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不说你弄脏我东西了?” 卫凛冬平静地问出来。 “……不说了。”边野摇头。 男人抄过男孩手中的衣服,边穿边往前走。 这貌似是郊外一处村庄的样子,一排排青石砖砌成的瓦房,砖缝中是陈年青苔的斑驳痕迹,抱都抱不过来的粗壮柳树,枯枝垂在冻得硬邦邦的湖面,一阵风吹过来,歪歪斜斜。 边野低着头走路,脚下砂砾和碎石被踩得咯吱作响,左一块拔高的大石,右一块低洼的泥土,就是留心好好走也快不起来,眼看前面卫凛冬落在地上的影子就要从他视野中消失,边野焦急地加快步伐,突然,影子不动了。 他马上抬头看人。 啪地一声,男人点上根烟,放下时,烟气已经散了满脸,雾气清清淡淡,目光看过来,碰上边野的眼睛之后,他把脸转开。 很难说清,但边野却一瞬间踏实了,好像这一眼就是在告诉他,不着急,慢慢走。 边野重新低下头,那个影子再没消失过,就那么保持着距离,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 ** 走到一扇农村标配的朱漆大铁门前,边野向四下望了望,高低不平的土路,几个经过他们的村民,一辆屁股冒烟哆嗦着开过去的拖拉机,还有一条来回奔走的……大黄狗。 质朴到近乎原始的乡村风格。 跨过高高的门槛,由于脑袋没能及时扭回,什么毛绒绒的东西猛地蹭到他腿上,边野立刻向下看,是只小土狗,尾巴摇摇摆摆,蹲在他面前。 再一抬头,满院的情景让他动弹不得—— 那是,一院子的狗。 “快把门关上,真会挑时候你们,”一个腰间系着围裙五大三粗的汉子,拿着饭铲直指他俩:“说你呢卫凛冬!听到了么?!跑丢一只你又得跟我甩你那八尺长的臭脸子。” 卫凛冬边脱大衣边向正房走:“跑不了,它们吃饭呢。” “那可不一定,谁说它们就光惦记吃啊,”魁梧高大的男人笑出一嘴大白牙,对着卫凛冬关上的那扇门说:“哎你瞧瞧!就有只小母狗跟着你,它可一口饭没吃啊,从你进来就在你腿边绕。”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只大手伸出来把屋前摇成螺旋桨尾巴的小黑狗抱进去。 再出来,卫凛冬一袭蓝绿色的手术衣,头发规整地塞进医用无菌帽,除了早上看到的淡灰裤脚和那双一尘不染的深黑皮鞋,像变了一个人—— 边野从没见过这么职业的卫凛冬。 手套戴得啪啪响,卫凛冬来到土灶大锅前盛了一满碗泡得稀软的狗粮,敲敲盆就被浩瀚的狗群给包围了,就是这样还有一批又一批从院子里其他平房跑出来的动物,大多是狗,零星有几只猫。 一幕幕接踵而至的画面让边野应接不暇,他都不知道该看哪里,是此时不一样的卫凛冬,还是这壮观的大型狗舍。 “瞧瞧把老婆这个疼得啊!”把饭铲往锅里一扔,男人解着围裙歪头跟边野嚼舌根:“知道么?卫医生他有个爱人,就怕狗毛猫毛,每次来都得换一套衣服怕回家惹老婆咳嗽打喷嚏,看那捂得……”他扬起脖子,朝卫凛冬大喊:“把口罩给我摘了!不觉得憋得慌啊,一根半根的毛搞不死他!” 跟着就是一串“啧啧啧啧”的惊叹助词。 每一个字,每一份语气,哪怕男人调侃时的笑音都能成为最尖利的铆钉,把边野钉在原地,刚才还觉得帅气逼人的手术服此时丑得不堪入目,可他偏偏动不了目光,一寸也挪不走,就那么自虐地抠着自己手心,盯着卫凛冬看。 “嘿!”有人在他眼前晃出手影,这人眯着眼看过来:“对了你谁啊?” “……” 边野不知怎么答。 “他医院学生?”段文涛指着那边的卫凛冬问。 边野摇头。 “病人家属?” 还是摇头。 “邻居朋友同学亲戚一类的堂弟表弟亲弟弟?” 头继续摇。 男人摸着下巴,先是思忖地蹙起眉头,随后往大腿上狠狠一拍,指着边野道:“他欠你钱,你是他债主,他去哪儿你跟到哪儿。” “……怎么可能。” 边野开腔,是惯有的对陌生人冷淡口吻。 这下真把段文涛难住了,好奇心完全凌驾在对边野口气的不爽之上,他开始认真思考,想出来的答案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总不能跟捡这些流浪猫猫狗狗一样把你给捡了吧?” “啊。”