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有。非但没有离开,游书朗的整个小腿都贴了过来。会议桌下,两条相邻的长腿紧贴,隔着西裤料子交融着彼此的体温。 这种类似于私情的抚慰,催得樊霄心头发紧,他看向身侧的男人,目光中的游书朗依旧正襟危坐,西装笔挺,衬衫规整,扣子一路系到喉下,端得沉稳又禁欲,只有频繁翕动的睫毛出卖了他此时的紧张与尴尬。 顶着樊霄近乎灼热的视线,游书朗目不斜视:“好好听讲,这个专家很具前瞻性。” 轻且低的叮嘱中,樊霄硬是听出了温柔,他依言看向台上的专家。 只是,隔着水雾,很难看清楚。 论坛开了一天,会后还有晚宴,几个人见缝插针推介新品。游书朗从容专业,樊霄又会控场,效果十分不错。 走出宴会厅,弦月低垂,海面涌荡着灯塔的光,像一条不知归处的遥路。 怕樊霄再次受到刺激,游书朗催促:“走吧,回宾馆。” 樊霄反而没动,望着深暗的大海,久立后轻言。 “书朗,陪我走近看看。”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棱角和冷意。 “你确定?” “总不能永远逃避。” 几次犹豫之后,樊霄终于拉开步子,踩上了细软的沙滩。 沙滩上还有散落的游客,三三两两,并不喧嚣。 细沙裹着太阳的余温,不过却被皮鞋隔绝在外。 揉碎了星光的海面,更显得深沉漆黑,分不出哪里是海哪里是天,像宇宙的尽头,无端的让人恐惧。 越近海边,前面的男人反而走得越快。涌来的海浪延伸至脚下,险些湿了樊霄的鞋袜。 游书朗紧跟了两步,走到樊霄身侧,一把拉住了他。手掌搭在他的肩头,才发现男人抖得厉害。 “樊霄!停下!” 听了这声呼唤,空洞的目光才又有了神色,樊霄勾起唇角,算是笑了:“怎么,怕我自杀啊?” 游书朗的手从男人的肩头顺着臂膀滑下,扣住了他的腕子,反身一带:“想要脱敏,也不能这么心急。” 沙滩上有藤椅,他带着男人坐下。樊霄很乖,像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两个人坐得很近,鞋尖挨着鞋尖,衣角碰着衣角,樊霄下意识又往游书朗身边凑了凑,闯入了亲密的范围。 游书朗坐着没动,拿出一颗烟放在指间慢慢揉,他缓缓问道:“出事之后再也没来过海边?” 樊霄点点头又摇摇头:“出事之后断断续续接受了几年心理治疗,18岁时觉得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面对过往,那时去了一趟芭提雅,可是还没看到海,只是听到海浪声我就已经失控了。” 樊霄双手搓了一把脸,仿佛心底深处的苦涩渗透了每一寸皮肤:“后来接受了脱敏治疗,看大海的视频,听海浪的音频,周而复始。可是我厌倦了不能掌控的自己,也不想一次次面对那个噩梦,最终只能放弃了。” 他瞥了一眼漆黑的海面,又快速收回目光,悲怆的自嘲:“这些年我一直在逃避,像个懦夫一样。” “我不敢游泳。”暗淡的光影中,游书朗忽然说道,他的声音缓慢沉重,像吊着一个千斤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回复,他便继续说道:“其实我原来游泳很在行,是摸鱼的一把好手。小时候家里穷,夏天的时候,我们这些男孩儿都会到附近的河沟下地笼捕鱼。” 目光顺着海面延伸,游书朗仿佛又看到了那段少年时光:“谁的地笼下得远、下得深,收获就会好一些,那时地窨子(注:贫民区)里只有我和另一个男孩水性好,鱼补得比别人多。” “不知怎么他就将我当成了竞争对手,总是看我不顺眼,还欺负我弟弟。后来有一次他贪图鱼获,地笼下的太远,下去取时,被水草缠住了脚。” “你去救他了?”樊霄的语中有着凉薄的冷意。 “救了,但差点被他拖成水鬼。他那时已经慌了,抓住我不放,一直束缚着我的手脚,后来他被一口水呛晕了,我才将他拖上了岸。” 樊霄嗤地一笑,没言语。 “笑我是圣人?可我真的没有那么好。”游书朗将烟含在口中,偏头错过了樊霄划燃的火柴,“海滩禁烟,我就咬一会儿。” “我救了那人,也没得到什么好脸色,还被他诬陷偷起了他的鱼获。”游书朗望着弦月,黑发细碎的散落在额前,眼睫鸦羽一般地下压,遮掩了沉重的情绪,“转过一年,他竟然犯了同样的错误,可这次…我犹豫了。” 夜已深,游客四散,海滩倏忽安静的吓人,连涛声都变得遥远,游书朗缓缓说道:“我站在岸上看着他挣扎呼救,看着他的头在水面一上一下,一年前的那种被束缚住手脚,不断下沉的感觉忽然再次令我窒息。” 优越的下颌线让他显得清隽卓然,男人咬了咬烟蒂:“所以你问我在大难面前会不会对别人伸出援手,我说我不知道。” “他死了?”樊霄问。 “没有。我还是下去救他了,只是犹豫了一会儿。”游书朗从樊霄口袋中翻出火柴,点燃了香烟,第一次坏了规矩,“虽然没死,但他因为溺水,大脑缺氧时间过长,傻了。” “后来,他的爸妈还来感谢我,几乎跪下给我磕头。自那之后…我就不游泳了。” “你觉得他傻了是你导致的?