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食指上有一个牙印,是江遇几分钟前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发狠咬下来的。只是他当时身体的酥麻和灵魂的颤抖随之而来,晏眀浔完全没感觉到疼。 江遇则是跟灵魂出窍了似的,身上比发高烧的时候还红,眼前一片恍惚,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刚刚才骂了这狗东西一句。 而且声音还哑得不行,他自己听了都嫌丢人。 晏眀浔抱着江遇洗澡,然后进被窝,搂着人依依不舍道:“我明天要走了。” 江遇打了个哈欠。 “想你怎么办?记得每天跟我打视频,看不到你人我不放心。”晏眀浔说:“还有之前我记便签里的那些注意事项,你别趁我不在就偷偷放纵自己。” 江遇翻了个身,背对着晏眀浔。 “跟你说话呢,别不耐烦。你这嗓子到最后一阶段了,不要不当回事。”晏眀浔捏着江遇的耳朵一一叮嘱,“等我拍完戏,《Secret》也播差不多了,我再给你报仇。” “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你等着我收拾他,自己不要乱来听到没?” 江遇“嗯”了声,又翻身回来,闭着眼睛亲了胡乱晏眀浔一口,“你好吵,烦。” 晏眀浔:“…你这什么意思,给口甜枣再打一巴掌?” 江遇没了声音。 “嗯?”晏眀浔低头往怀里一看,人已经睡了,他摇头失笑道:“这么累么?” 可是他怎么就这么精神呢…… 晏眀浔闭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干脆套上睡袍起来了,还给江遇掖了掖被子。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书架上的木头匣子上面,也是做了一番心理挣扎才过去把木匣子取下来。 晏眀浔想,就算江遇发现他偷看了又能怎么样? 到时候他人在剧组,天高皇帝远,江遇想揍他也找不到人。 无所畏惧。 这么想着,晏眀浔就轻手轻脚地从枕头底下把钥匙摸了出来,开锁时还特地用毯子盖住了,只发出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做贼一样。 他本以为能在江遇这个视如珍宝的盒子里看到一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但没想到里面居然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晏眀浔低头看着这些东西,愣住了。 什么吃过的棒棒糖棍儿、小石头子、修修改改过的信纸、枯了很多年一碰就碎的树叶、豁口的硬币吊坠、纸页发黄的检讨书,戒指,项链,手环,甚至还有一对看起来像是从纯棉衣服上面剪下来小兔子绣样。 其中一只兔子的腿还没剪好,只剩半条。 盒子的角落还用黄色胶带固定了一个对讲机。 晏眀浔盯着这些东西,眼底逐渐漫出红色。 因为这些东西他全部都认识。 一张修修改改过的信纸上面,是当初他仗着自己十八岁成年,给江遇写的“家规”,现在还能看到被涂改后的字迹。 他当年在上面写了很多条条框框。 “出门可以不带手机,但必须带对讲,不能让晏眀浔满大街找还找不到人。” “夏天不可以穿短裤出门,腿只能给晏眀浔一个人看,一个人碰。” “不可以不吃胡萝卜,尤其是奶奶做的,她会不开心。” “离韩文青远一点。” “每天都要亲(划掉)最少主动亲晏眀浔两次,晏眀浔可以随便亲江遇,江遇不能拒绝。” “每周至少OOXX一次……” 再后面江遇就抢了圆珠笔,把晏眀浔写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划掉了。 最底下是落款,“晏眀浔”和一个“滚”。 晏眀浔红着眼睛看完这封“家规”,又哭又笑。 其实后来江遇除了出门带对讲机这一条,其他一个都没有遵守过,吃饭的时候把胡萝卜全挑给他了。 他将信纸折起来放到旁边,捡起了那枚豁口的硬币吊坠。 这是他送江遇的礼物。 因为当年江遇不愿意花他的钱,也不愿意要他花大价钱买的礼物,晏眀浔一开始不懂,后来才知道江遇是什么意思。 就因为巷子里有人说他和江遇在一起就是玩玩,还说江遇心里都清楚,说江遇心思深,就是看中了晏眀浔能改善江家的落魄境地,才陪他玩。 江遇比他先听到传言,他从来没有在那些人面前否认过。他装作不在意,却在那之后不愿意再收晏眀浔任何一样礼物。 晏眀浔还因为这个跟江遇吵过架,说江遇不喜欢他了。 后来才知道江遇的性格那么敏感,听到那些话心里又怎么会不难受。 所以之后,晏眀浔就亲手做礼物送他。 这枚豁口的硬币还是奶奶压箱底的物件,奶奶把它送给晏眀浔的时候,说这个硬币会给他带来福运。 晏眀浔就去搞电修师傅的店里借了工具,钻了个孔,用红绳穿好了送给江遇。 他让江遇戴手上,说只要这样就举手抬足间就都是好运气了。 还有匣子里这几封检讨书,都是他每次惹江遇生气之后,给江遇写的。 戒指、项链、手环……这些都是他和江遇在逛路边摊的时候买的。 晏眀浔记得江遇当初看他买这些的时候还很嫌弃,但还是在他的死缠烂打之下带了几天,再之后晏眀浔就从来没有见江遇戴过了。 他还以为,江遇早就把这些零碎扔了。却没想到是被江遇偷偷收了起来。 