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侧身认真和医生交流,时不时问几句,时不时点点头,表情认真地不得了。 说到中途,他像是有些着急,抬起手指了指他自己的脸侧,身体前倾着,不放过医生说得每一个字。 叶拙隐隐作痛的右脸伤口提醒他,季隶铭指的方向就是他脸上伤口的位置。 左胸膛靠近心房的位置,忽然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叶拙无法具体形容出来,只是感觉温温的,又酸酸的,顺着心脏的位置慢慢扩散到全身。 有人……在乎? “就当是为了我们,你也多在乎你自己一点吧。”历文说。 - 楼下蹲守的媒体赶走一波又来一波。 今晚有无数人想要看到路言意的最新动态,但又无法看见,只能不断地看着捕风捉影的消息,发出一两声讥笑或者唏嘘。 远在S市的路唯成也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件事不是你引起的,但我希望你能有个明确的态度。倘若你不愿再有任何关联,我理解你也不怪你,但是你再也不要出现在路言意面前。倘若你想要为此负一点责任,那最好就要做好路言意死缠烂打的准备。” 路唯成的处理方式冷静又直白,不像以路言意的父亲和叶拙对话,而是一个发号施令的上司,为了履行管理后代的职责和叶拙对话。 叶拙离开的这四年间,路唯成就像当初承诺的那样,既没有联系叶拙,也尽力阻拦了路言意。 但就是因为这个人主导了妈妈的痛苦,叫叶拙怎么平静面对。 叶拙无声地深呼吸,“路伯父,我是出于礼貌这样叫你,关于路言意,如果要分担治疗费,我可以给,但是我……不想再见他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 叶拙侧脸看着窗外。 他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玻璃窗上映照出他茫然又麻木的脸,一块白色纱布在他不甚精致的脸上,更显得他是个长相一般的可怜人。 有人在乎? 在乎这样的他吗? 叶拙的心在摇晃。却不知会偏向什么方向。 就在他几乎忘记还在电话的时候,路唯成低声说:“我知道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叶拙身后,窗户反光清晰呈现了季隶铭脸上的无措。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偷听你讲电话。”季隶铭发现叶拙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通话上,瞬间压低声音说:“我只是想叫你去吃点晚饭。” 通话结束。 叶拙侧身回答:“其实也没什么,听见也没事。” 路唯成告诉叶拙,路言意总要学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这件事情就是一个教训。 除了这句话,路唯成还说了很多。 多得像是在用一种委婉的方式和叶拙道歉。 为他是个失败的父亲道歉,也为他那个过度骄傲的儿子道歉。 但这些话不能告诉历文,否则历文又会生气,叶拙喜欢历文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想让历文为了自己的事情而发火。 看着季隶铭平静如水的目光,叶拙的表达欲像发了疯。 他想,如果是季隶铭,是不是自己说什么都可以说。 “我现在不想吃饭……我想说话,你有时间吗?”叶拙问。 但是他知道季隶铭不会拒绝,继续说了起来:“路言意不缺退路,就算他现在脸受伤了,也可以转变风格做歌手或者退居幕后,他的能力和人脉足够让他继续在娱乐圈好好发展。再不济他还能回家和路唯成低头。他的人生太顺利,即使有困难,也很快就会解决……这次,可能就是他这辈子要面对的最大挫败。” 叶拙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 季隶铭果然没有任何怨言,反而表情格外严肃。 可是连叶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他从自己复杂的情绪里找到一个相对明显的总结:“我现在有些乱,说了很多废话。” 季隶铭既不知道路唯成和叶拙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叶拙在为什么困扰。 那季隶铭又在对什么认真呢? 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对待吗? 就为了那点友情吗? “你不用自责,这件事情因他而起,你是被无辜牵连的。这件事对路言意来说不是坏事,他早就需要栽一个狠狠的跟头,不然他永远都还停在过去没有长大。” 季隶铭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扩散开来。 叶拙心想,原来我实在自责吗? 季隶铭的声音就像带着一股镇定人心的魔力,让叶拙浮躁的心都随之静下许多。 “我是不是很懦弱?这个时候,还是会为他着想。” 就像历文说的,他的心软就是最大的弱点,可是该怎么改呢? 如果他能拥有多一些决绝就好了。 可是怎么就学不会呢。 叶拙心里那些该说不该说的,都一股劲说完了,此时只剩下愧疚。 “不好意思,让你听了很多废话,只是我也不知道该和谁说了。” 说来也惭愧,他真得没有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 身边那些人,好像只有季隶铭会安静地听他说话。 