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很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水果,但只有这样,妈妈才会舍得吃更多。 那时候他们都互相想让对方多吃一点。 现在叶拙能买很多很多葡萄了,却没有机会买给妈妈吃。 越靠近那栋楼,越觉得记忆慢慢清晰起来。 叶拙口袋里那瓶消毒喷雾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身边坐在小区里聊闲天的声音也传入他耳中。 “楼上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天阴沉个脸,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像大家都欠她八百万似的。” “她之前找的那个男人不是好东西,自己儿子也对她不管不顾的,这么多年都不见回来看一下她。” “男人和儿子都一个德行,真是可怜,孤苦伶仃一个女人。” 她们三三两两的一小撮人凑在一起,议论的音量不算大,但却无比清晰地传入叶拙的耳中。 叶拙匆匆上楼,那些话语却还追着他不放。 每上一级台阶,心都要更重一些。 他已经成长,很多事情都能独当一面。 在回S市之前,叶拙就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害怕,无论怎样都要面对的。 可当他闻见那隐隐约约的消毒水味道的时候,由气味带来的情绪还是扑面而来。 “咚咚咚……” 叶拙抬手敲门的声音都不敢太重。 “咚咚……” 叶拙低头,余光扫过大门上居然有明显的积灰。 姚棠一天要擦十次大门,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大块的脏污? “咚咚咚”叶拙敲门的声音越发重。 “妈妈,是我,叶拙,可以给我开门吗?” 还是没有听到回答。 叶拙握着的手开始冒汗。 “妈,你在家里吗?”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敲门。 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他努力用耳朵去听房间里的声音,却只有自己回荡在楼道内的呼吸声。 “妈?妈!” 叶拙心被狠狠攥住,电话没人接听,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也许是没有假期,还在工作? 还是说不愿意给我开门? 叶拙深呼吸,重新来到楼下,想要找那群成日坐着聊天的妇人。 她们每天都在这里观察聊天,应该会知道妈妈的去向。 但可能是到了吃饭的时间,满小区都不见她们的踪影。 叶拙只好重新回到楼上。 他的手掌被带来的礼物赘得生疼。 抬手再次敲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呵斥。 “叫魂啊?!” 对面的住户是个面露凶相的中年男人,他虚掩着门,自己站在门内,凶神恶煞地盯着叶拙。 “敲什么啊敲一中午了,吵得我一分钟都睡不了!”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叶拙立刻上前给邻居递了一盒月饼和一些水果。 在这里见到人,比他盲目等待要好太多了。 无论对面的人是凶悍还是冷漠,他都要抓住机会打听。 “您知道姚棠吗?就是祝您对面的这户,我是她的孩子,这过节回来看她,但她好像不在家,您知道她是在工作还是……” 邻居鄙夷地看着叶拙递来的东西,上下打量了叶拙几眼后,冷漠地说:“你东西拿回去,我才不要。你自己亲妈你不关心,还要过来问我,我上哪知道?” “我和我妈……” 叶拙刚开口解释,眼前那扇门就狠狠摔上,只有关门带起的风拍在他脸上。 其实我和我妈的关系不怎么好…… 但是我这次回来就是希望她能原谅我…… 叶拙回到门前,看着堆在地上的那些礼物,默默坐了下来。 不知过去多久,日落西山,寒风呼啸着吹进楼道。 这种老式楼房的楼道本就湿冷又幽暗。 叶拙狠狠打了个寒颤,才发现四周已经黑了下来。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叶拙猛地起身,眼前一阵晕眩,却只是个行色匆匆的男人从他面前经过,直接上楼去了。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叶拙用手扶着墙,才勉强站住。 “喂?” 幽暗的楼道里,叶拙看不清强光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是我。” 低沉温柔的声音即便穿过听筒,也让叶拙瞬间心安。 季隶铭那边没有呼啸的风声,也没有冷嘲热讽,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在叶拙耳边缓缓的响起。 “和妈妈见面了吗?还顺利吗?一下午都没有回我的消息,有点担心。”季隶铭问。 叶拙周围一片黑暗,“嗯”了一声,“很顺利……” “那就好。我简单和你说几句,不打扰你和妈妈许久。你呢就和妈妈好好沟通,就聊些家常,过去的事情她要是不主动说,你也不要提起。” “好……” “要是觉得心情不好,或者压力太大,就叫我过去,好吗?” “嗯。” 黑夜里,叶拙什么也看不见。 但如果他唤醒楼道里的感应灯,肯定会让季隶铭怀疑,所以他只能站在黑暗里,编造一个虚假的团聚,让季隶铭安心。 季隶铭那边也安静了许久。 叶拙:“那我先挂了……我妈在叫我。” “我说怎么这么安静呢。”