多了那两分钟的时间,他就能健康?”樊霄的薄唇微微翘起,透着若隐若现的讥笑之意,“哦,还有两种可能。他没傻,拖你做了水鬼;或者你救了他,他再次翻脸不认人。” 游书朗轻轻笑了一下,有些无奈:“樊霄,安慰人的话可不可以好好说?” 晚风咸湿,轻轻扬起了发丝。 “游书朗。”樊霄的呼唤像白沙一样柔软。 “嗯?” “你确实是一个好人。” “……” 游书朗笑了笑,目光对上樊霄,缓缓开口:“你说我们不应该替别人决定生死,但我觉得只要还活着,总会有人告诉他,这世界其实也不赖,挺美好的。” 声线沉沉,平静柔和,轻绕人心。 “所以,”樊霄回视游书朗,“你就是那个人?” “那个告诉我这个世界也不赖的人?” 鲜少的,游书朗没有避开樊霄热切的目光:“我只想告诉你,每个人的心底都有自己不愿直视的陈伤。既然不愿直视,何必又非得逼着自己一遍一遍掀开伤口去看,逃避并不丢人,也不是懦夫的行为,不能看海我们就不看,不能游泳咱们就不游。” “樊霄,”游书朗站起身伸出手,“我们回宾馆,关窗锁门,就听不到这该死的波浪声了。” 海风轻涌,鼓动着衬衫,月光从游书朗身后倾洒过来,让他像踏着清辉而来的使徒。 可此时,樊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把这个人拉下神坛,弄脏弄坏,禁锢为自己的专属物! 他搭上那手,沙哑地问:“回到宾馆,锁上门,干什么?” 一句所有男人都能听懂的H色笑话。 游书朗微微变了脸色,他摘了烟,甩开了樊霄的手,转身的时候丢下一句:“干你。”
第41章 左右手 一句玩笑话,樊霄哄了半晚。 游书朗不是个计较的人,却也一直端着,无非是看樊霄笑着闹着,冲淡了阴郁感伤的情绪。 入夜,樊霄洗澡。 他曾演技卓绝,弄出身残志坚的苦情戏码。但也并未哄得游书朗为他沐浴,只得到了游主任系在他伤手上的超大号的塑料袋。 进了浴室,樊霄神情淡漠地将手夹板卸下,用已经恢复如常的右手去褪裤子,褪到一半,玻璃门从外面映上一个身影。 游书朗轻轻敲门:“樊霄你忘了带浴巾进去。” 樊霄矫情,出行带着自用的浴巾、浴袍。 他脱下裤子,大咧咧的遛着袅,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 “谢了。”拿过浴巾,樊霄还想讨一句闲,话音儿还没漏,门就被从外面推上了,亏得他矫捷的向后撤身,沉甸甸的大袅才免受被夹之苦。 洗过澡,再次拉开浴室的门,围着浴巾的樊霄吓了一跳。 游书朗托着一杯红酒靠在门侧,身姿松散慵懒,唇边勾着若隐若现的笑,看向他时,惑人得紧。 樊霄心脏猛然跳动,思绪一歪,在脑子里寻了一圈酒店付费套子的位置。 “游主任舍得开这酒了?” 红酒是樊霄随行李带来的,比送给陆臻的那瓶还要名贵。游书朗不好酒,挡了两次,没让开。 干红未醒,散发的微微酸涩的味道。游书朗轻轻一笑:“喝一杯?” 他瞧瞧樊霄的伤手:“这手用不上,还我伺候着?” 尾音轻扬,话不对味。樊霄略略思量,试探地开口:“那就劳烦游主任了。” 游书朗笑:“过来。” “在这…喝?”樊霄向沙发瞄了一眼,却依旧听话的靠近男人。 两个人身上散发的温热气息刚刚交融,游书朗就一把抓住樊霄的浴袍领子,重重一撞将他压在了墙上。 红色的液体在杯中剧烈摇晃,溅出几滴,染红了樊霄洁白的浴袍。 鼻息交缠,游书朗眼中的笑意藏着锋利的光:“樊总,怎么喝?一杯还是一口?” 胸膛紧压着胸膛,一条腿锁在自己腿间,游书朗做的是标准的制敌姿势,可樊霄却在这种强劲的控制中…动了情。 “游主任说怎么喝就怎么喝。”他的声音低哑,像砂砾在心间碾过,有些磨人。 “那就多喝点。” 大半杯红酒带着力量撞到樊霄唇上,玻璃敲在牙齿上,震得发麻。游书朗翻手,扬起杯子,酸涩的红酒一汩汩的倒入了樊霄的口中。 樊霄没推没躲,吞得很急,喉结快速的上下滚动。 终有吞不下的,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唇角缓缓滑落,沿着颈项的曲线,划出一条直线,最终没入了已经散乱的睡袍中。 无状的性感,致命般的诱人。 游书朗呼吸一顿,禁锢的力量都泄了几分,将目光从浴袍的领口挪开,他对上了樊霄的眼。 那是一双野兽的眼睛,强势、贪婪,藏着无底的欲望。 一把隐火从游书朗身体中烧了起来,他从不知道自己竟会被这样强悍的男人勾起欲念! 愈是难驯,愈想执鞭让他臣服! 酒杯空了,两个男人舛息着对视。 樊霄将唇边的杯子推开,刚想俯身贴过去,游书朗便先一步退开了身子。 退得很远,他垂着眸子问道:“手什么时候好的?” 樊霄一怔,转而无奈笑道:“原来生的是这气啊。” 他垂头看看自己的夹板:“怎么发现的啊?哦,我刚刚开门拿浴袍时用的是右手?” 草,他有些懊恼,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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