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瞪贺父一眼。 贺钦还没说话,手机就突然振动了起来。他拿出手机,来电人是他派去查薛恨下落的其中一个。贺钦迅速接通电话。 “三少,有薛先生的消息了。” 贺钦的回答堪称急切:“他在哪里?” “他去了云城长宁县,半个小时前在县上的一个酒店办了入住。” 挂断电话后,贺钦的手指颤了颤。他抬头,发现贺家三个长辈都在看着自己:“......他跑回老家了。” “老家?”三人的脸上都多了几分惊讶,贺老爷子先开口:“你不是说这孩子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是。”贺钦颔首,下一秒却站起身来:“所以我要去找他。” 贺父拍桌:“你还有没有点自尊心?人家都跑了,你还巴巴地贴上去,贺老三,我平时是这么教你的?” 知道最终决策权在谁手上的贺钦选择性无视了贺父的话,只是认真地看着贺老爷子:“爷爷,我要去找他。” “咳——”贺老爷子顶着儿子和孙子投来的目光,难得有了纠结的时候:“老幺啊...其实你爹说得对,他都这么对你了,没必要啊!” “可我想问清楚。”贺钦低下头,周身那股子憋闷和难过又满溢了出来。三个长辈鲜少见到贺钦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他们也算是明白,贺钦这次是真的栽在了这个放鸽子的小王八蛋身上。 最后还是贺母柔声开口:“我支持小钦去找他。” 贺家的三代人都将目光看向了贺母。贺母扬了扬嘴角:“我的儿子这么优秀,怎么可以不明不白地就被甩了?” “......我没有被甩。”贺钦辩解,在事实面前却显得非常没有底气。 “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你应该去找他,跟他把话说清楚。但是,”说到这里,贺母顿了顿:“现在太晚了,选择什么交通工具我们都放心不下,何况今天还是年三十。” “既然能找到他的下落,也不怕他又失踪,对不对?”贺母的温声细语对此刻的贺钦来说称得上安抚剂,毕竟母子之间虽然沟通少,血浓于水的感情却是在的。 “我看这样,今晚小钦在家里好好休息,过完年再去找他。” 贺钦再次说了声“谢谢母亲”,一边的老爷子也对这个提议没有意见,唯独贺父拉着张臭脸,脸上的表情跟平时的贺钦如出一辙——不过前有亲爹后有老婆,贺父的反对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就是了。 ...... 薛恨还不知道自己的屁股很快就要遭殃了。 他十分缺心眼地在酒店里补了将近十四个小时的觉,睡得脑袋都开始发懵了才终于睡够——他这几天实在太累了。 等薛恨睁眼时已经接近午后了。他坐在酒店的大床上发了会儿呆,最后晃了晃脑袋,将脑子里关于贺钦的回忆又甩了出去,下床去浴室冲了个澡。 等薛恨走到街上后才发现:名叫长宁县的街道,现在却一点都不宁静。 今天是大年初一,路边的商铺叫喊着卖各种年货小吃,来来往往的人群一个挤一个,热闹极了。 薛恨走在人群里,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贺钦在,肯定会特别不开心,因为贺钦从来都不喜欢这些热闹的场合,更不喜欢跟路上的行人有所接触。 厚重的思念再次涌上了薛恨的脑海,汹涌而来的感情逼得薛恨眼睛都有些酸涩。 但他现在是在小城市的小县城里。周围的一切都昭示着,薛恨离开的这七年里,云城发展了不少。可再怎么样,也比不得寸土寸金的燕市。 就像薛恨再怎么努力,也一辈子达不到能和贺钦并肩的高度。比起认怂,薛恨知道自己临阵脱逃的行为,更多的是出自于自卑。 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自卑感消磨着薛恨的神经——贺家的人动动手指,换来的就是自己的心惊胆战,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就会从燕市消失。 薛恨是个很惜命也很惜财的人。他或许是喜欢贺钦的,就像贺钦大概也喜欢自己。只是一想到这份喜欢背后藏着的代价,薛恨就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喜欢贺钦,更配不起贺钦的喜欢。 既然是没有意义的感情,又有什么维持下去的必要呢?薛恨在心底问自己。 不知不觉间,薛恨已经穿过了长宁县中心的热闹广场,来到了一个废品站。废品站的大门上还留着“长宁车站”四个字,只可惜里面再也没有通往薛恨所在的西林村的车了。 薛恨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余光瞥见了一个守在红色小轿车旁边的年轻小伙儿。小伙儿也看见了薛恨,眼前一亮,主动走上前来:“哥子,打车不?” “西林村走不走?” 小伙儿吹了个口哨:“走噻!”应完还有模有样地给薛恨做了个“请”的手势。 薛恨坐到了后座里,刚打开车窗就听见小伙儿说:“你是回老家看亲戚的?” “算是吧。”薛恨有些恍惚地回。小伙儿是个热心肠,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薛恨后提醒:“西林村那边好多人家的地都被征去种水果了,你晓得你亲戚家还在哇?” “不确定,去了再说吧。” “要得!”小伙儿也不再多问,哼着小曲儿就把薛恨载去了目的地。 往西林村的路修得很平,路边的田地里却没有什么农作物,只有一片片比半个人还高一些的杂草。它们在寒冬里野蛮生长,永不枯萎。 直到小伙儿将薛恨载到了村口,薛恨才知道小伙儿嘴里的“好多”,原来是所有村民的意思。四周静悄悄的,原本刻在村东口石碑上的“西林村”已经模糊不清。 