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是第一次体验陶艺吗?”老板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也不过二十五六岁。他没有被温遗的一脸不善吓到,而是健谈的打开了话匣子。 晋邺颔首,“这个难吗?” “不难,”老板将混好的粘土放在两人面前的一个圆盘上,然后为他们演示,“先这样弄出一个底座,等它能立住了,再捏一个你想要的形状。” 温遗嘴上说着嫌弃,讲解却听得十分专心。老板的演示是在晋邺的位置完成的,他看着男人手里渐渐成型的圆柱体,也按耐不住伸手去尝试。 “你还没围围裙。”晋邺发现他的动作,急忙阻止,但温遗双手已经沾满了泥浆。 “我帮你戴上。”晋邺取过一旁的米色围裙,从头上圈进去套在少年颈部,然后绕到他身后在腰部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晋邺捏着粘土,打算做几个餐盘,但试了多次都被他捏成了大碗。他好笑的欣赏着自己手中的半成品,忍不住偏头去偷看一直没出声的温遗。 昏黄的灯光下,少年的侧脸轮廓半明半暗,灰色的碎发散落在额前。薄唇微微长着一条缝,那是他认真专注时独有的模样。屋内没有开空调,有一滴汗水顺着他流畅的下颌落到凸起的喉结处,透出一丝野性的味道。 他额角也冒出一颗细小的汗液,从他眉心下来,眼看要落进眼里,被他抬手擦去,留下一道灰色的印记。 晋邺好似被他下了蛊,手上还捏着粘土,可心却早就被勾了去。他突然觉得有些渴,喉结缓慢的滚动,咽下嘴里分泌出的唾液。他看着少年手里的动作,陷入了无边的幻境,仿佛现在温遗手里轻捏着的不是陶艺,而是他几乎要跳动而出的心。 他昨夜几乎没睡,在网上搜索了一堆生日时会筹划的活动。他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开始怀疑自己的搜索是否有误。为什么他搜索的是“朋友生日要怎么为他安排”,但在搜索结果页面显示的就是“男/女朋友生日要怎么为他/她安排”?就好像互联网看穿了他的私心,故意而为之。 晋邺不否认,他的确是想借为温遗庆生的由头与他来一次二人世界的约会,哪怕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筹谋,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控制不住想要接近的冲动,他不想以后后悔。虽然还未弄明白自己的萌动究竟是为何,这让他多少有些踟蹰,但毕竟温遗是第一个,所以他甘心沉迷在现在的关系里,只要少年不推开他,那他就藏着对他的感情,守在他身边。 “你还没做好?”不知何时,温遗已经站在了他面前,挡住了一片光晕。 晋邺回过神,盯着少年的脸庞,片刻,收回视线,“太难了。” 手上的碗状粘土早已在他失神之际变成了一团烂泥,他重新将他揉成一团,再次塑造起来。 温遗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个大肚形状的杯子,他在等着晋邺的半成品做好,一起拿去烤制。 见晋邺毫无章法,他便绕到男人身后,以站着的姿势覆上他的手背,指尖微微用力带着他,很快粘土便立了起来。 耳边喷洒着少年灼热的气息,晋邺滚了滚喉。感觉到有一滴汗顺着他的鬓角一路滑进了他衬衣里面,他下意识的抽回手摸了一把侧脸,将那股躁动强压下去。 “你——”温遗看着他刚才擦过的地方,忍不住笑意,“你把泥浆弄脸上了。” 晋邺抬起干净的手臂擦了擦,果然有。他看着温遗灿然的笑脸,好心提醒他,“你额角也有。” 温遗微微抬眉,似乎是不相信,也伸手去蹭了蹭,看见手臂上蹭下来一块灰灰的污渍,竟笑得更灿烂几分。 不久后晋邺总算完成了一个盘子,他让温遗自己拿下去,说还想再做两个面碗。温遗再次上楼时已经洗干净了双手,坐在刚才的位置半弯着腰看他。 气氛有些微妙,晋邺在温遗的注视下好几次将底座压塌。温遗也不急,只是过了一会儿又换了一个姿势,本来撑着膝盖的手立了一只起来,托着自己的脸。 “晋邺。”他轻轻出声,咬字清晰。 晋邺手中的粘土在他的声音下又塌了下去,他有些沮丧,但还是回应了一声。 “谢谢你为我庆生,我很开心。”少年低沉的嗓音带了一丝慵懒,轻飘飘地钻进男人的耳朵里。 “以前为什么不过?”晋邺预感少年应该不想提起,但他想要多了解他一些,没忍住问了。 果然,温遗听了之后眉头紧蹙在一起,但他没发怒,而是凝思片刻,哑着声道,“我的生日是我母亲的忌日。” 晋邺手中的动作停了,他有些惶恐地抬头,眼底全是歉意,“对不起,我不该提。” 温遗却不在意的轻叹一声,“没事。早就过去了。” “那你家人呢?”晋邺的声音浮上一层暗哑,让人听着晦暗不明。 少年薄唇紧抿,丝毫听不出情绪,“不要我了。” 晋邺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若不是现在手上沾满了泥泞的粘土,他真想把少年直接拥进怀里,发自内心的安慰他。 他想告诉少年,自己会陪在他身边。 身份是什么都好,只要他不嫌弃。 吱吱——吱吱—— 包里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将晋邺已经酝酿在嘴边的话塞进肚里。 他扬起一只手,看着温遗,“帮我接一下,开免提就行。” 温遗从他裤兜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单词“EN”。 “你好?”晋邺没有备注,有些想不起来这是谁。 对面传来很嘈杂的声音,有音乐,有人声,还有酒杯相碰的声音。 少顷,一道轻柔地娇嗔从听筒泄出。 “哥——”少年语调轻飘,好像是喝醉了。 晋邺知道了来电者是谁,他想让温遗关掉外放,还没等开口,对面的人已经开始输出。 “哥——我好想你啊——” “哥——你怎么都不来找我了?