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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裴小拾坐在店门口那把矮凳上——中午吃饭时万贺呈拿过来的那把，正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丫子发呆，肩膀被人碰了一下，抬头发现是万贺呈。 万贺呈也拿了把凳子过来在他身边坐下，问他怎么了。 万贺呈耐心不很多，只希望这人别矫情，别作，好好说话。 “没怎么。” 裴小拾第一句话就不是万贺呈想听的。 万贺呈主动问：“觉得我骗了你？” 裴小拾这时候脑袋转过来了，好像是有些小脾气了，咬着唇说：“你是个骗子，哼。” 万贺呈：“……” 裴小拾又把头转回去继续玩沉默这招，万贺呈问：“有这么生气？我只是没主动说实话，不是故意骗你，再说我确实是在五金店打工，兼职全职又有什么区别？” 万贺呈觉得有必要解释的就这些。 “可是你明明是一个成绩很好的大学生，这个有什么不能说的呢？”裴小拾想到早上他询问萍姐关于万贺呈的工作情况时才知道万贺呈根本不是五金店的工人，而是一个大学生，就更觉得自己愚蠢了。 “你是不是根本没把我当朋友？”裴小拾越说越委屈，眼里不知不觉蓄起了泪水。 “……”万贺呈盯着他，“你是要哭吗？” 不过见了两次面，算上这次才第三次，就会因为这个掉眼泪了吗。 “我没哭！”裴小拾抬手用胳膊挡住脸，哽咽道，“你不想我来找你，不想跟我做朋友，以后我不来就是了。” “学表演的都像你这样？”万贺呈把他胳膊拿下来，“别哭，我不会安慰人。” 裴小拾又把脸捂上了：“谁要你安慰了……” “刘泉也在，你想让我把他叫出来看看你这个做哥哥的是怎么哭的？”万贺呈觉得自己是在安慰人了。 裴小拾俯身抱住膝盖，是不想理万贺呈的模样，但也没继续哭了，嘟嘟囔囔道：“大直男。” 万贺呈不反驳这个。 下午萍姐在里屋监督刘泉写作业，万贺呈看店，裴小拾观察的时候一点儿不马虎，中午的事暂时抛脑后去了，搬把椅子坐在离工作台只有一米的地方，认真看万贺呈帮顾客修理安装配件。 店里没人的时候，裴小拾紧张兮兮问能不能上手试试，万贺呈拿了副工作手套给他，裴小拾跟着万贺呈学会了组装一套相对简单的零件，之后把手头的东西放下，空手进行了一次无实物表演。 万贺呈看他手里没东西也“组装”得像模像样，一时觉得新鲜，便多看几眼，甚至还帮他指出了“组装”细节上的错误。 裴小拾兴奋道：“你好厉害，这都能看出我进行到哪个步骤了！” 厉害的不是万贺呈，是学得像模像样的裴小拾。 晚上六点跟着万贺呈在店里吃晚饭的时候，裴小拾乖乖跟着刘泉一起坐在茶几前了。 吃过晚饭万贺呈要回家，裴小拾又一路跟人走回家。 万贺呈没说不让他跟，裴小拾有走任何一条路的权利，万贺呈不会干涉，但万贺呈的脚步也并未因裴小拾脚受伤走不快而跟着慢下来，于是此刻就好像只是在同一条路上各走各的。 一只脚使不上劲儿，裴小拾跛着脚被远远甩在后头，终于在快看不见万贺呈背影的时候喊了万贺呈的名字。 万贺呈就停下来了，回头看他一眼，没有掉头回去的意思，只是专心处理手机上的信息，但也没继续往前走了。 他在向新来的辅导员请假，不去参加今晚的学院大会。 有时候一些喊口号的十分钟会议不值得他来回跑两个小时。 裴小拾终于龟速追上万贺呈了，憋了半天张口第一句就是：“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用软绵绵的语气说着凶巴巴的话。 万贺呈低头发完给辅导员的信息，才跟他说话：“你一个下午就在思考这个？” “因为你白天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裴小拾垂着胳膊，虚虚地攥了攥拳头，“你要是真觉得我烦，以后我可以不来的。” 万贺呈不喜欢听气话，因为他觉得跟正在气头上的人沟通效率很低。 后来不知道是哪一天，万贺呈又想起了这天，才意识到这时候的裴小拾并不是在说气话，只是用难过的口吻说一件很认真的事。 万贺呈眯起眼瞧他：“成为朋友需要一个什么很正式的仪式？还是你要我说‘裴小拾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裴小拾瘪嘴道：“那我中午说你没把我当朋友，你为什么不反驳。” 不反驳是不是就是默认了？裴小拾有点难过。 万贺呈被他一连串的小心思逗乐了，低头继续按手机，嘴角挂着笑：“小拾，别这么较真儿。”