薛恨往前走,没有见到印象中听见脚步声就会汪汪直叫的黑色田园狗,也没有小时候过年时会传来的鞭炮响声。 入目的场景告诉薛恨:西林村变成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废弃村庄,有些房屋甚至已经倒塌损毁,变成了一片又一片的废墟。 而这些废墟之中,有薛恨曾经的“家”。他蹲下身,捡起了其中一片黑色的瓦,呼吸微颤。 薛恨记得,这里就是他的家。小小的石板屋子里,他被自己的妈妈掐着手臂痛骂:“你为什么要生下来,你这个小杂种,你为什么要活下来!” 年幼的薛恨哭着求妈妈别打了,说自己会听话,求妈妈不要恨自己。 后来薛恨长大了,知道自己的求饶没有用,所以他学会了躲闪和反抗。因为营养不良,薛恨的个子并不高,体力却在一次又一次的“锻炼”中得到加强。 渐渐地,薛母不再能保证自己打得到薛恨,整个人也越来越癫狂。薛恨记得,自己有一次因为逃跑,从木梯上摔下来,小腿都差点摔骨折。 那时薛母突然抱着薛恨哭,说是她对不起小恨,说让薛恨不要怪她。她甚至将薛恨背到了镇上的医院里,也让薛恨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对于当时的薛恨来说,那是一个更安全更温柔的世界。 那时的薛恨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逃出去,从这里逃出去,永远不要再回来,永远不要。 可薛恨还是回来了。他想回来看看,看看那个恨他恨到骨子里的薛母现在怎么样。只可惜,迎接薛恨的只有一堆碎石废瓦。 云城的冬天从不下雪,但北风里总是带着水汽,刮在人脸上时,总会刺得两眼生疼。 薛恨就蹲在一堆废墟旁边,眼睛被风吹得酸涩至极,眼尾也溢出了一滴水渍。 很久之后,薛恨揉了揉鼻子站起身来,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该放下了。他不想用一辈子来治愈自己不幸的童年,他想好好活着。 薛恨转身,却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 那是薛恨以前最讨厌的人,也是薛恨现在最喜欢,最想见到的那一位。 ......
第58章 “我要你” 他们在寒风里对视。 贺钦今天穿了一件驼色长款风衣,手上戴着一对黑色皮手套,两指之间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烟。 零星火光在冷风里忽明忽灭,就像薛恨面对贺钦的心情——想走上去,让他抱抱自己,又想转身离开,不让贺钦看见自己这么狼狈懦弱的一面。 薛恨近乎贪婪地看了贺钦好一会儿后,选择了后者——他理亏,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给贺钦解释。 而就在薛恨转身,抬脚准备往远处走时,身后那个屹立于北风中的贺钦终于开口:“你再走一步。” 声音低沉沙哑,语气十分平淡。但就是这平静犹如死水的语气,让薛恨猝然将脚落回了原处——这一步没走出去。 许久之后,薛恨转过身来 看见贺钦抬手朝自己招了招:“过来。” 这次薛恨没有像过去一样对着贺钦翻白眼,也没有和贺钦呛嘴,而是缓缓地抬起了脚,沉默着一步一步走到贺钦身边。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贺钦依然目光幽深地看着薛恨,薛恨却不再敢看贺钦。他低着头目光躲闪,余光瞥见贺钦杵灭了烟,摘下了其中一只手套。 紧接着,贺钦仍戴着手套的手捏住了薛恨的下巴,不容拒绝地逼薛恨抬起头来。没戴手套的手放在了薛恨的眼尾,为他擦去浅浅印在那里的一道泪痕。 指腹粗砺,动作温柔。 薛恨觉得鼻酸,他看着贺钦,贺钦也沉默着看自己,却不说话,像是在等待薛恨自己开口。 薛恨张了张嘴:“你......” 薛恨难得有了说话吞吞吐吐的时候。他其实有好多话想跟贺钦说:他想问贺钦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想问贺钦是否生自己的气,想说自己其实很想他。 但眼下面对着贺钦这深邃直接的眼神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薛恨一时居然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话开始说。 贺钦耐心等待着,不打算因为薛恨的窘迫给薛恨台阶下。薛恨只能硬着头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你说呢?”贺钦淡淡地反问。薛恨却能感受到贺钦藏在这平淡语气下的怒气和质问,他支支吾吾地开口解释:“我,我其实...我就...我就是想回老家看看。” 贺钦的生气里夹杂了失落:薛恨似乎到现在都不打算认错,不打算道歉,更不打算说点其他好听的哄哄自己。 他放开捏在薛恨下巴上的手,不打算再和薛恨有其他话题的延续:“嗯,我送你回酒店。” 薛恨有些慌乱地伸手攥住了贺钦的手:“贺钦......” 两手相互触碰时,贺钦才发现薛恨的手这么凉。他按下将薛恨抱进怀里为他取暖的冲动,用眼神问薛恨这是什么意思。 薛恨哪儿知道自己什么意思,他只是在感受到贺钦的冷漠后下意识做出了这个动作。 他难堪地抖了抖嘴唇,脑海里突然闪现过刚才瞥见的车牌号:“你是开车来的?” “嗯。”贺钦又给出了一个简洁的回答。 “......花了多少油费啊?我给你报销行不行?”薛恨说话的语气分外心虚,又带着点讨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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