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一时新鲜,不是玩玩,更不会后悔。他就喜欢和江遇还有那些猫猫狗狗在一起过日子,他不会在意被人说自己是同性恋,他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永远都不会。 因为他那么那么爱江遇。 白江皱眉问:“您还好吗?” “还有一件事,那时候江先生家里应该刚发生过白事。” 因为当时的情况,钟雅君捂着鼻子说过一句“晦气”。 晏眀浔回过神来,动了下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件事晏眀浔倒是知道,他找江遇的时候在石安巷走了一圈,都不用问,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说江奶奶去世了。 晏眀浔当时立刻就去了安陵墓园,他以为江遇是受到了奶奶去世的打击,人会躲在墓园独自消化情绪。 结果晏眀浔满怀期待地去了之后,确实看到了奶奶的墓在江阿姨旁边,却没有江遇的影子。 那之后他让人监视了几年安陵墓园,只希望能抓到江遇一次。甚至连夜里,他手上都死死攥着江遇的照片才能勉强睡着。 所以当时,江遇刚刚经历了亲人离世的痛苦,就再一次被狠狠创伤了吗? 晏眀浔几乎不敢想象江遇那时候的心情。 江遇的心里得多痛? 在听到钟雅君的那些话的时候,江遇会在想什么?他会相信自己吗? “而且,江先生好像会说话。”白江像是忽然想到这点,对晏眀浔说。 晏眀浔似乎愣了一下,开口的时候嗓音沙哑浓稠得厉害:“你听到他说话了?他说什么?” “没听清楚,大概是想要见您,让您亲自跟他说……” 晏眀浔的耳边一片轰鸣。 所以,江遇当初并没有相信钟雅君的话。 江遇当初也想要见他。 可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晏眀浔视线模糊地回忆起那几天,那是老爷子寿宴的前几天,钟雅君让他早点回去准备,说请了最好的设计师给他定制新的礼服。 晏眀浔那时候是不会推辞老爷子寿宴的,他也想给江遇定套新衣服,弄情侣款。 离开之前,他还黏黏糊糊地告诉江遇说:我就走三天,你乖乖等我回来。 江遇当时十分无情地让他滚。 那是四年前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没有争吵没有矛盾,甚至还恩恩爱爱地接了个吻。 晏眀浔怎么也没想到,他只是回老宅参加了一场寿宴,再回来的时候,石安巷的小房子里已经空了。 他的江遇不见了。 原来是钟雅君找过江遇,让江遇离开自己,是韩文青私自截下了江遇留给他的一封信,也断掉了晏眀浔找到江遇、阻止江遇离开的最后一丝希望。 都是因为他们。 晏眀浔的手在不停地颤抖,胸口像是被山压着,压抑沉重地喘不过气来。他眼底猩红,视线模糊地在原地站着,动弹不得,仿佛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被人用力抽了出去。 白江再一次问:“您还好吗?” 晏眀浔没答,又过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大步离开。 一路上,他都把车开得很快,直奔钟雅君现在修养的别墅而去。 现在还是下午,一些记者藏在晏家周围没走,看到晏眀浔开车出来就立刻追了上去。 “什么情况,晏眀浔要去哪?疯了吧?这条路开这么快!” “红灯红灯!我靠,他过去了!这破车!” 两个记者在主副驾驶位捶胸顿足,因为刚才没能追上晏眀浔,晏眀浔踩着红灯的上一秒飞速过去了,他们却被堵在这里。 等红灯再结束,他们已经连晏眀浔的车尾气都闻不到了。 晏眀浔直接把车停到了别墅门口,负责照顾钟雅君的阿姨看到他后立刻迎了出来,“您来了?哎呦,您这脸怎么受伤了?快先包扎一下。” “不用。”晏眀浔面容冷厉,“她在哪?” “太太现在睡了还没醒呢,哎,她要是知道您来看她肯定很高兴,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还念叨呢,说想见您。” “您这伤……太太看到又该心疼了,您还是贴个创可贴吧,太太现在的病现在可见不得您这样……” 听到这里,晏眀浔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上的戾气瞬间消了大半,哑声:“她现在怎么样?” “太太她……”阿姨叹了声气,“昨天从医院回来后就很少有清醒的时候了,药也在吃,我看她总是在发呆,说话也不应的,就提到您的名字才能有点反应。” “您既然来了,就多陪陪她吧。”阿姨有些劝慰地说。 晏眀浔没有应答。 他忽然有种无处发泄也无处质问的无力感,觉得自己可笑。 医生昨天还说钟雅君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了,需要静养,否则随时可能发疯发病。他难道要现在去质问钟雅君当初为什么要那样逼江遇吗? 晏眀浔知道自己做不到。 因为无论如何,钟雅君是他的母亲。父亲去世后,是母亲一直在照顾他包容他,晏家有那么多佣人,钟雅君却对他什么都亲力亲为,在老爷子的眼皮子底下袒护他。 哪怕晏眀浔心里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可他知道母亲是爱他的。 可是,那江遇呢? 江遇曾经受过的委屈怎么办?这些年他晏眀浔的痛苦又该怎么办? 晏眀浔猛地沉下一口气,没有到楼上去看钟雅君,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冲动,刺激得母亲病发,最后只能选择离开。 