这样想,叶拙更加不好意思了。 季隶铭今天才是真的无辜,明明只是出于礼貌送他去展览,却被卷入这么大的意外,又一次收拾烂摊子…… “我欠你太多人情了,以后我再慢慢还吧。”叶拙学着正常人应该有的风趣反应,但是他好像没有自如幽默的细胞,只能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季隶铭眉头微微皱在一起,让叶拙的微笑瞬间泄了气。 叶拙就是叶拙,弄巧成拙的拙字一直写在他名字上。 “不好意思。”叶拙道歉。 季隶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用一种费解的眼神看向叶拙。 那深邃的眼底,似乎还藏着什么别的情绪,但是叶拙读不出来,只能站在原地,等待季隶铭接下来的话。 无论说什么,叶拙都可以接受。 “叶拙,你不用时时刻刻的自责。这些年,你替他吃得苦太多了,总该也让他自己疼一疼。” 这不是叶拙想象中的话。 “善良你不是你的错,这个世界就是需要你这种人才能变好,是别人太自私了,才会让善良的人不断被伤害。” 这更不是叶拙想象中的话。 但不知怎么了,叶拙哽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勉强了。 “没想到我还是这么好的人。” 叶拙闪躲的目光正迎上季隶铭坚定的眼神。 季隶铭:“叶拙,你从来都不知道你是多么好的人。” 不然为什么路唯成会把自己唯一的儿子交给他照顾,路言意这种骄傲的人会不顾所有的等他,历文会在这么多学生中只把他当成独一无二的学生。 还有,季隶铭会默默在他身后等待。 一切都是因为叶拙值得。 叶拙又感觉到那股酸酸又温热的感觉了,从未有过但又如此独特。 “谢谢你……”叶拙眼神澄澈,“你也是个好人。”
第38章 这两天好像和医院有说不清的孽缘。 叶拙回到家, 疲惫地连手指都不想提起来。 已经是深夜,整个小区乃至A市都万籁俱寂。 叶拙刚坐在沙发上,历文匆匆换了身衣服就又要出去。 “展览那边的事情我还要去处理, 不然白天就要耽误了。”历文一边换鞋一边叮嘱季隶铭, “我不在家, 叶拙就麻烦你帮我看着了, 让他早点睡觉,不要多想, 有事情联系我。” 季隶铭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叶拙:“我没事的。” 被历文瞪了回去。 “你难道也让季隶铭大夜里跑到别地去住吗?听我的安排, 你今晚好好休息, 季隶铭也在家里,就这样。”历文表情严肃,搬出自己当老师的架子来压制叶拙。 叶拙不是小孩,当然不用家里必须有人盯着。 但历文防得根本就不是叶拙, 而是路言意那帮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是路言意借题发挥,当夜找上门把叶拙带走都有可能。 这让历文怎么能放得下心。 他再三和季隶铭确认后才关上家门。 叶拙等了几分钟,推测历文差不多已经出了小区门, 立刻就和季隶铭说:“你不要留在这里耽误你的时间了, 你去忙你的吧,我不要紧的。” 季隶铭这种身价的人, 叶拙多耽误他一分钟都感觉自己是在犯罪。 灯光下的叶拙脸色并不好看。 季隶铭无声叹了口气。 明明两天前的叶拙还像个草原上的羚羊, 现在这头羚羊却已经负了伤。 “最近公司没什么大事需要我去,我正好就提前把年假请了,就当在A市旅居一段时间。到时候我还要来打扰你和历文, 你就不用和我客气了。”季隶铭换了个叶拙能接受的说法。 叶拙不愿意麻烦别人,但如果季隶铭主动麻烦叶拙, 叶拙就更加容易接受他留下这件事了。 果不其然,叶拙稍作思考,只能点点头,“那你今晚可以睡在我的房间里了。” 他的思路本不该偏离,可巧克力味的某物却在他提到卧室的时候反复从脑子里蹦出来…… “我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你安心睡就好。”叶拙想用微笑盖过心虚,却牵扯到脸上的伤口,疼得表情都扭曲了一下。 “没有病号睡客厅,健全人睡卧室的道理。”季隶铭现在越发熟悉叶拙的思维,“客厅窗帘的遮光度比较好,我喜欢在无光的环境里入睡。” 而叶拙房间里既有一盏小夜灯,窗帘也偏轻薄。 当叶拙露出有些纠结的表情时,季隶铭就知道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季隶铭:“如果我睡不好,第二天会非常痛苦。” 叶拙:“那好吧……” 季隶铭感觉自己越来越了解叶拙了。 这种距离的拉进让季隶铭因叶拙受伤的低落心情稍稍回升了一些。 “我刚才看你在医院也没吃什么,现在饿吗?”季隶铭问。 “你是不是饿了?”叶拙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冰箱里好像还有一些我包的饺子,之前路……” 说完叶拙就顿住了。 之前最喜欢吃饺子的人是路言意。 叶拙为了让路言意每次吃饺子都有新意,几乎学了大江南北的各种包法。 但是现在光是提到路言意这个名字都让叶拙感觉心里一哽。 季隶铭默默跳过这个话题,站起身来去厨房转了一圈。 “厨房东西挺全的,我来做吧。” “你做?”叶拙连忙也赶去厨房,“还是我来吧。” 季隶铭按着叶拙的肩膀,把他带回了沙发上坐着。“你坐下,让我来。” “可……” “你还没吃过我做得饭吧?今天就让你看一下我这个好人到底好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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