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安素阳那道熟悉的声音,辰藜恍惚间好像记起了什么,“你……是素阳啊,我们好像是要回外婆家的……” 辰藜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然后他渐渐的又意识混乱得昏睡了过去。 片刻后,就在安素阳以为辰藜又睡着了之际,辰藜忽然在他背上喃喃自语,“素阳……素阳谢谢你,只有你一个人,愿意做我的朋友。” 听着辰藜梦呓般的话,安素阳猛地一怔,脚下忽的一个踉跄。而辰藜不过说得极轻的一句话,此时竟压得他整个人仿佛就快要倒下。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安素阳此刻心中的酸涩,那一层层酸涩在心中激荡开来,最后竟变成了无可抑制的钝痛。 “对不起。”安素阳很小声地对辰藜说着。 其实我一开始,想做的并不是你的朋友。安素阳在心里暗自说着,不过只要你想,从今往后,我都只会是你一辈子的朋友。 辰藜本就意识不清,根本没有听见安素阳说的那三个字,他再没说话,因为他这次是真的完全沉沉睡去了。 这走得无比艰难的一条路,用尽了安素阳所有的力气。 本来只需要走四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安素阳因为背着和他自己身形差不多的辰藜,路上还爬了几道高高的石梯,这样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安素阳才找到那处位置偏僻的寺庙。 后来寺庙里的住持方丈给辰藜量了体温,三十九度三,又找了退烧药给辰藜吃下。 为了帮助降低体温,住持取了凉水和毛巾过来,让安素阳在辰藜的额头、手腕、小腿上各放一块湿冷毛巾冷敷,待毛巾达到体温之后又重新更换一次,反复如此,直到烧退为止。
第87章 回眸 安素阳一直守在辰藜的床边,直到后半夜,辰藜的烧总算是退了,安素阳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再也挡不住满身的疲惫和睡意,安素阳直接趴在床边就睡着了。 这一觉,安素阳睡得极不安稳,即便在睡梦中,也依然是疲惫的,昏黄的烛光下,依稀可见少年那精致的眉目微微皱着,像是做着一个悲伤的梦。 恍惚间他梦见了自己还走在那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只是梦里没有明朗的月光,四周弥漫着浓重的山雾,他迷失在了黑色的山林之中。 他一直走了好久好久,忽然意识到好像少了点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才知道是少了辰藜。 梦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赶路,而辰藜不知是中途消失不见的还是一开始就不在他的梦里。 梦里的安素阳看起来有些茫然无措,忽然他一脚踏空,眼看就要从山上摔下去了。 身体突然失重的感觉,吓得安素阳瞬间就醒了。醒来的安素阳怅然若失,然后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辰藜好一会儿,然后他才起身探了探辰藜的额头,看着辰藜安稳的睡颜,确定辰藜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应该不会有反复发作的风险了。 他倒了杯水放在辰藜的床头,然后走出了禅房。 清晨五点的山里,天色微白。 在宽阔的庭院最前方,一颗苍劲的迎客松在迎风生长。 安素阳站在那树下,微微俯身将双手轻轻搭在齐腰的石栏杆上,吹着山间的风,闭着眼睛听山雀啁啾和画眉鸟的歌声,婉转悠扬。 鼻端是混合着山间里松木香的檀香味,让人闻着便觉整个身心皆是受到了佛家的洗礼。 寺庙的晨钟敲响了,住持领着弟子们在主殿里开始做早课,山中渐渐回荡起那古老而悠长的诵经声。 安素阳听着,内心没有来由的忽然升起一道说不出的禅意。他转身走近寺庙的侧殿,在一座观音像下方心无杂念地跪拜了下来。 这一跪,安素阳不知不觉间便从僧人们做早课开始,一直跪到了僧人们早课结束。 在早课结束之际,看着观音娘娘慈悲的佛像,安素阳突然心生感悟,开口念起女诗人那首虔诚而又满是禅意的诗来。 他念道,“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那么,我要用多少次回眸才能真正住进你的心中?” 少年本不信神佛,此刻却虔诚跪拜,求佛指点。 青山古寺无声。 佛像拈花微笑间,寂静无言。 早课结束,住持方丈经过偏殿,来到安素阳的身前。 方丈俯下身单手伸到安素阳的面前,方丈没有说话,看着安素阳的目光里是对芸芸众生的恩慈。 安素阳不解其意,但他和方丈对视间,自己却已是下意识抬起一只手。 方丈接过安素阳递来的手,摊开他的手掌心细细地看。 少倾,方丈收回手,对安素阳合掌施礼,“施主可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一念执着,转念成空。古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生性顽固,今日我便赠你放下二字。” 安素阳愕然,心中顿感豁然开朗,然而他脸上却不见丝毫焕然之色,反是愈加黯淡了下去。 他只是抬手,合掌还礼,“多谢住持方丈指点。” 住持见他如此,知他是顽固依旧,不由摇头轻叹,径自离去。 等安素阳再次从侧殿出来的时候,山里已经完全笼罩在一片白雾晨光之中,温暖的阳光轻轻洒落下来,将翠绿如璞玉的山林包裹起来,像是蒙着一层暖黄色的轻纱。曼妙又缥缈。 寺庙右侧方有一处山泉,泉水从高高的悬崖断壁上凌空飞泻而下,冲刷在下方的石壁上,飞溅起高高的水花和大片的水雾,每日清晨,寺庙周围白雾缭绕,映着金灿灿的日光,置身其中,如临仙境。 