阿姨在他身后喊了好几声,晏眀浔都像是没听到一样,失魂落魄。 他是一怒之下赶过来的,到了之后才怒火根本无从发泄,也无法质问。 晏眀浔又回到了晏家,去见老爷子,因为还有一件事他险些忘了。 那就是这些年,晏家到底有没有私下拦住任何江遇的消息,不让他知道。 晏修远的无声沉默给了晏眀浔答案。 “你们真的做了。”晏眀浔咬牙:“我找了这么多年,就让人拦了这么多年是吗?” “你早就知道江遇在伦敦,知道他的消息是不是?”晏眀浔眼里闪着泪光,十分自嘲地笑了一声,指着旁边的白江,“你也知道!” “我妈知道,韩文青也知道,你们全都知道,只有我、”晏眀浔指着自己的鼻子,双眼发红地怒吼:“只有我他妈不知道。” “只有我被你们当成傻子一样!被你们耍得团团转是吗!?” “晏少爷!”白江看了眼老爷子难看的神色,摇头提醒:“请您注意和董事长说话的态度。” “态度?”晏眀浔冷笑,看着晏修远,满眼失望与绝望,开口道:“因为我是晏家的人,所以从小到大听您的安排,您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就喜欢一个人怎么了?我爱江遇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能让你们骗我这么多年,这么对我和江遇!”晏眀浔终于彻底爆发了,之后又是深深的无力,嘶哑着声音道:“我只是喜欢他……” “我爱他……” 可最终伤害到江遇的人,归根结底也是他。 就像韩文青说的那样,他才是始作俑者,他是罪魁祸首。 他还在无边的痛苦中怨恨了江遇这么多年,到头来他自己只是个被自己亲人蒙蔽的傻子,是个笑话。 …… 这大概是晏眀浔过了十五岁之后,第一次在晏修远面前露出这样的姿态,脆弱的,饱受折磨的。 晏修远那双苍老的眼睛望着晏眀浔,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几年他和晏眀浔发生类似的争吵不少,几乎每一次都会不欢而散。 仔细想想,他们爷孙已经很久没有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话了,甚至已经不会了。 晏修远病了很久,仿佛连心脏跳动都变得越来越缓慢沉重。其实他有的时候也会对晏眀浔激烈反抗态度感到疑惑和不解。 他想让身为晏家子孙的晏眀浔承担起他应该承担的责任。联姻也好,当继承人也好,他曾经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晏家的每一代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为什么到了晏眀浔这里就不行? 难道真的是时代变了,是他错了吗? 大概是年纪大了,晏修远偶尔会有一瞬间产生这样的反思,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罢了。 今天看到晏眀浔这样,晏修远才发现尽管四年过去,他这个长孙对江遇依旧是坚定不移的。 他不知道两个男人之间能有什么深刻到如此感情,晏修远一辈子都理解不了。 但他看着这样的晏眀浔,忽然想起了晏眀浔很小的时候围在他身边一口一个奶声奶气地喊他“爷爷”的日子。 晏修远以前也体会过子孙满堂膝头围绕的感觉,可如今他们祖孙之间怎么就闹到了这般难看的地步呢? 为什么他曾最器重、最看好的孙子,偏偏就喜欢了一个男人呢?还在这里一句一句地反过来质问他。 钟雅君四年前阻挠过一次的事,到底是阻挠不了第二次了。 晏修远十分艰难地抬了抬手,没管晏眀浔,而是让白江扶自己离开。 “董事长……”白江有些担心晏修远的身体。 晏修远只是摇了摇头。 就这样吧。 总得在他死之前,给他们祖孙之间留下一点最后的体面。 - 江遇在医院等了很久,期间看了几次手机。 明明晏眀浔说的是:很快回去,江遇却感觉“很快”这两个字的水分很高。 他不免有些担心晏眀浔,现在微博已经维护好了,网上对晏眀浔的不满基本盖过一切。 江遇也没有看到耀世那边有什么举动,晏眀浔的微博也没有新的动态说明, 他让宋敛问了,乔辰那边也没有消息。 这种沉默的态度其实对演员来说很不利,江遇不知道晏眀浔是不是因为今天的事在晏家遇到了什么麻烦。 毕竟当初,晏眀浔的妈妈就对晏眀浔喜欢他这个男人的事很不满。 晏眀浔今天还是太冲动了。 江遇想。 就算是晏眀浔想声明,也应该有更稳妥的办法。 他甚至有些生气晏眀浔这么不顾一切地拿前途当赌注,决定见到晏眀浔一定要好好质问他,然后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处理办法。 令江遇没想到的是,他再见到晏眀浔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晏眀浔双眼通红地回到病房,江遇看到他失魂落魄好像丢了魂似的模样,猛地一愣:你怎么了? 晏眀浔没说话,没人知道他是如何一步步艰难地走回江遇身边的。 他只知道自己在看到江遇的一瞬间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铺天盖地的痛楚与委屈,自责与心疼像海啸一般袭来卷起,将晏眀浔整个淹没。 “江遇……”晏眀浔冲过去紧紧地抱住江遇,双臂瞬间收紧,力道大得让江遇觉得自己被咯得骨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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