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却依旧只是沉默地听着,又或者根本没听,因为他被头发遮挡下的眼里已经写满了颓废与绝望。 过了几分钟,江遇才又像忽然落水之人抓到浮木一样,濒死之人找到了一丝生机,有些艰难地开口,声音听起来冷漠而沙哑:“他,在哪?” “让他,来说。” “你居然会说话?你会说话!”女人按着心口喘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眼角的细纹都被撑开,质问:“你一直都在骗他是不是?” 江遇没有解释。 “好,我告诉你。”女人沉下一口气说:“晏眀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你别想找他,死心吧。” 她最后看了江遇一眼,就离开了这里。 江遇永远都记得那一眼的眼神,没有什么激烈的喜怒起伏,而是单纯地在看一个低入尘埃卑微无比蝼蚁。 哪怕过去四年,江遇都记得。 他在车里,无声无息地看着脚边一张被人用过后丢下的纸,就和他一样。 出生的时候不被期待,父亲抛弃他怨恨他,母亲或许爱过他,江遇不敢确定,他只知道自己从小到大被人指指点点,活在恶言恶语的人间地狱里,只有奶奶愿意护着他。 可即便如此,江遇都从来没有真正地感到自卑过。谁打他骂他他就打回去,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会咬牙还回去,自己活着,拼出一条路。 后来这条路上护他的人又多了一个晏眀浔,在晏眀浔面前他更不需要自卑,他可以随意放纵自己,哭或者笑,亲吻、拥抱,想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为什么就在那天,偏偏是那天,在那个雨后的下午,外面的天上甚至还有一道绚丽的彩虹,江遇却低头坐在椅子上,不敢抬头看。 那是他第一次想要逃跑,第一次觉得自己懦弱不堪,和地上的薄薄的一层纸没有两样。 江遇靠着车窗,大脑神经被残忍的回忆持续冲击着,眼睛里的血丝红得像是要渗血,眼皮抽动颤抖。 他甚至还记得,那天家里还来一位不速之客,他的亲生父亲,江凯明。 江凯明那么恨他,那天却以一个父亲的姿态跟他说:“你走吧,出国学设计,完成她的遗愿。” 服装设计是妈妈一辈子的心愿,江遇知道。 所以江明凯才会在那天下午,用一双憎恨的眼睛看着他江遇,反复强调地告诉他,“你害死了晓竹,你去赎罪吧,用你的一辈子。” ——去赎罪吧,用你的一辈子。 太阳穴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江遇痛苦地抱住脑袋,他闭上眼,在不断拉扯的记忆里拼尽全力挣扎。 他想起来是为什么了。 为什么那天他像是被打碎了全身上下所有的骨头,变成了一只即将烂在腥臭泥里的虫。 或许是因为,那天是奶奶离世的第三天,他彻底陷入低谷,濒临崩溃。 也是因为那天,江遇知道自己要失去晏眀浔,也不再是自己了。 一天而已,就让他变得像个行尸走肉。 可尽管是那样,江遇还是给晏明浔留下了一封写着分手的信,拜托韩文青送过去。 他已经变得懦弱不堪,在一片黑暗里不敢面对不敢争取,只能在机场枯坐着,看着外面被风吹到左右漂浮摇摆的杂草。 心里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自我感动,向自己即将死去的人生做最后一丝挣扎。 如果晏明浔还能来找他……晏明浔还能够找到他。 江遇想,那么自己也会不顾一切的。 作者有话说: 快甜起来了真的。信我。感谢在2023-07-08 23:59:32~2023-07-09 23:5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咖啡与粉红冻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钟雅君风尘仆仆地回到晏家老宅,她原本在挪威度假,白江突然打电话告诉她说,江遇回来了。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钟雅君差点喘不过气。她又回想起了那天下午,那个在她面前浑身上下压抑着戾气的江遇。 她一路都十分急切,担忧焦略的同时又觉得恐惧,门都没敲就冲进了晏老爷子的书房。 “爸,他回来了,那个江遇回来了。”钟雅君上楼的时候跑得急,有点喘,胸口起伏,神色慌乱。 晏修远见她这样,手里的茶杯重重往桌面上一摔,略显苍老的面孔一沉,不怒自威道:“慌慌张张的,你有一点晏家女主人的样子吗?” “…对不起爸,我就是太着急了。”钟雅君被训斥之后看起来冷静了点,规规矩矩地站在老爷子面前,四十岁出头的脸保养良好,眉眼间哀愁焦躁,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落泪。 她十分哀切道:“我和喆山就明浔这么一个儿子,喆山走得早,我只有明浔了。您也就他一个亲孙子啊!那个江遇、他肯定是冲着明浔才回来的,我看到网上……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们又凑到一起了。” 钟雅君越说,心里越觉得惶恐,“明浔根本不知道我去找过江遇,他这几年、一直在找,万一那个江遇和他说了当年的事,他一定会恨我的……” “行了,一个江遇也值得你这样。”