还有这对从衣服上剪下来的小兔子,晏眀浔把它们拿起来的时候手都在抖,视线模糊不清。 这还是他让江奶奶给他们剪的。 他和江遇买的第一套情侣装,集市上五十块钱两件的半截袖,晚上洗了早上就能晾干,他们几乎穿了一整个夏天。 直到有一天晚上,江遇打工的烧烤摊有人喝多了闹事。江遇为了保护一个高中生,被铁签子划了手臂,留了长长的一道疤,现在都还能看出来。 这件和晏眀浔的同款情侣装也就这么被划破了,胸口处还有一大块脏污,和血迹。 江遇晚上回家之后,一声不吭地在只有月光的院子里面搓衣服。乍一看,他身上散发的怨气恨不得能养活一个坟场的厉鬼。 晏眀浔当时看他又心疼,又觉得好笑。 心疼江遇受了伤,又在给他上药的时候,笑话江遇像个被弄脏了漂亮裙子之后一身怨气的小媳妇。 当时他还被恼羞成怒的江遇顺手捞过的搓衣板打了好几下。 这件衣服经历过这场战斗后,江遇就没再穿过了。他不穿,晏眀浔也不爱一个人穿。 有一天,奶奶收拾柜子把旧衣服翻了出来,要丢掉。 江遇的神色明显就是舍不得,但他就站在旁边憋着,嘴硬不说。 “奶奶,衣服我们不要了,你把这上面的兔子给我和江遇剪下来留个纪念呗。”晏眀浔求了求江奶奶。 江奶奶说好,但是剪第一只的时候,手不稳,剪歪了,让兔子缺了半条腿。 江遇怕奶奶伤到手,所以另外一只完整的兔子是他自己认认真真地剪下来的。 晏眀浔没想到这些带着属于他们的记忆的东西,江遇竟然都还留着。 棒棒糖棍儿,是因为江遇喜欢吃西瓜口味的棒棒糖,晏眀浔经常买这个哄他。 石头子是江遇还没答应和晏眀浔在一起的时候,晏眀浔总是忽然出现在院子门口,欠兮兮地丢个石头子告诉江遇“我又来了”。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晏眀浔还没住进小屋,也没人知道他们谈恋爱。 而且他是离家出走才到芜城读书的,是他十七岁的时候早恋,还恋了个大三岁的哥哥。 后来晏眀浔就经常从学校宿舍翻墙出来,往小屋的铁门上丢石头子当做暗号。 大他三岁的江遇哥哥听到声音就会出来找他,有时候还会惊动隔壁那条没有眼力见的大黑狗。 邻居以为有贼,开了灯,拿着铁锹出来到处找人影。 然后江遇就会拉着晏眀浔蹲在门口的隐秘处,借着柴火堆藏起来,这样逃过一劫。 大多数这种时候,晏眀浔其实就已经抱着江遇亲上了。 亲着亲着差点打起来,动静闹大了就会再次惊动大黑狗,邻居就又会骂骂咧咧地出来查看……晏眀浔就拉着江遇死命地跑。 第二天,整个巷子里都在传,说昨儿夜里来了俩团伙作案的贼。 奶奶担心得不行,还让江遇给家里的大门换把锁。 殊不知这个贼就是她的宝贝孙子,还有她宝贝孙子的高中男朋友。 晏眀浔回忆起这一幕幕,眼睛红得像是出血了一样,他出神了好久好久,直到躺在床上的江遇动了下腿,晏眀浔才被现实拉扯着反应过来,用手背狠狠抹了把脸。 他十分隐忍克制地把这些小物件一样一样地放回木头匣子里,重新上锁,摆回原处。 然后去浴室冲澡,晏眀浔站在花洒下,仰起头,忽然想到江遇刚离开的第一年。 自己每次想到或者梦到这些过去的美好都痛苦得难以呼吸,只能靠喝酒麻痹自己。 因为他害怕这些只有他自己记得。 四年前他从爷爷的生日宴上离开,满心期待地回到小屋的时候,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 江遇不在,家里的东西也几乎被搬没了。 那一瞬间,晏眀浔遍体生寒,四肢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的动弹不得。 仿佛他和江遇之间所有的一切,记忆,都被人无情地彻底抹杀干净了。 晏眀浔曾经不止一次地怨过江遇狠心,为什么离开的时候连一点念想都不愿意给他留。 直到今天,他在木匣子里看到这些东西才恍然大悟。 是因为那个小屋里本就属于江遇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能够值得他牵挂的东西就更少。 所以江遇只带走了奶奶留下来的雕花木匣子,带走了那些被他偷偷收藏起来的、属于他们之间的回忆。 前者是从小照顾江遇、疼爱江遇的奶奶。 后者是,忽然闯进江遇世界里的他自己。 晏眀浔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难受过了,胸口处传来一阵阵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他重重地喘了好几口气,把温水调成冷水,当头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晏眀浔眼睛还红着,也有点肿,内心既感动又难过,回到床上从背后轻轻抱着江遇。 哪怕是现在,他都一直在害怕江遇会不爱自己,所以他愿意爱江遇多一点,更多一点。 可是晏眀浔却忽略了世界上还有另一种人,可以将爱藏得很深。 江遇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主动往晏眀浔怀里靠了靠,呼吸轻缓均匀。 “对不起,江遇。”晏眀浔吻了下江遇的额头,“我爱你。” “我爱你。”晏眀浔根本控制不住,又亲了江遇好多下,从额头到眼睛,再到鼻子,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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