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看了看他满是擦伤的手。 额头,鼻梁上都是外伤,还有肿起来左眼眶。左手臂还用布兜挂在身前。 “算了。我怕死。” 苏方坐到副驾驶。 白羽递给他一支烟,“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苏方抽烟,不说话。 “你的胳膊……去医院吗?” “不用,被按在地上的时候脱臼了。已经上好了。” “先去我哪?” “嗯。” 公寓。苏方去洗澡。 白羽从柜子里翻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存的碘酒和棉签,创可贴。 苏方围着浴巾走出来。 白羽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副欣赏在夜店欣赏牛郎的表情,“啊……战损……半裸男……真好看。过来。坐着。” 白羽给他脸上擦了碘酒,“还行,伤口不深。” 苏方面无表情。 “不疼?” “不疼。” “说说吧。” “……” “怎么,替你交了两万多赔偿和罚款,买不来一个故事?” “二万多?” “你一个人打伤了五个,两万不算多。” “我会还给你的。” “对方什么人?” “要债公司的打手。” “你刚回国就欠高利贷?” “不是我。” “谁?” “……” “好啊,你不说。以后也不用你给我开车了,双倍的工资也没了。” “是我父亲欠的。” “你不是跟家里闹翻了?” “其实不是。我父亲炒美股,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他欠了四百九十多万的外债,还挪用了几十万的公款。事发之后,他自杀了。” “我妈卖了家里的房和车,一共还了三百一十多万。这三年,我还了一百五十多万。现在还剩不到四十万了,另外还有不到十万的利息。他们本来答应,六个月内还上。可是,昨天对方突然说要么立刻还,要么这六个月利息要另算。然后就打了起来。” 竟然是这种展开,白羽太意外了。他以为会是什么香艳故事,可竟然是这样的苦情家恨。 “你母亲做什么工作?”白羽问。 “我妈当时是公司财务……帮我爸挪用公款,判了五年。还有一年多才能出来。” 白羽立刻在心里算了一笔账,问道: “所以,你自己在国外读书,不但要支付自己的学费、生活费,还帮你父亲还了一百五多万的欠款?” “是。”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大四出了意外不能再拿画笔,只能改学艺术史。那正好就是那前后?” “是。” “所以,你是靠什么养活自己和还债的?” 苏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讲了起来。 “家里出事后,我断了生活来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已经身无分文。那天放学路过一个院子,院子里种着苹果树,满树的苹果。我实在太饿了,就翻了进去,刚爬上树……屋门突然拉开,出来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那个画面。她满头银发,吹得很高,发尾是向外卷起来的。碧蓝的眼睛。非常瘦,穿着白色贴身的高领毛衣,米色过膝半长裙,白色尖头的船鞋。脸上有淡妆。粉色的嘴唇,粉色的指甲。手里端着双|管|猎|枪。” “双|管|猎|枪。”白羽差点笑出声。 “她叫Sivik,她问我什么情况,不但给我食物,还让我住在她家,资助我学费。” 白羽打量着苏方,“就……没有什么代价?” 苏方低着头,“有酒吗?” 白羽起身,“别的没有。酒管够!” “我完全看不出Sivik的年纪,她优雅极了,美极了。我只知道她很有钱,单身。现在想来应该有五十多岁了吧。” “我住下第二个月的一天晚饭,她问我想不想挣钱,我说想。那天我们两个喝了不少酒,聊了很多。我都不记得过程了,只知道她一直在勾引我。我说了我是GAY。可她似乎无所谓的样子,说即便是GAY,被女人口,也是可以硬起来的吧?” “然后她就直接从餐桌过来,蹲下,给我……” …… “那夜之后,我也知道了她是做什么的。我就开始帮她干活。送她手下的姑娘去见客人,当联络人,也是司机和保镖。我抽三成。我也是那时候开始练拳击的。” 白羽这次没想到,他还以为苏方只是被富婆包养…… 苏方这个看起来这么阳光明媚、高大帅气的人,竟然挣女人皮肉生意的钱,这也太令人不齿了! “等一下,所以那天晚上你们做了?” “嗯。” “你是双?” “我觉得我不是。我不爱她,甚至谈不上喜欢她。她确实很美,我只是很尊重她,也很感激她。我们只有那一次,我后来也没有对任何女性产生过想法和冲动。” “那你的意外是怎么回事?” “我急于挣钱,还钱。带姑娘去了别人的地盘。开始十几次都很顺利,我胆子越来越大,不听Sivik劝阻。第一次冲突对方只有两个人,没打过我。” “一个月后,我被他们十几个人围了。似乎对方知道我是艺术学院的学生。我被按在地上,听见其中一个人说,‘我要他右手’。” 苏方解开自己右边袖扣,把袖子挽起来,右臂上两道长长的手术疤痕。被堵在后巷那天,他自己其实是可以跑掉的。但是,他不能扔下那个女孩子不管。他把女孩推出巷口,让女孩跑掉,自己却被围住。 “尺骨、桡骨,粉碎性骨折。Sivik帮我找全美最好的外科医生,可是手术后,我无法再拿起画笔了。” 苏方缓慢地攥拳,松开,手不由自主地抖动着。两道长长的疤痕随着动作拉扯着小臂的肌肉。 “可这并不影响你继续挣钱。干嘛回国?” “我被举报从事色情交易。大使馆取消了我的学生签证,遣送回来的。十年内不能入境。” 白羽几乎又要笑出声,“命运对你还真是……所以,你放弃了去美术馆,展馆工作的梦想,而是接受了我的高工资。” “是。” “可我这里的工资,你半年内也还不上五十多万啊?” “再想办法,总比没有强多了。” “所以你喜欢看我浅金色的头发。知道我夜场的事情,也没有惊讶。” “是。” “对方电话给我。” “啊?” “你的债主。” “白总……我……” “今天幸好是我及时找到你。如果你欠高利贷的事被公司知道,甚至扯出你之前在女人身上挣钱……你觉得你在集团还待得下去吗?” 苏方感激地抬头看着白羽,白羽只觉得心里忽然被什么攥了一下。这次,反而是白羽在眼神上败下阵来。 白羽一直以为苏方会是那种标准式的幸福家庭,有一个慈爱的父亲,严厉但宠爱他的母亲,家境优越。因为穿不穿秋裤跟母亲争执,离家出走的那种小孩。 他从没想过,苏方看起来和自己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相像。 苏方的外型完全是他喜欢的款。阳光、坚强、安全,高大又帅气,一张看起来非常可靠的脸,一副让人非常有安全感的宽厚身材。 可其实内心和过往是完全超过你所能想象的阴暗。 一个原本完全不能掌控的人,如今被他握住了把柄…… 再加上,现在这副战损模样。特别让人想要…… “电话……”白羽又说了一次。 苏方掏出手机,把号码发给了白羽。 白羽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五点多了。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今天你不用去公司了,在这休息吧。” 苏方起身,“我没事。” 白羽伸手按在他脸上,“这要怎么解释?” 苏方忽然恢复了痛觉似的,“嘶……疼……” 白羽食指点在他胸口上,“沙发上睡吧!我去洗澡了。” 早上七点。 苏方只睡了两个小时又醒了,他不想让建健知道自己的这些事。 他给建健打电话, “建健,帮我收拾几件衣服,送到阳华公寓。哎,我临时出差。昨天晚上在公司加班啊。你到楼下直接给管理员就行。嗯,谢啦。” 白羽下班回来,五十多万的借据在苏方面前晃了晃,“你拿什么还啊?” “我……”苏方又是那个眼神看着白羽,“白总,谢谢你。” 白羽躲开他的眼神,拿着借据往卧室走,“以你现在的工资,不吃不喝要还几年?” 白羽把借据放在床头柜上,拍了拍床,说:“要不,肉偿吧?” 苏方愣住,不敢抬头看白羽。 他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件事。他承认他喜欢白羽,所以不管白羽认为他俩是什么关系,他似乎都可以接受……“嗯,只要白总不嫌弃……” “咦!你这人看着一身正气!这么没底线!”白羽十分嫌弃地说道。 “底线?”苏方又不懂了,无论怎么看,都是白羽更没底线吧…… 白羽看了看苏方眼眶、嘴角的淤青,“你这没有一周下不去。” “过来。”白羽把他叫到卫生间,教他怎么用粉底遮淤青。 “啊……疼……疼……” “别叫了……听起来像是我把你怎么样了……” “……” “这也太娘了……”苏方嫌弃地看着镜子里上了粉底的脸。 “那怎么办?你又不想让人知道!我又不想给你一周的假期!” 白羽从镜子里又看到了那眼神,他又躲了。 他把手里的彩妆蛋塞到苏方手里,“自己练练吧。” 白羽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客厅的行李箱,“哇!你这是讹上我了啊。要搬过来住吗?” “我……就睡几天沙发。我不想跟建健解释……”苏方只是不想走。 白羽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心里很慌,很紧,像是被人用双手攥住。 这是什么?是喜欢?是爱吗? 他不知道,他记忆里没有这种东西!也不应该有这种东西! 这感觉让他害怕,让他想伤害对方,想毁掉自己。 第39章 《MANMAX》 Fay发现苏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以前Fay八点半到公司,苏方都是八点四十或者四十五才到。可是现在苏方永远比她先来。 白羽加班他就加班。最重要的是苏方以前那一脸嫌弃的表情不见了…… Fay感叹:“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两倍的价格,服务就是不一样。” 白羽整天嬉皮笑脸的,但是对文叔的话算得上言听计从。被文叔“禁足”后,他还真的乖乖做起了每天早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分析国外时尚刊物版式和内容,跟组长开会确定改版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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