第15章 万贺呈让裴小拾别较真，裴小拾就换了话题问：“你是每天学校和家来回跑吗？我看申大离这儿也不是很近，走读会不会很累？” 手机收起来，万贺呈把手揣进衣兜，继续往前走：“中午时间短不会回来。” 拐进万贺呈住的那栋楼，远远在巷子口，裴小拾看见幽深的巷子尽头，阿婆一个人坐在家楼下。 太阳下山后，这条巷子里唯一的光源是个别门洞里的楼道灯，楼跟楼贴得近，巷子阴暗又潮湿，头顶是横七竖八的晾衣绳，有时湿漉漉的衣服会往下滴水，散发出总也晒不干的霉味。 今天门洞里的灯亮着了，是许淑英开的，不是开给自己，开给回家的万贺呈。 “回来啦。”许淑英把脸转向他们的方向，说，“还带了朋友。” “阿婆好厉害，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我们。”裴小拾惊讶道。 许淑英有时饭后会稍微走动走动，比如像今天这样搬把椅子到楼下坐会儿。 “是叫小十吧？今天脚怎么样了？去阿婆家坐坐，阿婆洗水果给你吃。”许淑英闻声对着裴小拾的方向说话。 裴小拾眯起个讨人喜欢的笑，忘了许淑英看不见：“谢谢阿婆关心，我脚好多了，就是走路慢点，其他不影响。” 裴小拾本来要走了，万贺呈也默认他散步到自己家楼下就会回去，所以当下两人都没有应答关于吃水果的事。 许淑英又说：“昨天贺呈从外面买了水果回来，他不怎么吃水果，买太多了阿婆一个人又吃不完。” 发现万贺呈没跟许淑英解释水果是别人送的，裴小拾突然意识到万贺呈是一个不会给自己的生活增添任何“不必要”因素的人，仅有一面之缘的人是没必要结交的人，水果的来源不重要所以没必要特地解释前因后果，就像两点之间既已存在最短的线段，就没必要迂回和绕圈。 前方道路豁然开朗，裴小拾好像一下明白了，知道万贺呈不是针对任何人，更不是针对自己，而是他原本就是这种性格的人。 虽然裴小拾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但电影和戏剧里的一切都在告诉他，生命和生活可以有很多的表现形式，人也是多种多样的，所以他可以包容和喜欢一切！ 逻辑闭了环，自我洗脑第一名的裴小拾开心忘了形，也忘了自己脚上的绷带，抬腿走进楼里，扶着扶手“噔噔噔”就上了楼，动作比腿脚健全时还利索。 爬到一半又下来，说忘了搀扶阿婆了，结果看阿婆楼梯走得比他还快。 这天在万贺呈家吃完水果，临走的时候，裴小拾笑眯眯对万贺呈说：“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吧。” 万贺呈懒得回答这种问题，裴小拾倚在门边巴巴看着他，万贺呈看这人一直不走，只好顺了他的意，说是朋友了。 于是从这天开始，裴小拾觉得自己酷起来了，他有一个身边人都没有的在五金店打工的理工男朋友。 这时候的正确断句是：理工男，朋友。 这次裴小拾走后，一直到寒假都没再出现过，但在QQ上给万贺呈发过几次在学校排练教室排练的照片。 ——快期末考啦，幸好我的脚好得差不多了，不然就耽误考试了。 又拍一张脚的照片过来，是俯拍的角度，虽然穿着鞋，但能看出绷带已经拆了，裴小拾说“快恭喜我”。 除了裴小拾的脚，照片边缘还有几双不同的鞋，像是几个人围坐在一个地方。 万贺呈说恭喜，裴小拾紧接着发过来一张火锅照，说排练完和几个舍友一起出校吃海底捞。 万贺呈没吃过海底捞，只吃过小吃街山寨版的“嗨底捞”。 “没门禁吗？”万贺呈问他。 裴小拾回过来：“有门禁，但我们找老师要了一张万能卡，什么时间点都能刷进去，嘿嘿。” 这时候是晚上十二点，万贺呈刚出学校实验室，下学期他准备参加市里的创业类大赛，选题两个月前已经跟指导老师敲定，下学期要密集进实验室，所以这学期他开始主动给老师和师兄师姐打下手，提前熟悉熟悉。 作为主要负责人，除了同宿舍的姜凯，他还拉了班上几个人一起做项目，这种比赛奖金不菲，还有机会分到创业园里免水电和房租的工作室，大家积极性都很高，万贺呈自然是最想挣钱的那个。 太晚就没回去的车了，打车回去太贵，第二天一早又有相对重要的专业课，万贺呈不打算回去，已经过了门禁时间，他踩着宿舍楼外的空调外机，长腿一抬没怎么费劲就翻上二楼走廊，再从二楼走楼梯上去，在宿舍睡了一晚。 第二天万贺呈就自己做了个破解器用来破解门禁，只是这个破解器他一次都没用过就送给舍友了，因为在大二的寒假，也就是几天后，他花了五百块钱接手了某个大四学长的二手电动车，发现从学校骑车回去比坐公交还快。 2013年的2月初，距离过年还有一星期左右的时间，万贺呈在小吃街又碰到了裴小拾。 这天早上，他在家吃完早饭准备出门办点事情，看见小吃街入口处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和一辆灰色面包车，面包车边上围了好几个人，正在从车上往下搬着类似轨道、泡沫板和摄像机的东西。 电动车刚经过商务车，车门就拉开了，裴小拾那张顶漂亮的脸出现在太阳光底下，明媚了小吃街灰色的冬天。 万贺呈这时候骑离商务车有五六米远了，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在后视镜里看到商务车上下来的是裴小拾，就把车停住了。 裴小拾跑过来问万贺呈怎么不回他QQ消息。 万贺呈说手机坏了，昨晚坏的，他试过了修不好，现在准备去换部新的。 严谨点应该说是重新换部新一些的二手机子，毕竟现在这部也是二手的。 裴小拾嗯嗯两声，说自己今天过来拍一个导演系学长的学生作业：“我帮学长客串一个角色，就几个镜头，昨天才知道是过来你这边的小吃街拍。” 又抿着嘴笑：“你说是不是缘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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