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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这些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其实每一天都在发生。可今天分明不是该考虑这些沉重问题的时候，而是骆临渊和池煜重要的约会的日子。池煜并不知道，这场约会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要是自己晚来了一步，他可能都会为此后悔一辈子。一辈子太长，长到无法用咫尺去衡量，但一辈子又太短，不过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便将大半生的时光挥霍殆尽。 以前池煜总觉得时间还很长，就好像一天有早有晚，有足足二十多个小时。可到了这样危急的时刻，他才终于明白，光阴似箭岁月如梭的真谛，也才明白，医院大厅内LED荧幕播送着的那一句“争分夺秒和时间赛跑，从死神手里救下生命”这句话的真谛。要救回来，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我真该死”这句话在池煜的脑海里不断闪过。那一刻他所么希望，躺在手术台上的人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自己。可是病痛并不能相互传递，但是揪心的折磨却像是无声的传导装置，渐渐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教堂积攒的祈祷更多的地方，那莫过于医院的白墙。 是的，就是那洁白无瑕，但是又普普通通的白墙。就像是进进出出医院的每一位人，哪一个不是普通的人。如此平凡和普通，却又是那样坚忍和与众不同。 粗重的呼吸声伴随着池煜的每一个脚步。索性手术急诊室在一层，池煜再根据母亲电话中的内容和医院内各种标注设施，他很快找到了急诊室的所在。依旧是那白墙。很不巧的是，今天的它也在接受着人们虔诚的祈祷。 “...老天爷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你惩罚我一个人就好了，求你了。” 在一处转角过后，映入池煜眼帘的，是跪地不起的母亲。自他有印象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什么“全是我的错”，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全部融进了这位年近半百的母亲的絮叨。在池煜的印象里，母亲总是扮演着沉默的角色。 和骆临渊的母亲不一样的是，池煜熟悉自己的母亲，并且对母亲的沉默深有感触，不管是母亲经受父亲的暴力行为的时候，还是在自己忍受酗酒的父亲的一个接一个耳光的时候，沉默不语的角色一直由母亲来扮演着。曾几何时，还年少的池煜不止一次地想让自己的母亲离开这个家，不管是从父亲的暴力还是从母亲对自己的处境无能为力的角度，他都希望自己的人生中不再有“母亲”这个角色，甚至于希望那个她能逃离这里，越远越好，甚至永远不要回来。 可最后的结果是，年少的池煜对着小小的房间里，那一面脏兮兮油腻腻的墙的祈祷终于成为了现实。在一个晴朗的夜晚，酗酒的父亲因为欠债还不上，所以想将可怜的母亲用作抵债，并且那时候唯一能够安身的飘零的小屋主人也因为这一家子交不上房租，也面临被回收的可能。 也正是那个夜晚，本不该出现任何交通意外的夜晚，没有地滑也没有正面有车出现的道路上，却发生了车祸。可恶的恶人终于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但是那可怜的母亲，也在这场事故中，落下了左手永久机械性损失的残疾。 池煜又这样平静地看着将走廊和急诊室隔开的那面墙，看着那扇母亲正用颤抖着的声线做着祈祷的墙。太干净了。比起那扇小小的油腻又肮脏的墙，这一面墙要纯洁得多——但实际上，两者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连池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默默地盯着那面墙发呆，在恍惚间，他看到了因为绝望而一头装上去的自己，甚至还带着一大滩鲜明的血渍，耳边又响起了母亲的呼唤，仿佛带着嘶鸣的吼声也变成了轻声温柔的呼唤。他多想回到那时候的美好，父亲没有染上赌博酗酒，没有暴力倾向，母亲也依旧温柔，没有染上正常家庭不该有的陋习。要是那样就好了。 池煜呆呆地想。他只是站在原地，站在原地看母亲双眼变得无神，听着母亲嘴里的絮絮叨叨变成了极为压抑地啜泣。只是呆呆地看着，仿佛想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你说话啊，儿子。你别吓妈妈啊…” 依旧是没有反应地，漫无目的地看着周遭的一切。转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手术刀，半掩着的窗户甚至于就地可以买到的药物…都可以成为一时绝望的归所。可池煜不能那么做，因为他是这个家最后的顶梁柱。 作者有话说： 更多精彩内容持续更新中，欢迎大家阅读支持嗷~
第八十五章 他的家 池煜今天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连歌词里也会说，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来不及灰心失意，来不及沮丧慌乱，站在手术室外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就收到了他这一辈子也不想听到的消息。 “原来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吗…原来她老人家已经这么老了啊。” 从私人医生打来的电话里得知池煜家里可能除了状况的骆临渊，第一时间马不停蹄地按照对方提供的地址来到了市医院的，在多方询问下，他终于找到了跪坐在孤零零走廊里的池煜。 几分钟前，相应的医护人员还站在池煜跟前，告知他老人家不幸去世的这个消息。本就因为变成了植物人身体机能不断削弱的老人家，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所以即使没有这一场意外，奶奶或许也活不了多久了。