老爷子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觉得心烦,带着扳指的手一挥,沉声道:“我已经让白江安排了,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好好回去修养吧。” “爸……” “好了!回去。”晏修远捞起手边的一串佛珠,闭上眼静静地转着。 钟雅君见老爷子动怒,不敢再多说,只好先离开。 她走后,晏修远攥着佛珠摇了摇头。 自从他唯一的儿子晏喆山车祸去世之后,他这个儿媳的精神状态就越来越差,整日里患得患失,像个街口妇人一样焦虑不安,实在令人失望。 他这个老头子已经活不久了,晏家的基业,只有靠晏眀浔。 无论如何,晏家和楚家的婚都必须订下来。 - 晏眀浔坐在江遇平时工作的位置上吃灼阳给订的统一午饭,随便扒了两口,神色恹恹。 来人说:“晏哥,门口有个女人说是你的未婚妻,要见你。” “狗屁。”晏眀浔拧眉,“什么未婚妻,没有。” “她是这么说的,还说你要是不出去见她,她就一直在门口不走了,逮到个人就说是你未婚妻,让所有人都知道……” 还敢威胁? 晏眀浔冒火,“蹭”地站了起来,浑身低气压地推开椅子往出走。 “这件事不许往外传。”晏眀浔警告了那人一句,然后扭头看向一脸震惊又懵逼的宋敛,“还有你,我没有什么未婚妻,你敢在江遇面前瞎说一句试试。” 宋敛睁大眼睛,捂了捂嘴,摇头。 心里想的却是:有病,你有没有未婚妻关江遇什么事儿啊? 幸好江遇这会儿不在,晏眀浔想着,暂时松了口气,阴沉个脸离开。 楚盈正透过玻璃门往里看,她看到一个逐渐靠近的男人身影,越看越觉得眼熟,很快就认了出来,十分惊讶道:“是你?” “是你?”晏眀浔皱着眉,半眯起眼睛。 楚莹有点惊喜,“你居然认出我了!” 晏眀浔冷呵一声,毫不留情道:“你身上香水味太重了。” “香水吗?”楚盈低头闻了闻自己,语气有点抱怨,“很好闻啊,这可是我在法国找名家定制的哎,就一小瓶,能留香好久呢。” 她说着,忽然靠近晏眀浔,嗅了嗅他的肩头,“喏,你身上也有。” “什么东西?离我远点。”晏眀浔神色一变,推开她,后退一步,抓着自己的西装闻,只闻到了一点酒味,眉头皱起来。 “这款香很特别,碰到了就会沾上,但如果只沾上一点点的话,就只有鼻子特别敏感的人才能闻到哦。”楚盈看起来很骄傲,精致漂亮的眉眼一抬,“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棒个屁。 晏眀浔脸顿时就黑了,现在就想回去洗澡。 他记得江遇的鼻子就很敏感,江遇走之前是不是就闻到了? “你到底谁?骗我出来有什么事?”晏眀浔更加心烦意乱。 “哦对,差点忘了正事。”楚盈说:“正式跟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楚盈。耀光集团现任董事长楚向仁是我爸,昨天我家收到了你家的邀请,要我这周末去你家吃饭,你不知道吗?” “吃饭?”晏眀浔听完就知道是晏家自作主张了,脸色骤冷,又震又怒,“不去。” 想什么呢,他现在和晏家关系这么僵,老头还真当他和几年前一样好骗么? 晏眀浔冷笑一声。 楚盈很干脆地说:“说实话,我一个月前才刚回国,南宜大大小小的酒吧夜场我都还没摸遍呢,根本不想结婚。” 但她爸妈把晏眀浔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她还在网上搜索了一些晏眀浔的消息,照片也看到了,所以昨晚才会在酒吧那样问。 思来想去,她还是想先来见见这位可能和自己结婚的男人。 楚盈很满意地说:“但我现在觉得和你联姻也不是……” “不行。”晏眀浔直接拒绝,声音比外面刮在脸上的大风还冷。 楚盈卡壳,眉眼嗔怒:“为什么?” 晏眀浔昨晚拒绝他的时候说“有主了”,难道是真的?那不是常用托辞吗? 晏眀浔坦言:“楚小姐,我喜欢男人。” “什么?”楚盈被震惊到,说话都有点结巴,“你、喜欢男人?” 那晏明浔的家里人知道吗?知道的话还让他和她订婚?这不是害她么! 晏眀浔笑得阴森森的:“是啊,他们都知道我喜欢男人,老爷子一定没告诉楚家吧。” “实话跟你说,我有相好的,家里不同意,但我爱惨了他,没他不行,所以我早几年就和晏家闹掰了,你完全可以不把我当成晏家人。”晏眀浔趁着四下无杂人,单手插兜,神色嚣张,开口就来:“晏家太没良心了,你爸就你一个女儿?他要是知道你差点被骗去当同妻……啧,可怜。” 他摇了摇头,话说到这,点到为止。 至于楚家知道真相后会不会给晏家私下里使绊子,晏眀浔可就管不着了。 “…我知道了。”楚盈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样,迟迟不能回神。 晏眀浔皱眉,“怎么,接受不了同性恋?” “不是,能接受。”楚盈摸了摸脸,有点恍惚,“我就是觉得好险。” “而且我好像失去了一位帅哥。”她反应过来,十分遗憾地看着晏眀浔的脸,“你的脸真的很符合我的喜好。” “谢谢。”晏眀浔不咸不淡地笑:“我的脸符合很多人的喜好。” 但他最想要的那个人,现在好像不喜欢他了,总给他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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