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把药吃了好不好?”余有年的声音一软再软。 全炁低头憋了一会儿,把树洞拿枯叶填上,遵循指令倒水吃药。他站在放著热水壸的琉璃台边沿,听见余有年问:“琪琪,我唱儿歌哄你睡觉好不好?” 一声“琪琪”,枯树应声倒下,只剩下一小截仍扎根在地里的树桩,就像此时蹲在地上的全炁。 “哥哥……”他一下一下地抽著鼻子,嘴里像嚼著一堆小石子。“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商量了你就不会让我这么做了,而且,”余有年顿了顿,多了怯懦和退缩,“我也不敢跟你说我当过黑子,你讨厌黑子啊。” “可是你不是了啊!” “但我造成的伤害不会因为我不是了就没有了消失了。琪琪,我黑过你啊,我以前做的事,对你做过的事,就是他们现在对你做的,不觉得可怕吗?” 全炁的啜泣声噎了一下,再次续起时夹杂着一声声“哥哥”,不知道是当咒语喊著能减少惧意,还是单纯想余有年了。 “我怕啊,琪琪。” 余有年的声音也拐了个弯,像在山间走直路到了崖边才知道转方向。 “要是我没遇上你没收手,今天黑你的人可能就是我了。”余有年的话像一条没串好的珠链,断断续续道:“一想到这个我就怕,不敢告诉你……可是不能一直瞒着你,他们也在挖我的料,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挖出来……与其被你发现,我自己坦白可能你会没那么生气,可我不知道怎么坦白……很多次我都想跟你说,但我怕你会在我面前直接走人,或是把我骂一顿再走人……我实在太害怕了,所以你来的那天早上我一直在装睡……” 全炁停止了啜泣,鼻音比先前更重了,“你总是不相信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 “你有你的原则和底线。” “你一直在向我的原则靠近,也远在底线之上,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对我有信心?” 巧舌如簧的余有年被人抽了舌筋,失灵了。 全炁脚蹲麻了,费了点力气站起来,轮流甩动两只脚帮助血液流动。热姜茶到了,他开门去接,低下头不让人看见他还没干的眼角。 茶被放在桌上,掀开薄薄的塑胶盖子,白烟浑然忘我地往上窜。全炁失神地盯着看了一会儿。 茶凉了他也冷静了。“我说过会原谅你的,但需要时间。” 进了剧组全炁不能随意旅行散心,只能在拍摄空隙在片场附近走走。有个农场养了羊羔,他看见一个大概五岁大的男孩抱着体积快要赶上人的粮草走来。 “我可以帮你喂吗?”全炁问。 小孩把粮草放到地上让全炁自己拿。小孩工作不专心,一边喂羊一边盯着全炁瞧。昨天杨媛提醒全炁要更新微博,全炁拿起手机拍下喂羊的过程。 小孩忽然在镜头里露出半张脸,睁著黑溜溜的眼珠问全炁:“你要跟我结婚吗?羊都送你。” 这段视频发到网上立刻引来汹涌的留言,都在调侃全炁有“艳遇”。其中一条留言占据热度一位,用户名是“演员余有年”。 “豆丁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聊天哦。” 全炁看了两眼,关闭屏幕继续喂羊。 ---- 憋打我,很快和好,我保证
第79章 近朱者赤 108. “车费,报销。” 余有年奶奶将一张出租车发票拍到余有年胸脯上。 余有年的爷爷奶奶是在巴掌大的地方生活就满足的人,除了年轻时需要上班离家比较远,退休后只在几百米以内的菜市场,公园和家三点之间活动,因此余有年万万没想到老人会找上门来。难怪一直对他工作不感兴趣的老人某一天突然给他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休息有空。 爷爷奶奶一进门像参观楼盘样品房一样四处打量,没有脱鞋子打人证明生活空间打理得不错。余有年尾随老人逛到浴室,看见洗手池上方的置物架放著两套洗漱用品,他正害怕脸上挨鞋底抽打,老人却视若无睹地转身离开。俩老人完成视察工作坐到沙发上,余有年终于知道带着葫芦登门的老骨头究竟要卖什么药。 “他在上班?”奶奶问。 余有年不明所以。 奶奶对他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不明白的蠢样极不待见,掀起像揉过许多次的糖纸的眼皮斜了他一眼:“你上次带回来的那个人。” 余有年气不敢喘一口,“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我怎么知道?我这不是问你他是不是在上班吗?”奶奶的语气像是要把余有年做成腊肉挂在横梁上。 “他在拍戏。”休没休息不知道,没杀青是真的。 “他也是演员?”爷爷问。 两个老人对艺术创作不怎么感兴趣,对任何年龄段的演员和作品一概不知。余有年逮到机会介绍全炁,摇起尾巴讨骨头似的蹭到奶奶身边坐下,挽起爷爷的胳膊,从全炁的家庭背景讲到童星的经历,再到今年入围大奖。俩老人听着,眼睛从鹌鹑蛋变家鸡蛋,从家鸡蛋变大鸭蛋。 余有年正自豪著,奶奶雷厉风行地脱下室内拖鞋拍到余有年后背上。“要死了要死了,人家那么好的一孩子被你带坏了!我们拿什么赔给人家?” 余有年跳起来扭成一条花蛇:“聘礼多给一点不就行了。” 换来的是爷爷加入战场。