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秒,他才意识到了什么,匆匆把视线又撤了回去,低下头小声嘟哝着说道:“我哪也不想去,燕川挺好的。” 身旁不远处,梁峙平静地看向他,一时有些愣了。 他听到了周崇煜刚刚那句话。一种很复杂很矛盾的心情逐渐占据了他的意识,完全陌生,毫无经验可谈。 他其实很想对周崇煜好。 千方百计地,不计后果地。 但那感觉好像是他的好,把周崇煜这只羽翼未丰的鸟儿给困住了。 小鸟破壳吃尽了苦头,弄了一身的伤,碰巧被他捡到,缓过来了就觉得这里是最好的,于是甘愿放弃飞向天空的机会,偏执地想要永远留在他的笼子里。 而世事总是这样矛盾的。 垂下了眼帘,梁峙凭着一贯沉稳的内心,尽量柔和地开了口。 “燕川,只是你从高中那种环境脱离出来,进入到的第一个地方。而我身边……” 他顿了顿,喉结一滚,嗓子最深处泛起些苦涩。 “我身边,更没什么好的。” 他抬起头,深邃似湖水的眼睛里像是漾起了涟漪,“世界很大,阿煜,你应该多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下周开始加更哈,宝子们别着急,让俺攒攒稿子。
第43章 Ch.10 囚鸟(2) *** 那天之后,两人谁也再没提起过这件事。 梁峙隔天便去了外地参加巡演,一走就是两个月。 他走后,周崇煜多数时间还是一个人住在他的公寓里,偶尔在教室做作品做到很晚,懒得折腾,也会凑合着回宿舍过个夜。 这一学期周崇煜过得很辛苦,许多事都要从头开始摸索。 不仅要自己跑市场买材料买工具,还要学着建模、扫描、打印,忙活一两个月做出来半成品,之后还得自己焊接和打磨。 临近期末,每天熬到半夜是常有的事。 等到晚上回来终于能躺在床上,明明已经很困,他却经常睡不着觉。 梁峙确实把他惯坏了,没有梁峙半夜跟他挤一张床睡,周崇煜只能整宿翻来覆去地想念。 想他身上的味道,想被他环抱缩进被子里的感觉。 想起……那天他说的——留在他身边,没什么好的。 但在周崇煜的眼里,那怎么会不好。 其实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敢联系梁峙。 上次因为去香港交换的事,梁峙似乎已经有了些情绪。 周崇煜害怕自己再像上次那样脱口而出地袒露心声,更害怕梁峙再说出什么将他推远的话,于是便干脆不主动联系,做一只只会把头埋进地里躲藏的鸵鸟。 可是坚持一两天还好,时间久了,周崇煜心里就总是装着这回事,放不下,也忘不掉。 想着梁峙,大概已经成为了他身体本能的一部分。 关于梁峙最新的动向,他除了偶尔能从他哥那里探听到一点消息,也就只能通过网络,默默关注着群青乐队官方账号对外发布的行程动态。 看看今天群青又到哪儿了,演出了什么歌。 虽然大多数情况只能看见梁峙一个模糊的身影,周崇煜还是用手机,将音乐节的现场视频放了一遍又一遍。 巡演原定六月底就能结束,但参演的每支乐队都人气火爆,很难买到票。 主办方为了满足粉丝需要,临时又在另外两个城市多开了两场,于是梁峙的归期也就又往后顺延了半个月。 那天在网上看到加场通知后,周崇煜失落了好一阵。 转头又看见群青的官方账号转发了一条关于梁峙三十岁生日祝福征集的微博,他愣了两秒,心里忽然冒出几个疯狂又冒险的点子。 去找梁峙——这是在看到这条消息后,大脑在第一时间所做出的决定。 梁峙的生日是在六月三十号,月底按说还没到正式离校的时间,但偷着走应该不会被发现。 周崇煜提前一天问好了他哥现在的位置,也没说自己要来,直接收拾好行李上了火车。 周崇燃他们演出的地方是在大西南,从燕川坐车过去要将近二十个小时。飞机票太贵周崇煜买不起,他只敢买火车,因为买票的时间太晚,中转后半程只剩硬座票。 这还是周崇煜第一次自己坐火车出远门,显然,他的经验还是欠缺了一些。 绿皮车上什么人都有,车座太窄,只能人挤着人。车厢里也从来没有安静下来的时候,说话声、小孩儿的哭闹声、吃饭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不断刺激着他过于敏感的神经。 直到深夜,周围才稍微安静下来一些。 沉默盯着窗外荒凉的景物,他不知怎么就困了,迷迷糊糊在火车上过了个夜。 随着海拔渐渐升高,天气也变得越来越冷,嘴唇干得起了皮。 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没睡好觉,下车时,周崇煜的脑袋略有些痛。 抬头看天,清早明亮的日光已经刺破高原上稀薄的空气,照射在他稚嫩的脸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离梁峙很近了。 *** 中午十二点整,西南高原,鱼都镇。 大部队正停靠在镇上的饭店吃饭休整,梁峙吃完先去旁边商店里买了包烟,就站在路边抽,身旁还站着两只吃草的牦牛。 这几日刚好是两场演出的间隙,难得来西南一回,他们群青跟其余几个乐队一合计,决定趁着空闲结伴出来自驾旅游。 这边风光确实是好,但难在路不好走,经常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手机还总连不上网络。 刚才吃顿饱饭补充了下体力,梁峙那股子头疼劲儿才稍微缓解了一些,停下来悠闲地抽支烟,也算能好好享受一番旅途的乐趣。 没过多久,周崇燃也走了出来,停那儿帮他跟牦牛合了张影。 野生牦牛多少都有些怕人,见人靠的太近就扭头走了,边走边留下粪便若干,像黑煤球一样排着队掉在地上。 “刚买的,抽吗。”梁峙笑着递了根烟给他。 周崇燃二话不说就接了过来,低头把冲锋衣的领口稍微解开一些,点着了火。 