天意总算爱捉弄人，不知道是不是不会说话和表达意思的奶奶已经暗暗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才会用这种残忍又决绝的方式来和她素日最喜欢的小孙孙进行道别。 如果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那么分离的那一天就会有多么残忍。池煜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至亲之人的离开，同样的，他也不想责备任何人。只是他就这么呆呆地愣在原地，仿佛丢了魂一般，任凭还有其他手术在身的医护人员在旁边好心劝告。一直到所有人都走开了，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无措的池煜和那一张宣告死亡的病危通知书，上面并没有池煜的字迹，他不相信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只是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他才能无助又可怜地啜泣，像是守着而是那扇永远不会为自己打开的门一样，守着这一扇冰冷的铁门。 “池煜？”耳边是骆临渊焦急的呼唤在池煜听起来，像是各种杂乱声音的交织。池煜听到的，分明是奶奶温柔且耐心的呼唤。“你别吓我…”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究竟是谁池煜已经看不大真切了。恍惚见，他看见了那个因为实在受不了父亲的打骂而蹲坐在冰冷阶梯上的自己，灯光总是昏暗的，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时不时还会漏电。换做旁的小孩儿，没准儿早就因为内心的胆怯而回家去了。但是对于小小的池煜来说，对于小小昏暗灯光的恐惧远不及原生家庭带来的痛苦。 小小的池煜是那样小小的一只，就那样孤零零地坐在阶梯上，不吭声也不哭泣，眼里甚至看到半点希望的光亮。他就那样坐在阶梯上，像是个受了伤的小猫儿，没爹疼没娘爱，只能可怜巴巴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希望用时间来疗愈心里和身体上的苦痛。 但是落在那小小的脸蛋上的巴掌实在叫人害怕，火辣辣的疼痛感还有随之而来的耳鸣症状，在小池煜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眼泪这种没用的东西，在他看来已经是完全不必要出现的了。因为那咸咸的热泪除了能让脸上的伤更疼以外，并不会有旁的作用。但他的内心却还是保留着最后一丝害怕的——要是再被打，那就离家出走好了，不管去哪儿也好，不管做什么也好，只要能逃离这个地狱般的地方。 关于家是港湾的这些写作中用到的话，池煜总是觉得很没意思。课堂里，老师总是这样教导着，但他们只是互不了解的陌生人罢了。就像是老师们不知道小池煜究竟在经历些什么，池煜们也不想去追究老师们教给自己的所谓的“敬爱父母”。他不知道父母是什么，只知道那所谓的“家”只是个能给自己一口饭吃，但总是有上顿没下顿，甚至连带着挨打挨骂的地狱。 逃出去吧，既然劝不了母亲，那就自己逃出去好了。小小的池煜不仅仅是这样想，并且正如他的想法一般去做了。换做同年龄的小孩儿，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早就安稳入睡了。他们谁也想不到，有这么一个小男孩，在小小的楼梯角凝望着万家灯火，从缝隙里窥探着他人的幸福。 如果说上天给人关上了一道门，必定会给他开一扇窗户的话是真的，那么小池煜的奶奶则是他灰暗的童年生活里为数不多的光亮。 “...这是谁家的小孩儿啊，看着也不像咱们村的孩子啊…怎么倒在地上了？还活着不？” “喂！快报警啊，这儿有孩子晕过去了。该不会是被坏人扔到这儿的吧？等等，他手里有一张纸条…方小花？方小花不是那个疯婆子吗？” 众人的议论池煜已经记不大清了，他只记得，那个被这个小村庄里的所有人成为疯婆子的奶奶，不计较像个瘦弱小猫儿的自己，把最好的吃的穿的都给了自己，也正是因为这样，大家才渐渐打消了对奶奶的偏见。 “看你这个小家伙怪可怜的，跟我回家吧，奶奶做馍馍给你吃…” 他多想回到那个时候，像是一场梦一般的童年——是好的也罢，是坏的也罢，都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我没有家了。”池煜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用什么心情窝在骆临渊的怀里的，他只是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已经因为长时间的跪地而失去了知觉，他只知道自己又闻到了那熟悉的信息素气味。“骆临渊…我没有家了…” 池煜总是对骆临渊直呼其名，但是骆临渊并没有因此对池煜表示不满，因为在他的眼里，对方的一切做法都情有可原。但是这一次，他却觉得心里有一股无名的怒火，他不知道自己是气池煜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还是气自己没有把池煜好好留在自己身边，连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不仅是通过他人之口知道的，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你还有我。”无比的笃定和坚毅是池煜最后的支撑。骆临渊感受着怀里的人明显的起伏和啜泣，压抑的哭泣让他心里更是不好受。因为这是他认识池煜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看到池煜哭得不成样子。“没关系的，难过的话就哭出来。” “奶奶走了…我没有家了…” 池煜只是把骆临渊搂得更紧了，像是失去了这最后一个救命稻草一般，甚至把骆临渊的衬衫攥出了好些褶皱。他今天才明白，自己不仅仅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是给了自己再次拥有万家灯火一样温暖的家。委屈，无奈和欣慰的情绪在池煜的内心不断交织着，他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这种复杂和不堪。想用手势来比划，双手却是那样无助地颤抖着，总表不明想要表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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