见人啊!” 霍望耐着性子听他抱怨完,旋即拉开后座车门,拎出一个礼品袋。 黑色的袋子时疏一越看越眼熟,果不其然,下一秒,只见霍望手上赫然多出一条棕褐色,纯手工编织的羊绒围巾。 眨眼间,围巾落在时疏一的后颈,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带着围巾绕了两圈,打了一个漂亮的轻盈结。 脖子彻底被遮挡住,时疏一扬起下巴,不满地哼了一声:“借花献佛,明明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霍望挑了挑眉,轻声笑道:“暂时借给你戴,谁说献给你了?我们疏一第一次亲手织的围巾,我怎么舍得。” 时疏一:“…………” “到底谁了你我会织围巾的错觉!充其量算我亲手买的,还织围巾……” 他越说越没底气,声音变得更小:“你不要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可不是贤妻良母类型的,不会在家给你洗手作羹汤。你最好、最好考虑清楚,还有机会反——” “疏一,”霍望俯身,食指抵住他的嘴唇,深邃的眸子亮得惊人,“我为你洗手作羹汤好不好?你不能反悔。” * 农家小院灯火通明,圆木桌摆放在院子中央,七八道家常菜色香味俱全,院门口都能闻到浓郁的饭菜香。 时疏一和霍望赶回来的时候,时老爷子已经独自坐在饭桌上吃了起来。老人家一口菜一口酒,一个人也喝得有滋有味。 老爷子并不意外霍望的到来,饭桌上碗筷都备了三副。 瞧见两人回来,他乐呵呵地拍了拍桌子,笑着打趣:“两个浑小子干什么去了,磨磨蹭蹭,菜都快等凉了。” 时疏一没有回答,小声叫了声爷爷,仿佛地上有金子似的,埋头紧盯着地面。 霍望提着礼物大大方方上前,在老爷子身前站定,面不改色道:“抱歉爷爷,路上汽车抛锚,耽误了一点时间。这是给您带的白酒和月饼,提前祝爷爷中秋节快乐。” 说完他毕恭毕敬地递上礼盒。 态度端正,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饶是如此,时老爷子依旧没有伸手接过礼物。 院儿里安静了一瞬,老爷子视线越过霍望,朝他身后的时疏一扬了扬下巴,“一一,把鱼端回厨房热一热,凉了腥味重,不好吃。” 时疏一哪能不明白他爷爷的意思,看了眼老爷子,又看了眼霍望,“爷爷,我……” “快去快去!你不饿,我还饿着呢。”老爷子笑着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时疏一闷闷地“哦”了一声,挽起袖子,端起饭桌上尚有余温的鱼,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地走向厨房。 纤瘦的身影没入厨房,老人家慈祥和蔼的笑容顿时不见踪影。老爷子又拍了拍桌子,神色严肃而凝重:“坐吧霍家小子。” 霍望略微颔首,俯身将礼盒放在桌角,缓缓坐在老爷子身旁。 毕竟是曾经的叱咤风云时董事长,老爷子板着脸,还是颇有威严。 不过他并未摆那副架子,拿起桌边白酒给霍望倒了一杯,像个普通长辈一样,微微叹了口气:“小望啊,今天和一一闹矛盾了?到底怎么回事?” “不算闹矛盾,一个小小的误会。”霍望十分坦然,端起酒杯陪老爷子喝了一杯,将下午的事情简略了一下,原原本本地转述给老人。 时老爷子听完不怒反笑,放下酒杯,笑眯眯道:“你身居高位,谨慎点倒也没错。” “不过嘛,”老爷停顿了一下,在霍望手臂上重重拍了一把,语重心长道:“一一这孩子你打小就认识,他性子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比谁都细腻。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的孙子我了解,他一贯张扬又自信,可在你这里,极度缺乏安全感。” 霍望皱了皱眉,好似没有听懂这话。 老爷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淡淡道:“我不想掺和你们年轻人的事,但你是没看见,下午蹲在门口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我也心疼孙子啊!哈哈哈……” 霍望眉头拧得更紧,院儿里清冷的月光下,冰冷的眼神讳莫如深。 “旁观者清,照我看呐,你们两个都对彼此有意,却过得这么拧巴。”老爷子没有回答霍望的问题,自顾自地说:“夫夫之间沟通也很重要,有时候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反倒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霍望垂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爷爷说的是,谢谢爷爷提点。” 老爷子笑意淡去,长叹一口气:“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从玩伴到夫夫,一路走来不容易。小望啊,遇到对的人要好好珍惜,千万不要像我一样,年轻时忙于事业,忽略了家庭。当我事业有成,终于有时间陪她,你奶奶却已经不在了。” 说完老爷子又闷了一口酒,眉宇间夹杂着一股哀伤。 “逝者已矣,爷爷节哀。”霍望拧开酒瓶,又给老爷子斟了一杯。 “哎,不说这些。大过节的,来,喝酒。”老爷子摆摆手,一拍大腿,高高兴兴端起酒杯。 霍望端起酒杯,玻璃杯相碰,发出“叮铃”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热腾腾的红烧鱼从厨房里端出来。 时疏一端着鱼走近,还没坐下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儿。这才多久,老爷子喝得面红耳赤,霍望眼底也染上了一抹醉意。 “少喝点,爷爷这酒度数可高。”时疏一放下鱼,挨着老爷子落座。 一听这话,老爷子“啧”了一声,不禁摇摇头:“嫁出去的孙子泼出去的水,瞧瞧,只关系老公不关心爷爷了。” “胡说什么呢爷爷!”时疏一脸刷一下就红了,可惜月光朦胧,看不太清。 他赶忙给爷爷夹了一块鱼,又在霍望期待的目光中,给他也夹了一块。 缓解了一下尴尬,时疏一看着爷爷,振振有词道:“他不陪你,你顶多喝一杯,他一陪你,你俩今晚能整一瓶。劝他就是劝你,爷爷,我可太了解你了。” “哈哈哈哈!”老爷子爽朗大笑道:“难得过节,一一今天就别盯着我了,让霍家小子好好陪我喝一回。” 时疏一想都没想:“不行,明天大哥来了你又是这套说辞。” “哎哟。”老爷子求救般看向霍望,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小望,今晚咱们喝个痛快!” 霍望还没开口,时疏一的视线已经飘过来了。他抬眸对着老爷子微微一笑,轻声道:“爷爷,饮酒适量,身体要紧。” “你们两个小子真是!” “吃菜吃菜,爷爷尝尝我热的鱼。” “哈哈哈……整得跟你做的一样。” …… 花好月正圆,身价不菲的小两口坐在农家小院儿,其乐融融地陪着老人吃完一顿简单而不平淡的团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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