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黑衬衫瞬间换了副嘴脸:“大哥,您怎么……” 小何轻轻一笑:“不是说好了,给你们带几个新鲜的朋友吗?我们做个交换,大哥在你这儿拍点东西。” 说着,他身后那几个小妹就走到了黑衬衫身边。 黑衬衫瞬间懂了:“哦哦,借我们景拍一下是吧。” 乔翼桥从善如流:“是的,我们不会拍得很清楚,也不对外播放,你们不用担心。” “哦哦,那你们随便,随便拍,今儿晚上都不关灯了,需要群演不?我再给你们安排,”黑衬衫的眼睛止不住地朝那几位小妹身上瞟,“有需要都跟我说。” 态度何止是180°大转弯。 “没事,我们很快结束,”乔翼桥说道,“各位,你们去忙吧。” “没问题!”黑衬衫嘿嘿一笑,“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喝几杯?” 小妹们点点头,拉着黑衬衫就走了。 小何飞速给乔翼桥解释了一下发生了什么。 为了保障拍摄顺利,他昨晚就去这几个外联制片常去的烧烤店蹲点,本来想认识认识,让他们行便利,就算是要点小钱也好说。 但没想到这二位都是色胚,喝多了一点就调戏起邻座的女孩儿,幸亏小何机智,才帮她们化解了,并承诺今天带点“新鲜人物”给这几个大哥看看。 “哦,”乔翼桥笑笑,“那几个小妹看着脸熟。” “是呗,”小何眨眨眼,“咱们帮里那位女装大佬帮忙化的,就是没空教他们伪音。” 阿默方才反应过来,竖起大拇哥:“牛。” 有一部分长期在影视城工作的男人,或者说,一部分长期有应酬需求的男人,往往都有一种无需名言的劣根性。 但乔翼桥想,有了今晚的“新奇体验”,他们往后就会收敛很多。 小何见帮到忙了,笑着对乔翼桥讨赏:“老大,你看我今天穿的是一双圆头皮鞋……” 乔翼桥伸出两个指头捏住他的嘴:“好了,不要再说了,再说就不礼貌了。” …… 最后的场景拍摄,是在河流中的打斗。 这也是影片的重头戏。 乔翼桥和小何在明清宫苑的景区里找到了一条某剧组的人造河,不论是宽度还是深度,都非常符合剧中的用景标准。 为了防止如昨夜一样,用景中间被打断的情况再次发生,小何和乔翼桥提早来到了这个景的附近。 经过小何的调查,负责这个景的外联制片姓郝,是行业里的老人了,家庭和睦,兴趣爱好也比较普遍,就是酒和烟。 所以,二人来到的时候拎了两瓶茅台还有两条软中华。 乔翼桥自报家门:“您好,我是乔翼桥,是一名导演,想借您的景拍摄一晚去投雏鸟计划,您的景做的特别好,我会很快完成拍摄,也会对背景做模糊处理,肯定不影响后续的使用。不知道您能否通融一下。” 乔翼桥长得本就文静,说话的时候又很有礼貌,说完还把手中的烟酒都递了过去,“这儿有点小意思,就当是谢谢您帮忙了。” 被借景也不是一两次,郝制片本想直接拒绝,但好久没喝酒,偏偏心里有点痒痒,对方又说得很妥帖、礼貌。 他就这样端详着乔翼桥,想看看能不能相信这个人。 正好制片组放饭,他就转头帮乔翼桥和小何都拿了两盒,二个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席地而坐。 郝制片直接把茅台开了,用里面自带的杯子给乔翼桥斟满:“你是导演是吧?最喜欢的导演是谁?” 乔翼桥知道对方这是在考自己呢,先把酒干了,笑着问道:“国内的还是国外的?” 郝制片也把酒喝的一滴不剩,又给他斟满:“都说说。” 然后乔翼桥就开始讲起自己喜欢的一系列导演和他们的优劣。 从故事性上讲,国内他最喜欢杨德昌先生,国外则是最喜欢李沧东。 如果从全时代来讲,黑色电影之王弗里兹朗也很合乔翼桥的胃口,但对于安东尼曼他也难以割舍。 至于大众一点的,比如好莱坞全盛时代的希区柯克、比利怀尔德等人自然也是不能不提,而新时代的鬼才如大卫芬奇和昆汀之类也都很戳中乔翼桥的审美。 乔翼桥就这样洋洋洒洒讲了一通,本来以为郝制片也只是想侧面考验一下他,但没想到谈起这些导演时,郝制片也完全有自己的见解。 至于说到哪个时代的电影,二人也是不约而同地提起了90年代的好莱坞。 相谈甚欢,二人酒也是一杯接一杯的下,直到那边剧组结束拍摄,而郝制片也双脸通红,这才罢休。 “行,小兄弟,我看你是真的喜欢电影,我信你,你拍吧,”郝制片拍了拍乔翼桥的肩膀,“不过拍完你不许走,得陪大哥喝个痛快!” “没问题。”乔翼桥答应道。 影视城收起来水的确很深,各种潜规则层出不穷。 但也简单至极,只要你喜欢电影,总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们。 而且,他能在道上混到之前的地位,和他能喝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别人越喝越红,他却是越喝浑身越白,很容易造成他能一直喝的假象。 不过也确实是没大醉,乔翼桥还颇有条理的完成了最后这场水上打斗戏,甚至他自己为了镜头也下水拍摄了,直到浑身都被泡湿,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河水,方才杀青。 又一次杀青。 