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修。”阿岚向他点点头。 “修不难,就是得从清迈调货。”注意到了周崇煜,老板嘴里突然冒出几句中国话,说得比阿岚标准了不少,“这种樱桃木不好找,差不多要等一周。” 一听他这么说,周崇煜这才放了心,也没说什么,扭头重新回了楼上。 等一周也是等,他想了想,最终决定留下来待一阵,还能赚点钱,如果做得不合适也可以随时走。 知道他是默认了自己的工作邀约,阿岚没跟上,而是继续留在柜台前,跟老板又说回了泰语。 “新男朋友?”老板表情里全是八卦,眉毛快挑到天上去。 “还不是。”阿岚摇摇头,单独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一抹标志性的痞笑。 “想追来着,有点难。”他耸了耸肩,视线始终有意无意地往楼上瞟着,无奈说道。
第58章 Ch.13 雪与雪山之间(3) *** 就这样在曼谷安顿了下来,周崇煜觉得这里的生活还算挺好适应。 工作简单,节奏很慢,周围基本没人会说中文,英语又不强,想跟他交流基本上只能靠翻译软件和肢体语言,这样倒是变相地帮他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社交。 店里的Sai哥是个厉害的雕塑工匠,话很少,平时周崇煜会帮他打打下手,学着用泰国的工艺做一些定制的木雕摆件。 阿岚本来帮他找了间免费的房子,但周崇煜没答应,坚持着要凑合睡在店里。 一般到了休息的时候,周崇煜比较喜欢去楼下的琴行坐一会儿。这里的氛围跟陈升乙开的那家唱片店有点像,老板姓黄,是个华裔,偶尔会和他聊聊天。 阿岚平常倒是来得很勤,也没什么事,就在店里来回地晃荡。 周崇煜总嫌他烦,晃得人眼晕,经常懒得搭理他,闷头做自己的事。 每天有了喜欢的事情忙,周崇煜觉得好多了,虽然累点,但起码不像之前每天吃不进东西又心情低落,陷进情绪的死循环里,一点也出不来。 来到店里大概一周,算日子刚好到了春节。 店旁边就是唐人街,最近一段时间到处都张灯结彩,热热闹闹地来了许多外地的游客。 这天晚上店里提前打了烊,阿岚叫上了所有的员工,包了隔壁的露天小酒馆办party。 周崇煜不爱热闹,也没人可以聊天,被拉去只能待在角落里干喝酒。一杯又一杯,也没个节制,没多久就喝得眼都开始发直。 怕他一个人待在那寂寞,阿岚拿了盘小点心过来,递给他让他垫肚子。 “谢谢。”周崇煜扫了他一眼,默默拿了块小蛋糕,小口小口地往嘴边放。 难得看他这么懂礼貌,阿岚笑了笑,说:“不客气。” 泰国人的夜生活多半是火热的、疯狂的。 有光怪陆离的灯光,也有吹不散燥热的微风。 派对进行到一半,有人带来了音响,开始播放起富有律动的音乐。 露天的小酒馆,不远处就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中间只隔了一道低矮的隔断。人们在酒精的催化下疯狂地跳起舞,像是要与整座城市的繁华融为一体。 “来跳舞。”阿岚橘色的花衬衫扣子已经快要解到肚脐眼,摇头晃脑地凑过来,要把周崇煜往人群中间拉。 周崇煜恹恹瞪了他一眼,无奈被他跳舞的蠢样子逗得笑了笑,很快又绷起了脸。 跳舞计划没能奏效,阿岚只能一屁股坐到了他身边,托着脑袋懒洋洋地道:“聊聊?” “聊什么。”周崇煜瞟了他一眼。 阿岚很是散漫地耸着肩,说:“咱们认识也挺长时间了,还没认真聊过天。” “我不喜欢聊天。”周崇煜耷拉着眼皮。 阿岚一时咋舌,颇有些苦恼地挠着脑袋,半天才又想到了个主意。 “要不这样,我们随便问对方一个问题,随便什么,可以是和对方相关的,也可以不是,但必须好好回答。” 周崇煜皱着眉,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阿岚权当他是默认,主动道:“我先来。” 他看了看周崇煜那张万年不变的阴郁脸孔,一时间,想要了解对方的心思在不觉中达到了顶峰。 “你是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跟家里闹矛盾了?失业了想换个心情?还是……”阿岚顿了顿,试探着问,“失恋了?” 周崇煜一哑,表情看起来像是不怎么愿意回答。 “要治病。”他垂下眼睛,沉沉说道,“心上的病。” 阿岚眨着那双桃花眼,托着腮看向他手里,又问:“那你这口琴,是为什么一直带着,看你也不怎么会吹的样子……” 明明说好了就问一个问题,周崇煜这次并没上当,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好好,到你问我了。”阿岚摆摆手,自认理亏。 一时也没什么想问的,周崇煜沉默了很长时间,半天,他才喃喃地说了那个自己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 “怎么样分辨,对一个人是爱还是依赖。” “啊?”阿岚歪着头,没想到周崇煜的问题竟会如此抽象,如此富有哲理性。 “这个,得实际谈了恋爱才知道吧,看感觉。”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说完忽然灵光一闪,凑过去痞笑着又道,“要不,你跟我试着谈吧。” 周崇煜听得有点呆,平静眨着那双泛着酒气的眼,半天也没说一个字。 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街上,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喝醉了,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么看谁都像梁峙。 “你也别多想……”阿岚的声音又从耳边转到了眼前。 被他挡住了视线,周崇煜再有意识时,再撇开他往街上看去,刚刚梁峙的幻影果真已经消失不见。 身旁,阿岚还在向他解释:“我们泰国的习惯跟你们不一样,确认关系之后只是互相了解,发现不合适随时可以分开,不会有后顾之忧……” “还是不了。”周崇煜突然打断了他,而后有些愣怔地低下头,轻轻搓着兜里那只已经被修好的口琴。 半晌,才又喃喃地道:“我对了解别人没什么兴趣。” *** 夜里十一点,唐人街的繁华喧闹声还未完全褪去。 楼上的家具店已经关了门,一楼,琴行老板黄哥正拿着一把螺丝刀,坐在柜台后面专心致志地给一把小提琴做着翻新。 门后挂的风铃忽然响了一阵,黄哥抬起头,看见从门外进来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 这么晚的时间,已经很少会有客人来了。 男人身材很好,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种艺术家的温和气质。与曼谷满大街的花衬衫不同,他身上穿了件不合时宜的高领针织衫,手里还抱了件长款的毛呢大衣,满脸写着疲倦和风尘仆仆,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想着对方应该只是进来闲逛的游客,黄哥也没太当回事,只用泰语向人问了声好,便继续低头忙着自己的事。 可男人却在他的店里停留了挺长时间,像是蛮懂行的样子,在那排最贵的古董乐器前驻足了一阵,后来还接了个简短的电话,声线柔柔的,说的全是中文。 “Excuse me.”男人转过身来,指着其中一把紫金配色的电吉他,向老板问着价钱。 “您是中国人吧,我也是华裔。”黄哥放下手里的螺丝刀,站起身来用中文帮他介绍,“那琴是93年的限量款,价格可是不便宜,要十五万。” 这把吉他放在黄哥店里好多年了,是他在欧洲的时候从二手市场上淘来的,因为被知名乐手演奏过,所以当时花的钱也不少。 本来以为对方大概率会被这六位数的报价吓退,却没想到,男人只是低头思忖了片刻,便眨着那双沉静平和的眼睛,淡淡说道:“那就要这把了,麻烦帮我加个好点的琴匣。” 黄哥一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要做成这一笔生意,赚到的钱几乎可以顶他以往三个月的收入。 很少能遇见这样懂行又爽快的客人,黄哥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丝毫不敢怠慢地去到仓库,很快帮人找了个只上好的红木琴匣出来。 他在店里紧忙活的功夫,男人只是安静地立在柜台前面的位置,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不远处楼梯口的方向,眼神里不知怎么,隐隐带了几分落寞。 黄哥看得出他似乎有心事,但没敢多问。 刷卡结了账,男人又从兜里掏了张纸片出来,写下自己的姓名跟电话,轻声说道:“我也是做音乐的,以后可以常联系。” 黄哥扫了眼那纸条上的名字,越想越觉得耳熟,突然反应过来,“您是……玩乐队的吧,我有印象。” 男人写字的手停顿了半秒,并没有正面回复,片刻后又将自己的电子邮箱写了上去,诚恳道:“有件事,想请老板帮个忙。” 成交了这么大的一笔生意,黄哥自然答应得爽快,“您说。” 男人再次回头看了眼楼上,很缓慢地说道:“最近新来的那个年轻人,是我一个朋友的弟弟。他一个人跑出来,家里人都很担心,麻烦老板,平时多帮我关注着点他的情况,如果您能经常给我发邮件,报个平安是最好……” 男人说完顿了顿,眼底闪过半抹意味不明的迷惘,像是一层飘渺的雾,遮盖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半晌,他才又叹了口气,“还有就是,别告诉他我来过……” 黄哥听了一愣,虽然不解他为什么这样做,但还是立即点点头说没问题。 见他答应,男人很快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咬在嘴边,背起琴匣,转身跟人道了别。 他就这样走入了曼谷温暖的冬天里,像是带着许多留恋,依依不舍地、形单影只地。 门上的风铃在他走后又摇晃了一阵,很久才终于没了动静。 *** 大年初七,任浅提着两盒卤味酱鸭,又一次地来到了梁峙家楼下。 除夕那天她就来过一次,可惜扑了个空,只碰见一周来一次的保洁阿姨,说梁峙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事,已经多半个月没回来。 这回她是问准了梁峙已经回家才来的,一路踩着高跟鞋,她风风火火地上了楼,来到门前敲了几下。 里面半天没什么动静,她又给梁峙打了个电话,才终于等来了门开。 从门缝里探出头来,梁峙顶着快要遮住眼睛的头发,脸也没洗,下巴上胡子拉碴,哑着嗓子说了声:“姐。” “呦,这咋脸色这么难看,生病啦?” 看到他满脸憔悴的样子,任浅着实吃了一惊,赶忙拉着人进屋,结果发现屋里也像是被导弹轰炸过,乱得没处下脚。 虽然梁峙平日里就不修边幅,但任浅也从来没见过他表现得像现在这样颓废。 从一堆被捏扁了的啤酒罐边跨了过去,任浅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看见屋里乱就闲不住,开始帮他收拾杂物。
80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