季隶铭问:“你现在在哪接电话呢?阳台吗?” “对。”叶拙回答。 “叶拙。”季隶铭唤他,“还记得你昨天和我说什么吗?” “……什么?” “我在你家楼下,从天黑到现在,你家里的一盏灯都没有亮。这就是你说的一起面对吗?” 谎言被拆穿的同时,叶拙听见平稳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季隶铭来到面前的同时,感应灯也一同亮起。 其实楼道里的灯光不算太明亮,但叶拙却恍惚以为太阳又亮起来了。 “这么黑……” 季隶铭熄灭手机的电筒,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将上面的余温和香气一起围在叶拙身上。 “手也凉透了。”季隶铭用自己的手上下合住叶拙的双手。 只有季隶铭记得他夜盲,只有季隶铭在意他容易着凉,也只有季隶铭会在这个时候陪着他。 “阿姨呢?她还没回来吗?”季隶铭问。 叶拙抿唇,本想点头,但季隶铭却发现了他眼睛里的水光。 季隶铭:“怎么了?” 那些杳无音信的短信,从来不理会的电话,还有今天敲不开的门,一切都汇聚成心里的一潭寒水。 叶拙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发抖,“我妈她……还是不见我。” “没事,不会的。”季隶铭握紧叶拙的手,“不要乱想,她会见你的。再说了,你还有我呢,我们一起……” 楼道中的感应灯再度黑了下去。 但没等叶拙和季隶铭其中一个做出反应。 一串脚步声靠近,触发了感应灯。 姚棠的表情淹没在幽暗的灯光下。 叶拙的手瞬间冒出冷汗。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季隶铭说的话,她听见了多少? 她会觉得我恶心吗……还是会比之前还有更讨厌我? 季隶铭默默上前一步,让叶拙站在自己身后。 “阿姨,我是季隶铭……” 姚棠看起来老了许多。 但比起最初过于消瘦的身材,现在则是多了几分富态。 她的目光扫过季隶铭,“你就是叶拙的男朋友?”
第77章 关于姚棠的记忆, 只停留在叶拙十岁之前,在之后与她相见的次数越来越低。 路家就像叶拙怎么也走不出去的迷宫,他找不到出口, 更不可能有和姚棠相聚的时间。 在那个连互联网还没有普及的时代, 叶拙只能在周末给姚棠打一个电话, 通话时长还取决于叶承礼的心情。 如果叶拙央求的态度好一点, 叶承礼就会大度地延长时间,但这种宽容不多见, 叶拙每次和妈妈的通话时长在五分钟左右。 等到叶拙再大一些, 更多时候, 叶拙是得不到沟通机会的。对这个慢慢有了自己意识的孩子,叶承礼不再答应他的请求,而是以交换的形式。 若是路言意这周没有犯错,那么叶拙就能得到打电话的机会。 但路言意总是我行我素。 好在叶拙还能借用路言意的手机。 叶拙记得姚棠的声音, 就像他记得怎么从路言意家坐公交车回自己家的路线,就算距离再远,他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但在今天之前,叶拙已经太久太久没亲耳听见姚棠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脑海里保存的声线早已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模糊。 可当姚棠开口的瞬间, 叶拙发现自己的记忆没有任何偏差。 对于姚棠的疑问,季隶铭坦白承认, “是的阿姨, 我和叶拙正在交往,但是叶拙今天是来特地探望您的,我只是不放心他, 过来看看他,如果您不希望我出现, 我现在就离开。” 姚棠上下打量着他,然后目光扫过在他身后的叶拙。 叶拙站在原地,看着堆在门外的礼物,本应先拿起礼物,然后让出地方,但此时却没迟钝地动弹不得。 姚棠没什么也没说,从口袋里拿出钥匙。 她举手之间散发的气味居然异常好闻,就像叶拙小时候闻到的雪花膏味道,而不是消毒液的刺鼻气味。 打开房门,里面的布局没有什么变动,家具却大多换了新的,地板干净地发亮。 季隶铭跟了进去,但被叶拙又拉了出来。 “怎么了?”季隶铭低声问。 叶拙拿出自己带来的消毒喷雾,对着自己和季隶铭从头到尾都喷了一遍。 “好了。” 叶拙的声音有些哑,发现姚棠的目光正看向他的时候,叶拙捏紧手里的瓶子。 “妈,我现在已经干净了。” 空气里飘荡着消毒水的气味。 姚棠脸上没有表情,淡淡地收回目光,“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种东西了。” 叶拙微怔,一时间还没明白。 在他印象里,那个洁癖到偏执的妈妈形象已经无法推倒。 而季隶铭要更快反应过来。 季隶铭默默把愣住的叶拙带进屋内,弯腰把礼物拿了进来。 姚棠进去厨房,季隶铭就跟了进去,中途给了叶拙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阿姨,您看,这都是叶拙带来的东西,有些是他自己从A市亲自背回来的,这葡萄应该是他刚买的。” 楼下的便民水果店没有精致的包装,用塑料袋简单装起来的葡萄不知在哪压到,在袋里积了一角的脏水。 叶拙的神经跳动,紧张地站起来,“我去洗。” 但姚棠更早一步。 厨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叶拙没办法看到背对他的姚棠是何表情,只能站在原地,像个被罚站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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