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火锅还没上桌,四个人分了下声部,约好明天琴房见。 今天姐夫也在,跃跃欲试地问能不能给他也安排个伴奏位,他还会弹低音贝斯。 顾宜乐开玩笑问:“姐夫你不会是我的守护者吧?” 姐夫连连摆手:“还真不是。” “掐指一算,我们的守护者游戏就快结束了。”卢箫笛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游戏进行到这里已经没有秘密可言,靠推算也能大致猜出自己的守护者是谁。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有顾宜乐还在为自己的守护者太低调而悲伤,把辣锅里的白菜全捞自己碗里,边吃边唱小白菜地里黄,二十一岁便宜了大灰狼。 周末上午排练完,中午吃过饭,顾宜乐找了间智慧琴房练琴。 春末夏初,还没到开空调的时候,狭小的空间聚热快,一热就犯困,顾宜乐便趴下睡了会儿。 就这十来分钟,竟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站在高高的山上,周遭石壁嶙峋,山崖陡峭,头顶层云遮蔽,不见天日。 他想离开,找不到下去的路,想呼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上前两步,一脚踩在摇晃的山石上,碎石块坠下无尽深渊,许久听不见落地的动静,耳边唯余呼啸的风声。 被手机铃声吵醒时,顾宜乐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他揩了一把额角的冷汗,接起电话时还有点喘:“喂,请问哪位?” 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接通后半天没出声,顾宜乐还以为打错了,刚要挂断,那边传来小孩的呜咽声。 “老师,顾老师……我好难受,我以后睡觉再也不踢被子了呜呜呜。” 赶到南山别墅区的时候天还亮着,敲了半天门于皓轩才来开。 顾宜乐探头望向屋里:“你父母呢,还有保姆,都不在?” “爸爸妈妈的电话打不通。”于皓轩裹着小毛毯,眼神发飘,站着都摇晃打摆,“阿姨做完饭就走了。” 蹲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烫手得很。 孩子发烧,多半是废了。 顾不上谴责不负责任的家长,顾宜乐将于皓轩拎起来夹在臂弯里:“走,老师带你去医院。” 李师傅见孩子烧得厉害,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开得飞快,不到一刻钟就停在最近的医院门口。 顾宜乐抱着于皓轩从后座下来,对李师傅说:“医院门前不方便停车,李叔你把车挪到停车场吧,在车里等我就行。” 坐在副驾的保镖尽责地跟下了车,一路跟着顾宜乐进医院排队挂号取药,还帮他抱了会儿娃。 流行感冒高发期,输液室面积小座位少,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空位,顾宜乐调低座椅让于皓轩躺着,护士来扎针的时候见于皓轩不哭也不闹,只睁大眼睛看顾宜乐,问:“你是他的……” “老师。”于皓轩说。 护士又看向保镖:“那这位……” 许是一身黑衣人高马大的保镖气势太强,于皓轩瑟缩了下,没敢说话。 病人最大,顾宜乐让保镖去外面等着:“这里这么多人,不会有事的。” 保镖犹豫了片刻,点点头,退到输液室外面去了。 小孩血管细输液慢,四十分钟过去一瓶点滴才下去一半。 旁边的病人也走了,背着琴盒的顾宜乐一屁股坐下,把于皓轩的小手拿起来搭在自己手心里,问他:“冷不冷?” 于皓轩摇头:“不冷。” “想不想吃零食?” “不想。” “棒棒糖也不想?” “老师你好吵。”于皓轩小大人似的皱眉,“妨碍我听音乐啦。” 原来输液室架在墙角的电视停在音乐频道上,有个身穿燕尾服的欧洲人在拉小提琴。 给顾宜乐整笑了:“你知道他拉的什么曲子吗?” 于皓轩:“《卡门幻想曲》。” “嚯,知道的挺多。”顾宜乐夸道,“不愧是我的嫡传弟子。” 于皓轩难得没傲娇否认,安静听了一会儿,用稚嫩童声问:“等针打完了,可以教我拉这个吗?” 顾宜乐心想以你的进度估计还得等几年,到底没打击孩子的积极性,说:“行,等你挂完这两瓶水,烧退了,老师就教你。” 于皓轩点点头,扭过头去继续盯电视。 顾宜乐也跟着听了会儿,想起小时候看动画片经常听到这支曲子,又忍不住想,那个时候的梁栋在干什么? 他肯定不会看这种幼稚动画片,所以是在拼积木,还是在玩模型呢? 有没有遇到因为这首曲子刚开始学琴的顾宜乐呢? 掏出手机才想起昨天睡前梁栋说又要去工厂实地考察,会失联十几个小时。 顾宜乐叹了口气,把手机塞了回去,心想异地真苦啊,等下得买根棒棒糖给生活加点甜。 傍晚六时许,盐水快挂完了,顾宜乐去配药室找护士拔针。 跟着护士往于皓轩那边去的时候,他顺势从旁边的小门拐出去看了看。 郊区医院地处偏僻,输液室在一楼,这道门正对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似乎是该医院疏于管理的后门,围栏那头停着几辆看不清牌照的车。 天色渐晚,零星几盏路灯亮得萎靡,顾宜乐没找到小卖部,刚要退回去,忽然看见几步之遥的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 依稀看清那人的面孔,顾宜乐有点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是那天找他求他放过谭迁的钢琴系系花,季雅莹。 