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缪仓上了楼,却没跟着进屋。 在过道尽头停下,关上只漫进来湿热潮气的窗户,扫了眼头顶的监控器,侧身靠在墙边,愤愤拿出手机拨出电话。 “嘟嘟”几声之后,电话被接起,不等江平野说话,电话那头就响起了带笑的声音。 “着什么急,我晚上的航班,下午过去给你送东西,顺便见一面。” “我这儿十万火急呢,你这不是耽误事儿吗?”江平野压低的声音里透着压不下去的烦躁,手指在窗沿划拉着,催促道,“就现在,拿着我要的东西,出门。” 江景皓早已习惯了弟弟的不着调,笑骂了几句挂断电话,继续整理自己的行李。 江平野抠着窗户边看外面沉沉的阴云,直到空气中的闷热倏然散去,带着泥土味儿的风落下雨来,他才叹出口气重新把窗户打开,转身往回走。 在房间门口不期然碰上一个小护士,他拦着门低声问了一句,得知又是于霆升找过来了。 这闷热天气居然也要过来,该说他决心够强吗? 江平野摆摆手示意不见,开门前又停下了,抽出同款小本子,写了张字条让护士帮忙送过去。 房间里,缪仓小心把沾了猫毛的衣服浸湿,简单冲过澡后又拿着小喷壶把房间喷了个遍,仔细打扫干净,看着马桶里猫毛转出来的漩涡发呆。 外面一直没有响起开关门的声音。 冲水声停下,雨落在玻璃上发出声响,缪仓抬头看了看通风口,自然风带起他的额发,心里的不安却丝毫没有减轻。 理智上明白,这是因为移情消失,虚拟的江平野给他的十分安全感散去,但情感上,光靠自己还是填补不了这部分缺失。 那间封闭了他所有声音的教具室,是他永远害怕的地方。 暴雨的湿冷与空调风混合,缪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慌忙拍拍脸转移注意力。 林医生说了,好好治疗,总会好的,不想那么多。 门外的交谈声不甚清晰,缪仓摩挲着手里的疤踌躇片刻,还是爬进了自己的床帐。 发动“有事不决,就先睡觉”大法。 阴雨天气,最适合睡觉。 雷声已经去了别处,混在扑簌簌的雨声中,反而有了催眠的作用。 朦朦胧胧间,房门似乎被人打开又小心关上,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来到了床边。 但大概是因为太过熟悉,缪仓并没有惊醒,只蹭了蹭薄被边缘,将玻璃瓶抱的更紧了。 床帐里没有亮灯,拉链没有拉全,江平野缓缓拉起一角,意料之中看到了缪仓小半张睡颜,又是开心又是惆怅的放好了床帐。 开心是因为缪仓的睡眠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惆怅则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的关系才能恢复正常。 靠在床头扒拉着购物车,他把新添的缪仓住他家里可能会用到的东西结账清空,又下单了两个行李箱,地址换了疗养院。 架着二郎腿晃了晃脚,尽管缪仓还没有答应,但是,坑蒙拐骗,总有一条能够奏效。 总结一句话就是,他真的是半点儿经验教训都不吸取…… 静谧房间里除了雨声再无其他,江平野的手机不知何时息了屏,唯余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是昏暗室内唯一的亮色。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从江平野胸口震动着掉到了床边。 江平野倏然惊醒,头脑发懵地打量了一圈,才勉强清醒过来拿起手机。 看到屏幕上“江景皓”三个大字,猛地站起了身划到接通,却捂着听筒没出声,蹭了两下穿上鞋,踮着脚出了门才应了一声。 江景皓靠在疗养院大厅门口,也懒得去会客室,单手提着包了好几层牛皮纸的画,低头回助理的信息。 暴雨已经变成了毛毛雨,江平野伞都没撑,一路小跑着进了大厅,只一眼就看到了江景皓……手里包好的画。 左手一空,江景皓立时回头,下一刻,蹙起的眉峰展开,也没管江平野手里正拆着画,双臂一展抱了上去。 “我的欧豆豆啊,好久没见。” 江平野被抱的猝不及防,画框往上一挤,正正好怼在了他脖子处,差点儿半口气没上来,狠锤了几下江景皓的肩才被放开。 捂着喉咙边咳边白了他哥一眼:“小半年前不是刚见过,已经比去年见面频率高了吧,你是又看了什么鬼东西发神经……” “怎么就成鬼东西了,我这不是积极了解你的新事业吗?” 江平野腹诽了一句“三年的新事业”,拆着画反驳:“您老好歹看看漫画,勉强还算跟我的‘新事业’搭边,而不是用你四十八国鸟语的能力听动画。” 江景皓也不生气,笑着打开相机,也不管取景框里的弟弟是什么样,一连拍了几张发进家庭群,边打字边说到:“我老人家眼睛不好,体谅体谅你老哥吧。” 检查了画没问题,江平野重新把它包了回去,拍拍老哥的肩,道了声谢就要往回走,而后却被拉着后衣领扯了回去。 面前突然多了部手机,屏幕中央赫然是老爸老妈的两张大脸,而屏幕右上角,是自己的大脸和老哥的半张脸。 江平野眼神木然,露出一个标准假笑,近乎咬牙切齿道:“十二个小时的时差,爸,妈,咱不至于吧。” 抬手看了眼时间,他举起拇指:“不到早上六点,你们,强的。” 