还没抽几口,难得有信号的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他一看,稍微皱起了眉,夹着手机走到一边开始接电话。 风又大了些,吹得云层遮住了太阳。 梁峙看到了刚才手机屏幕上的“崇煜”两个大字,心里不由自主地被牵动,夹着烟默默看向那边。不知听到了什么,周崇燃看起来有些焦急的样子。 等他接完电话回来,梁峙便第一时间问他,“怎么了?” “崇煜来了。”周崇燃把抽了半截的烟掐灭,丢进垃圾箱,气得脸色铁青。 “我昨天给他发的位置,还以为这小子终于学会关心他哥了,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自己来了。” 梁峙听完先是愣了下,微皱起眉,把烟扔掉问:“你先别急,他到哪儿了。” 周崇燃叹了口气,语气还是有点焦虑,“他还以为咱们在丹淖,大巴车只有到附近县城的,他没钱租车,找了个当地村民的野摩托稍他一段,国道上下雨,半路摔了,现在人在丹淖的卫生所。” 梁峙又是一愣,眉心拧起来的担忧又加重了些。 最近西南天气是不太好,经常下雨,路上崎岖难行,好多石子路和泥巴路,没点车技根本开不出来。 周崇煜坐摩托摔了,也不知道摔得有多重。 周崇燃比他更着急,已经脚下大跨着步往饭店里走,“我去找他们借辆车,回丹淖接他。” “我跟你一起吧。”梁峙喊住了他,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准备去车上拿点吃的和厚衣服,“路上不好走,多个人还能帮你照看着点。” “成。”周崇燃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回过头,匆匆往饭店走去。 他们的大部队是今早从丹淖出来的,现在他俩要跟大部队脱离,顺着原路折回去。 周崇燃要开车梁峙没让,说是怕他着急,路上出危险。周崇燃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也就没说什么,听话坐了副驾。 一路上,梁峙始终把车开得又快又稳,中途遇上两次下雨,但好在云不多,开出雨区就没那么难走。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两个人赶到了丹淖的县卫生所。 一进门周崇燃先左右张望了一圈,然后指了指不远处大厅里停放的病床,“在那边。” 梁峙跟在他身后,扭头一看,只见周崇煜正乖巧地坐在床最靠角落的位置,满身都蹭得脏兮兮的,手里还拿了只简易的医用氧气罐。 虽然卫生院里并没有多少人,他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低着头,像是想要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 “伤到哪儿没有。”周崇燃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了过去,左右检查着周崇煜的胳膊腿,一看没什么大的外伤才稍微松了口气。 周崇燃把氧气罐放到嘴边洗了两口,向他摇摇头,“我没事。” 可算是知道他平安无事,周崇燃心里憋的气一下就涌了上来,虽然有在尽力克制着情绪,但还是将声音放低,小声道:“怎么连说也不说一声就来了,到县城没车不会给我打电话?还贪便宜找当地人,把你敲晕绑到山沟里卖了都是轻的……” 他顿了顿,脸上显然已经是担忧大过了气愤,“这幸亏是摩托开得不快,要是开快了呢,你小命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 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挨这一顿骂,周崇煜恹恹耷拉着眼睛,赌气似的将头扭向了一边。 梁峙见状也走了上来,轻轻拍了拍他哥的后背。 周崇燃这才叹了口气,拿起旁边桌上的缴费单,“行了,我先去交钱。” 说完就转过身,快步走向了一旁的长廊。 等人完全走远,周崇煜才把脑袋转了回来,抬头看向梁峙。 本来他的眼睛里是带着亮的,既兴奋,又雀跃,庆幸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可抬眸一看到梁峙那张严肃且兴师问罪的脸,就又胆小地把眼神收了回去。 脏兮兮的泥娃娃,像只霜打了的茄子,一下没了精气神。 沉默盯了他几秒,梁峙的眸子里方才软下来了一些,走过去柔和问:“知道错了?” 周崇煜掀起眼皮偷偷看他,左手和右手互相抠着打架,撇撇嘴道:“嗯……知道了。” “为什么突然过来。”梁峙平静审视着他,一问就问到了重点。 周崇煜不敢说实话,害怕气氛又变成那天一样,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是……放假了,没什么事干。” 他毫无底气地说道,说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梁峙的回话。 他抬头,看向梁峙依旧严肃的神色,一下就明白,自己刚刚的答案根本过不了梁峙的这一关。 酝酿许久,最后还是说了实话:“来是因为、想见你。” 说完,周崇煜心跳快得不行,无比忐忑地捏紧了手指,一直也不敢抬头去看梁峙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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