她似乎想进去,又好像刚刚从里面出来,进退两难,神色慌张得有些奇怪:“我、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保镖就在正门守着,想来这种公共场合不至于出什么事,顾宜乐狐疑地上前:“你生病了?还是说你是跟踪我……” 掌风自身后劈来的前一秒,顾宜乐借着头顶微弱的光,捕捉到了季雅莹眸中的惊惧。 可是来不及了,被击中颈侧的顾宜乐暗叫失算,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度睁眼时,入目的是一片斑驳墙面和一张生锈的铁床。 双脚能够到地,屁股下面是一把折叠椅,手被反绑在身后不能动,头顶有一盏瓦数很低的灯,而他随身携带的琴盒被扔在脚边不到半米处,表面蹭了好几处灰。 顾宜乐扭了扭僵硬酸痛的脖子,观察环境后迅速在心里做出判断——这里就是当年谭迁把他捆来过的郊区旧屋。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 他狠狠咬牙,咬出满嘴铁锈味,强迫自己不要发抖,保持清醒。 清醒之后便是冷笑。三年过去了,这家伙果然毫无长进,手段还是如此低劣。 手法倒是精进不少,顾宜乐拧着手腕拼命挣扎,也没能像上回那样把胳膊从绳子里挣脱出来。 突然,背后传来“嘎吱”一声响,顾宜乐停下动作。 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听脚步声穿的是皮鞋,连绑架都要打扮得体,除了谭迁也确实没别人了。 “醒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越来越近,“我抽了支烟,你就醒了,要是我再晚点,你会不会像上次那样逃跑了?” 谭迁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绕到顾宜乐身前,弯腰蹲下。 顾宜乐别开脸不想看他,被他扳着下巴硬是转过来。 “乐乐,你知道我平时不抽烟的,今天我为什么要抽烟呢?”谭迁的目光落在顾宜乐脸上,细细打量五官的每一寸,眼底渐渐流露类似痴迷的情态,“因为我太高兴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顾宜乐躲不开,皮肤接触的恶心如骨附蛆地沿脊背攀爬扩散。 “我也很高兴。”灯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他竭力克制恐惧,用堪称平静的语调说,“你马上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听前半句,谭迁差点笑起来,等到后半句,他又猛然沉下脸,面露阴狠。 扳着顾宜乐下巴的手力气很大,谭迁咬牙切齿地说:“果然是你,我被拘留,果然是你搞的鬼!” 顾宜乐冷眼看他:“今天之后,可不止拘留这么简单。” 谭迁的表情因用力变得狰狞丑恶,不过几秒,又松弛下来。 “乐乐学坏了,会吓唬我了。”他的话语飘在空中,如同鬼魅,“不过你还是低估我了,这地方,没有人能找到。” 说完他松开手,缓缓站了起来:“今天之后,你就是我的了,再没有人能阻止我和你在一起。” 三年来,在顾宜乐的梦里,曾出现过无数次危险。 这并不是最可怕的一次,所以他比任何时候都镇定,甚至能在谭迁解裤子的时候,伴着皮带扣碰撞的刺耳声响,与他言语斡旋。 “即便你这么对我,乐乐,我还是喜欢你。”时至今日,谭迁还在试图粉饰自己的恶劣行径,“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我对你好,你的那个男朋友也不会。” “别提他……”顾宜乐手指扒着折叠椅边缘,用脚跟和地面的接触缓慢挪动位置,“你不配提他。” “他能给你的,我也能。”谭迁最是不服输,沉浸在幻想中慢慢地说,“我会把他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全部消除,给你覆盖上新的……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夜。” 等到谭迁再度转过身,顾宜乐的脚尖已经顶着琴盒边缘。 “是吗?”他抬起被捏红的下巴,近乎挑衅地看着谭迁,“就用你这根金针菇?” 他也没想到自己能镇定至此,在心中不断地鼓励自己——就这样,激怒他,顾宜乐好样的! 如果三年前的他能勇敢一点,哪还轮得到这人渣兴风作浪? 被成功刺激到的谭迁提着裤子上前:“我就喜欢你这牙尖嘴利的样子,不如先用你这张小嘴给我口……” 顾宜乐看准时机腿部发力将琴盒一脚踹向前,恼羞成怒的谭迁根本没注意他的动作,提防不及脚下一绊,重重摔倒在地。 场面一度混乱到让人理不清状况。 有车灯光亮透过污迹斑斑的玻璃窗扫进里屋,外面隐隐传来刹车声和脚步声。 顾宜乐顾不上许多,连人带椅子站起来扭身往门的方向跑去。 糟糕的是门被锁了,他手被绑着没法开,退后两步刚要撞,谭迁爬了起来,从身后提着他的衣领往后拽。 横竖都是撞,顾宜乐抬腿狠狠踩他的脚,然后伺机伏低身体用全身的力量去撞他。 扭打间捆在椅子上的绳索松开,胳膊一时半会儿还抽不出来。被谭迁按压在地上的顾宜乐呼哧呼哧地喘气,屈起膝盖给露着下半身的变态一记重击,啐骂道:“口你大爷!” 谭迁闷哼一声,背着光的脸埋在阴影中,变得极其难看。 他一手捂裆,一手掐住顾宜乐的脖子,趁顾宜乐的手臂暂且不能动弹,按住他不让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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