早就习惯自家近几年聚少离多情况的江平野,无论如何都无法习惯家里人见缝插针般的会面…… 只要有大于等于两人碰面,无论时间地点,就一定会展开一场堪比视频会议的家庭聚会,还要截图记录的那种。 被江景皓以谋杀的姿势勒着脖子,江平野无法,在爸妈逗小孩儿似的“笑一个、笑一个”的声音里,长叹一口气,展开其余四指,咬着后槽牙提起嘴角鞠起卧蚕,僵硬地摆着手愤愤道了一声:“嗨……” 直到对面两人宣布截图完毕,才放松了表情,努力尽快结束话题…… 另一头,缪仓在江平野走后没多久就醒了过来。 恍惚着打开床头灯,坐起身的时候手掌被硌了一下,迷迷糊糊抓起手下的东西,认真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江平野从床帐缝隙里塞进来的糖果。 蓝绿色的薄荷味儿。 他抿着唇剥开糖纸,挨上舌尖,清凉的甜味儿漫开,瞬时清醒了过来。 手机上他之前常去的宠物医院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两张猫崽子伤口包扎前后的照片,剩下的几条文字消息吞吞吐吐,说这不像打架的抓伤,反而像是,被利器直直划出来的……
第42章 养成协议第37天 外面的雨声已经停了,但云还没有散去,昏暗天地间,飘着细细密密的毛毛雨。 暴雨后的世界近乎空寂,因为还在下,院子里并没有人。 从阳台窗户探出去,平时可以瞟到的猫们也没有在此刻出没。 明明是正常现象,但他就是心慌的厉害。 大约是因为太忙,发给林医生的信息到现在还没有得到回复。 缪仓讨厌雨天,最讨厌雨天。 不仅是因为妈妈是在雨天去世的,重新记起一些事情后,他知道还因为雨天的闷窒潮湿会让他仿佛仍置身于教具室。 深深呼吸数次,但空气里的水分比肺里呼出去的还多,长长吸气后胸口的憋闷感反而更强了。 指尖不安地摩挲过掌心的创可贴,无意识的顺着卷起的边缘拉下。 轻微的疼痛感刺激下,缪仓回神。 空无一人的楼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人,都带着鸭舌帽,衣服却是疗养院的病号服。 第六感报警,汗毛竖起,缪仓后颈瞬间出了冷汗。 过快的心跳让他没工夫再想其他,慌乱往外跑去。 十秒钟,或者十分钟,缪仓跑下去的时候,刚刚看到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潮湿的空气不断向缪仓侵压过来,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额发沾在鬓侧,不知是被雨打湿的,还是被冷汗浸湿的。 他停在长椅不远处,耳周被罩了一层水膜,除了沉闷的轰隆声什么都没有。 缪仓僵着身子吞咽了一下,抬手的时候,手机屏幕上的字都是模糊的。 打出去的电话没有人接,缪仓攥紧了手指,没有再拨第二次。 他揉弄了一下耳朵,水膜被戳破,细微的风声带着雨丝落在耳尖,缪仓被冰的冷静下来一些。 楼角没有任何生物,和平时一样,只隐隐约约能听到猫叫。 但缪仓却莫名觉得,今天的猫叫要比平时更刺耳。 膝盖前顶,带着缪仓僵硬的肢体往前,不等走到拐角,听到的声音里就多出了人声。 低哑,细碎,还带着缪仓最熟悉的嘲弄戏谑。 缪仓条件反射般轻颤了下,脚步却没有停下,反而迈得更快了些,最后几乎小跑了起来…… 猫窝前被挡上了木板,多余的部分长长戳出来。 就在木板的尾端,蹲着缪仓刚刚看到的那两个人,夹缝之间,模糊可以看到眼熟的皮毛颜色,以及顺着地面上的湿迹漫延开来的浅淡红色。 缪仓瞳孔蓦然放大,头脑却意外的十分冷静。 他脚下不停,发不出声音,便全靠体重,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在他们回头前把人撞开。 叫骂声跟着碰撞声一道响起,又被耳朵里炸起的嗡鸣掩盖。 小腿磕在猫窝一角,缪仓撑着手臂停下。 呼吸急促,手下的动作却温柔,小心抱起了地上腹部同样急促起伏着的猫崽子。 起身看向带着鸭舌帽的两人时,缪仓的耳中才重新出现了声音。 片刻的嗡鸣后,瞳孔再次聚焦,他抱着猫往后退了半步,又在中途停下。 要保护它们。 缪仓心里只有这一个声音。 濡湿感从腕部漫开,缪仓却没有低头,只冷冷看着对面的人,仿佛要将这两张脸印在脑中。 身体在不易察觉地打颤,气息也不稳,但他仍紧紧抱着猫,在两人看过来时半垂下眼,不管不顾地往外走去。 对面两人已经从突然被发现的惊慌害怕到心虚胆怯,再到觉得发现他们的人看起来好像也很弱而重新带上了虚势张狂。 集中在地面的视线里出现了另两个人的身影,缪仓脚步微顿,却没有停下。 他知道只要自己让步,就会被看出怯意,在近乎窒息的应激惊恐中,顶着一口气直直往前走去。 然而,一声不出在某些时候或许能显出几分冷漠,在此时却只有反作用。 下意识提高声音的谩骂没得到回复,在将将要退出入口前,其中一人伸手,狠狠推在了缪仓肩上……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三下还没停止,江平野姿势别扭地去掏手机,却又被占据了有利位置,勒着他脖子的江景皓无情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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