等余有年全身火辣辣地痛,老人才喘著粗气坐回沙发上。 “你让他今天到家里吃顿饭。” 余有年拉起警戒线:“为什么?” 奶奶刚穿回拖鞋:“不能白白看他被你毁了,得劝他离开你。” 余有年顿时拉下脸来,一动不动地站着,连身上的痛也不去挠了。奶奶瞧他这模样,手又伸向拖鞋:“杵那儿当电线杆呐,快给人打电话,让他今天下班来一趟。” 余有年嘟嚷:“他不在这边拍戏。” “啥意思?有多远?” “得坐飞机。” 没出过远门的老人还是知道大铁鸟是什么东西。“那你问问他什么时候方便过来。” 余有年倔起来梗著脖子道:“他什么时候都不方便。” 奶奶已经拖鞋在握:“这电话你打还是不打?” “不打!我就要他!”余有年吼得脖子都红了。 拖鞋准确无误地被掷到余有年脸上,他躲也不躲。还以为奶奶会声东击西联合爷爷来第二个回合,却见奶奶打开背来的包,掏出一只鼓鼓的塑料袋,解开袋子拿出洗漱用品往浴室走。沙发上空出位置,爷爷抬脚一放,一尊卧佛横躺在沙发上。 “这电话你不打,我们就在这儿住下。”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更何况,余有年在老人面前连个骗人的小道士都不是。在老人住下的期间肯定还有很多招数让余有年屈服,生活原本就苦,何必让自己苦上加苦。 余有年诡计多端地跟老人说:“他拍戏不一定能接电话,我先发信息问问他现在有没有空吧。”手上却发出“我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要说忙没空”的文字。 到了中午的饭点,全炁才问怎么了。余有年拨电话过去,还没能说上一句话便被爷爷奶奶抢走手机。 “欸你好,我是余有年的奶奶。你吃饭了吗?工作辛不辛苦?” 这与上次将人扫地出门的凶神判若两人。余有年没能听见全炁的回话,只能从老人的反应推测。 “吃了吃了,我们两个老东西还死不了。”“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吃顿饭?”“不麻烦,上次看你挺喜欢吃松鼠鱼和苦瓜炒蛋的,这次再做!”“哎呀忙是好事,所以你什么时候有空?”“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能等。”“真的来不了啊?那老余的几斤酒就得他一个人喝完了。他最近老喊肝不舒服,我也叫不住他。”“那好,你看好时间告诉余有年。”“有什么想吃的也告诉他,我给你做。” 当手机还到余有年手上,他便知不妙。再看老人收拾家当准备离开的样子,他赶紧拽住奶奶的手臂。 “拉拉扯扯的干什么。那孩子要是定下时间了你立刻通知我们。” 爷爷提着袋子,奶奶背着包,离开的背影仿佛早上来大闹一场都是梦。 余有年腿没力瘫倒在沙发上,刚要问全炁为什么不坚持拒绝,对方发来信息问:“爷爷奶奶是接受我了吗?”余有年想了又想,在沙发上辗转反侧,还是没把爷爷奶奶的目的告诉全炁,只道:“到时候吃饭他们说什么你都别听别信。” 全炁向剧组请假拿到的时间很紧,大概午饭后的时间到余有年爷爷奶奶家,一个小时吃饭,然后就得返程。 两人不好在外面碰头,余有年只能在爷爷奶奶家等人。一个月左右没见对方,此行又跟鸿门宴差不多,余有年靠在自己房间的窗边上愁容不散,手指头咬到出血也没发现。 楼下的小花坛常年处于没人管理的情况,花没多少,都被各家各户瓜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区域,有人种了地瓜叶,有人种了辣椒,多是吃的,红绿黄橙一片。忽然有个身影经过花坛,驻足,往整片住宅楼扫视,最后定点在余有年的窗边。 那人戴着帽子,藏在底下的眼睛波澜不惊又汹涌澎湃地望向楼上的人。 没有人招手,也没有人向对方施舍一个笑容。上一次穿着婚袍的花蝴蝶是盼丈夫出行归来的妻子,这一次倚窗探头的马蹄莲是待情郎迎娶的未婚妻。楼下的人先收回了视线,余有年梦醒,转身去开门。 脚步声渐近,楼梯转角露出个人头。全炁看见余有年的脸时顿住,眉宇间划了两道痕:“你的嘴怎么了?” 余有年舔了舔,尝到铁锈的味道。全炁放下手里的东西,递上纸巾。余有年伸手去接才发现指尖血迹斑斑。全炁又掏出创可贴,让余有年自己把血舔干净再缠上药水胶布。 “你这是百宝袋呢。”余有年笑道。 全炁低头吊着眼睛扫了他一眼,手上没停下缠胶布的动作。余有年敛起笑容,抿著唇把人领进门。 饭桌上的菜比上一次更丰盛。过了饭点,老人依然等在桌边,令全炁十分过意不去。老人接过全炁那堆把手勒到变形的慰问品也十分过意不去。两方三人寒暄来寒暄去,余有年忍不住出声打断:“先吃饭吧,他一路赶来什么都没吃,等会儿还赶着走。” 这次奶奶的鞋子没落到余有年的头上。 饭桌上比上一次多了一双公筷,没习惯用公筷的老人频频举起自己的筷子到空中煞停,尴尬地缩回手,换上公筷才夹菜。全炁劝说:“不用这么麻烦,大家随意就好。” 老人虽然应声,但仍使用公筷。余有年低头吃饭,像是桌上没菜一样,米饭比菜吃得多。中途爷爷确实烦了,正把自己的筷子伸向腊肠炒芹菜,被余有年低低唤了一声又瞪了一眼。爷爷讪讪放下自己的筷子,握上公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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