是嫌弃我吗?” “你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觉得我是出来卖的就不愿意搭理我了?” “我没有啊哥——我一直等着你来找我,我想把第一次留给哥。” “哥你说话啊——” 自从上次在银河与凌恩互留了联系方式后,小孩一直很乖,从来没有打扰过他,以至于晋邺都快要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今天他应该是喝多了,说话的语调都是虚的,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打电话来进行一场告白。 晋邺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手机就从脸侧滑到了脚边。他听见金属摔落的声音,不可置信地看着温遗。 少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冷漠,眼里的光也瞬间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阴寒幽深。 半晌,他听见少年久违的、冰冷的语气,“男的?” 晋邺瞬间了然他的变化,想解释,但意识到自己的性向好像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于是他点头,没有出声。 “你是同性恋?”温遗的脸霎时苍白得像一张白纸,眼中也充满了困惑与愤怒。 晋邺停下手里的动作,微微叹了口气,“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温遗却没有像晋邺预料中的表现出歇斯底里,而是捏紧了身侧的拳头,指节在他的大力下已经有一些泛白。 “你接近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寒着声,音调有些颤抖。 见晋邺不说话,他继续,“你他妈是个同性恋却跑来跟我献殷勤?” “你喜欢男人!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了?你意淫的对象?!” “你瞒着自己的性向整天在我面前晃,你拿我当狗玩儿呢?” “真他妈变态!” “真恶心!” “太他妈恶心了!” 说到最后,温遗无法抑制的愤怒突然就奔腾翻涌如火山般爆发。晋邺听见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他从来没有听过少年一次性说这么多,没想到第一次,居然是骂他。 温遗抿着唇,双目因为怒意逐渐变得赤红,他阴翳的目色渗着寒意。须臾,他松开青筋暴起的手,泄恨般踢了一脚身侧的矮凳,走之前只说了最后一句。 “从此以后,不要在我眼前出现。”
第21章 Chapter 21 “他不喜欢的,应该是什么碍眼的垃圾吧” 一直到翌日天亮,有晨光透过窗帘泄进一缕金黄,晋邺才从昨夜的事件里回过神来。 起初他没明白温遗的暴怒是为何,除了他与白澜结婚的那三年,其他时候他是从不避讳与人坦诚自己性向的,毕竟人各有志,走的路不同很正常,如果旁人做不到理解那就因此远离不是更省事。 在他和温遗短暂的相处中,他以为少年是个无所谓这些事情的人,毕竟他对任何事情都没兴趣,更何况是突然闯入他生活里的一个配角? 但他的反应太过于激烈,说的话也是真的刺痛了他的心。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过于冒进而触犯到了少年的底线,又或是少年从某些蛛丝马迹看出了自己对他的另有图谋?否则他实在想不通怎会如此。 温遗骂他的话还在耳边不绝回响,晋邺眼里突然有些酸涩,喉咙堵得他无法呼吸,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将眉眼间的戾气和沉痛,都掩盖了下去。 温遗在这一晚同样不好过,他把自己丢在床上,面上早就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和高傲。他的大脑不听使唤的回忆着这段日子的点滴,想起晋邺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想起他们一起走过的小巷、吃过的宵夜、看过的日出、淋过的雨,最后停留在晋邺那张时刻保持着优雅的脸上。那张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光泽...... 温遗疑惑自己居然不感到排斥,他甚至在想到晋邺上次穿着浴袍站在他身边的模样还有些喉咙发痒。 转而他清醒过来,男人从一开始就带着不纯的目的接近他,他应该气急。还妄想掰弯他?也不知道那人看见自己半裸着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是什么心情?男人和男人?怎么可能? 温遗的思绪逐渐偏离,他甚至开始幻想男人之间是怎么进行床上关系。不过很快,这个念头被他自己生生掐断。 果然,还是很恶心。 假期已经接近尾声,学校主任下达了提前一周回去准备的通知。已经两天没踏出房门的晋邺,终于有了不得不出门的理由。 他刮干净了胡子,少见的穿了一身休闲装,拍了拍因为没休息好而有些浮肿的脸,无视掉眼下那一片青色痕迹。 穿好鞋开门,电梯旁一个大型的纸箱吸引了他的注意。与此同时,对面的门正巧也开了,下意识的,晋邺向后退了一步,想把自己藏进阴影里。还好,是钟点工。 “先生,要出门呀?”女人还是一副拘谨的模样,看见晋邺恭敬的弯了弯腰。 晋邺点头回应,“今天这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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