就在这仙境里,有一白衣少年置身一片明媚的晨光之中,山间的微风轻轻吹过,轻撩起少年额前细碎的刘海,露出少年隽秀明朗的眉眼。 少年此刻正站在庭前那颗苍松下,背靠着身后的石栏杆,目光一直望着寺里那处侧殿。 刚走出侧殿门口的安素阳猝不及防,一抬头就对上了辰藜的目光,两人中间隔着五十步的距离,遥遥相望。 随后是那眉清目秀的少年先反应过来,只见他看着愣在侧殿门口的少年,嘴角不自觉缓缓翘了起来。 那抹素色的笑容,浅淡安然,安若纯白年华。 时光就在那一刻被定格,无论过去多少年,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副永不褪色的画卷,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至此经年,再难相忘。 再后来,安素阳不知道的是,他的佛前祈愿,与住持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刚好找到侧殿门外的辰藜耳里。 当时两人仅有一门之隔,辰藜却觉得自己和那跪在殿内的少年之间好遥远。 虽然安素阳只是念了句别人的诗,但辰藜却听出了安素阳声音里的怅惘,那一字一句,分明道出的是他自己的心绪。 辰藜不禁想,原来素阳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可是会是谁呢? 辰藜发现自己心里竟无一人选,到此辰藜才顿感自己对安素阳的事知之甚少。 回去的路上,两人的心里都藏了心事,一路上大部分时间两人都沉默着。 一路上辰藜把自己脑海中有印象的女同学都过了一遍,却没发现一个可疑的对象。又或许是他曾经遇到过的什么人,那是自己未曾参与的,他的过去。 他想了那么多人,却独独没想到自己,因为首先自己性别上就错了,他不觉得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对同性生出不一样的好感。 在这一点上,辰藜觉得喜欢安素阳的自己才是个异类。 只是他在这之前从没有遇到过像安素阳这样的一个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够打动自己的心。 安素阳却是因辰藜毫无自觉的一句感激之词,让他犹自惭愧不已。 与辰藜单纯率真的心思相比,他深感自己的卑劣。 他潜藏在心中的,对辰藜的那些非分之想,像是一个罪恶的泥沼。而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当初那两个对感情懵懂的少年哪里知道,本是自己一句不经意间的言语,却轻易就能牵动另一个人千回百转的思绪。 按照辰藜原来的计划,在小镇的第七天两人就该回槐城了,可是因为两人在山里耽搁了一晚,东西也还没来得及收拾,两人便在小镇上多待了一天,打算第八天一早就回槐城。 安素阳背着辰藜走了一晚上的山路,他没告诉辰藜的是,他的身体比起头几天摘果的时候还要酸痛,整个人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顿,特别是两条腿走下坡路的时候会不自觉打颤,仿佛是快要断掉了。 虽然安素阳没说,但是辰藜还是发现了。 两人从山路上原路返回的时候,辰藜直到双脚踏上山里供汽车通过的宽阔马路上时,才知道原来安素阳背着他走了这么远。 那么长的一条狭窄山路,他无法想象安素阳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所以在发现安素阳走路有些发颤的时候,辰藜鼻尖一酸,差点就要在安素阳背后掉眼泪。 两人一路下了山,在山脚下的主干道上搭了回小镇的车,回到小镇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老人闲不住,又出门打理菜地去了。走之前给两个小孙孙留了饭菜。 两人到家后就着老人留的饭菜吃了,安素阳凭着自己最后的毅力径直走向床边,翻身倒下后就人事不知了。 要知道昨天晚上那种情况,他可能就只睡了两个多小时,睡得还极其不安稳,简直就跟没睡差不多。 在回来的车上他眯了一小会儿,但是在全身酸痛的情况下坐在车上睡也实在难受得很,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张柔软舒适的床。 睡着之后,安素阳朦胧中感觉有一双手轻轻握住了他的脚,力道不轻不重地替他按摩脚部,随着那双手的动作,有效地缓解了腿上的酸痛。 这种感觉太过舒适,让安素阳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潜意识想要睁开眼睛分辨出这是不是自己在做梦,但却实在抵不过自己沉沉的睡意。 安素阳一觉睡到了傍晚,这期间,辰藜帮安素阳做完足部按摩之后,他便去菜地里帮外婆拔了一会儿草,后面还一个人去小镇的集市上买了点东西。 辰藜到底是身体底子不错,虽然发了一晚高烧,但是好在医治得及时,退烧之后也没再觉得有什么不适之处。 乡下的生活很有规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傍晚时分,辰藜和外婆一起回来了,外婆进厨房淘米煮饭,辰藜和安素阳就在过堂里帮着择菜。 吃过饭后,外婆一个人坐在屋外的院子里歇凉,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辰藜和安素阳一起收拾了碗筷,顺便把厨房打扫干净之后,便也各自从屋里搬了藤椅出来,陪外婆坐在屋外乘凉。 “小孙孙,明天就回去了,下次有空记得回来看看外婆啊。”老人不舍地说。
177 首页 上一页 58 59 60 61 62 6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