这次连褚锋也算好时间,特意过来庆祝,没想到一众人就被郝制片拉着,一起喝起了大酒。 乔翼桥这次没再推脱。 一群人喝到了漫天星河闪烁,方才兴满而归。 路上,乔翼桥推着褚锋慢慢走,只觉得自己也有点醉了。 “老大,不用帮我推了,我自己可以的,”褚锋担忧道,“你们也不拦着点,让老大喝那么多。” 小何委屈道:“哪敢拦着,老大已经和郝制片商量好了,以后他的景老大都可以随便用,要不是为了省这些钱,老大能这么歹喝吗?” 褚锋沉思办事,神色阴沉半分:“都怪我们挣不来钱。” “说什么呢!当然不怪你们!”乔翼桥带着点怒意,“我把你们收来的,自然要照顾好你们!” 一句话说得几人心中各有感触。 阿默默默蹲下身:“老大,你累了,我背你回去吧。” 乔翼桥拍了拍阿默坚实的后背:“能自己走的时候我要自己走,等我走不动了,你再背吧。” 他看着漫天星空,月亮也又大又亮,心中同时被感觉到美好,又担心未来的路两种情绪填满,不自觉失了神。 他又看向身边这群小弟。 这是他重逢的关系最好的一帮人。 但这重逢,他替他们选择的这条路,到底是福是祸呢? 他觉得自己的青春理想,似乎和这些人的命运,通过一个个谎言,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了一起。 “责任”这两个字,乔翼桥一直看得很重。 即使在他心里,用各种事儿把这两个字包了起来,比如劝自己说现在努力工作就是为了退休、摆脱他们等等,但归根结底,还是这两个字最重。 这两个字甚至重过了梦想,重过了一切。 这就意味着,如果雏鸟计划不成,他会选择重新回去拍自己并不顺手的网剧,甚至短视频也不是不可以。 他总得养活起这一帮人。 这一帮原本都很好的人。 可也是如此这般忽然想明白了退路,却在心底莫名同时生出来了一种向前的勇气。 怕什么,回家剪辑去! 于是, 他推着褚锋的轮椅,更加坚定的向前走去。 走了两步,忽然一种原始的冲动迫使他停住脚步。 半分钟后,他像一只蒸熟的小龙虾一样,浑身泛红,然后“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直到胃中一点不剩。 七个人都看向他,内心无比酸楚,但此时说什么,都是矫情。 “嗝,没事儿,我们吃宵夜去,”乔翼桥起身,随性抹了抹嘴,“阳阳和月月睡了吗,叫出来一起吧。” 说罢,他大手一挥,向前走去。 吐完,肚子里就空了,该开始饿了。 他最害怕饿了。 因为这腹中空空难受的滋味,他小时候在福利院的时候尝试过太多次。 乔翼桥想,他一定、一定,不能让身边这群家伙也体会到。 …… 拍摄完成之后就是剪辑。 因为拍摄的时候和他的分镜做的几乎一模一样,乔翼桥之前又跟着钱悠学习了最先进的Avid软件,自己上手也很快,所以并没有费什么力气。 至于后期的声音和特效,实在没有办法,乔翼桥只能砸钱。 特效主要集中在那个红气球上,这个没有办法实拍。 而声音则是因为最后一场河里打斗的戏没法带小蜜蜂,只能全部重新配音、混响。 而且全都要加急。 好在,紧赶慢赶,在和后期公司无限的拉扯之中,乔翼桥还是赶在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分钟交上了稿。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了。 雏鸟计划的主办方就像是在故意搞大家的心态一样,对于大众评审团的投票竟然是实时更新的。 乔翼桥不可免俗地,开启了疯狂刷新的网页的行为 ——直到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并没有入围的希望。 将近3000部作品,进入前50的概率本就微乎其微。 而在这一阶段,所有参赛者也能看到别人的作品,乔翼桥这才发现大家为了吸引大众评审团的注意力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有些参赛者本身就是业内人士,他们可能原本就是编剧或者制片人,深耕行业好多年,自然甩开了别人一大截。 也有些参赛者本身就有些人气,比如是网红,有自己的引流方式。 而且,哪怕是大众评审团,似乎也有“马太效应”,当前获得票数越多的片子也更容易受到其他评审团成员的主意,导致票数飙升。 而乔翼桥先天不占优势。 大众评审团似乎有些排斥他这种草根出身,又拍过微短剧这种鄙视链底层作品的泥腿子。 再加上投稿时间晚,他的作品被压在了整个网页最后的位置。 几乎要划上半分钟才能看到。 而且,说实话,排在前五十的片子都有各自的优势,哪怕是乔翼桥的竞争对手,他也看的津津有味,甚至觉得获益匪浅。 乔翼桥也不是没想过引流,从《针行者》的主页,或者阿默和李巍的社交媒体。 但他不能确定他们的粉丝里有没有大众观影团的成员,也不能确定要不要把还在上升期的他们和自己扯上关系,于是作罢。 随着一次次刷新,乔翼桥也渐渐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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