男孩一个点头。 “……” 笑容在段文涛脸上僵了好久,随后男人一个转头,嘴里嚷嚷着:“卫凛冬我跟你谈谈。”走上前拨开狗群,拉着人就进了偏屋。 ** 两人从屋中出来时边野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好久,抬头看看天,快下雪了,深沉暗哑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就是天色这么不好,站在那里的男孩也同样招人侧目—— 白皙,清秀,漂亮,像一棵长在秃山枯岭的山茶树,最亮眼的存在。 他大概不喜欢被一群猫狗围绕,而跑出来的大多爱与人亲近,其中一些还特别粘人,救助舍租在城市郊县省了不少成本,可它们实在太寂寞了,只要来个人就不可能放过…… 边野先是用脚扒拉开朝他扑上来的三五只小奶狗,又从身上拎着后脖子的皮毛扔掉了几只小猫崽,最后在一波又一波的‘热情’攻势下,直接蹲下,两手托腮,让它们随意抓他爬他。 “够新鲜的啊,”没有食物当诱饵也能招它们上身,这在段文涛看来匪夷所思:“别说这小家伙还挺有动物缘,大家都爱他,你说是不是因为他也流浪过?” 问的是卫凛冬。 在跟他大抵说了边野的情况后,段文涛便不再追问,不过对这小孩儿的好奇心却止不住大增。 他把眼睛当尺子,细细地,一寸一寸地把边野从头到脚看了遍。 天气凉温度低,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冰冷空气下眼眶有些潮,唇瓣更是冻得像上了唇膏,鼻腔呼出的热气遇冷凝结在嘴上,水润得很。 “哎哎,我问你个事,”肩膀蹭着卫凛冬胸口,段文涛压低声凑近:“你觉不觉得要是他长俩耳朵……就那种毛绒绒的猫耳朵,最好是缅因猫那种尖尖的,屁股后头一条虎斑纹尾巴,再弄两个大猫爪,嘴巴撅起来嘟嘟的,会超级可爱啊~喵喵喵~~” 卫凛冬偏过头,冷冷地看着这个把手蜷成小拳拳,放在头上跟他搞怪的大男人。 “有个小猫猫暖你床不比你那个成天惹你烦心作精男老婆强?喵喵,喵喵喵,”段文涛不放弃地扭腰摆胯,跟在转身就走的卫凛冬后面:“我喵啊喵啊喵喵喵喵~~” 一个回身推,猫男跌跌撞撞扑进房门,差点绊死在门槛上。 作者有话说: 助攻大配角出现~
第24章 “你冷不冷?大雪天怎么就穿一件?外衣呢?” 铁锅中热气氤氲,一掀盖子水蒸气凝成大颗珠子从锅盖缝隙往下流,段文涛用长长的煮饭锅勺在里面搅动着,踢了踢脚边削土豆的边野。 坐在炉旁小板凳上,男孩把头回正,垂眼刮了下,说:“不冷。” “坐火边你冷个屁!问你在外……” 段文涛闭了嘴,目光从眯成一条细线的眼缝中睨着边野,男孩连一片皮都没刮落,就又把头转向院子—— 他压根就没正经看过几眼土豆! 站在大院中央的男人,制造出一抹挺拔深暗的身影,孤傲,冰冷,弥漫着强大的,无法让人碰触的疏离感,也就是那些被他救助的小动物体会不到,人早远远躲开了。 一束目光如影随形。 段文涛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盯着卫凛冬看的小伙子,如果眼神可以带上粘度,那么这个就属于拉丝级别的。 灶台大锅旁,他咻地吹出一声口哨。 球被抛出,一群狗子涌上,然后争先恐后地叼回来献给主人,好几只大狗子两腿一站跟成年人那么高,扑到钟爱的主人身上,主人偶尔会勾起嘴角,大多时候只是落下他长长的眼睫,无声地拍拍又或是揉一揉它们。 “土豆,”段文涛蹲在边野面前,捏着他下颌强行转回脸:“它好可怜……哎操!” 男人被边野猛地推在右肩上,冷不防地屁股着地,他两手后撑,讶异地看着边野。 段文涛这人向来轻浮,跟谁都不见外,上手就摸,抬手就碰,动作根本不经大脑也没什么印象,而边野推的这一下他却记住了,当场就翻脸:“你他妈削个土豆倒是看土豆啊!都给我削出坑了!它不会哭吗?!” “……” 刀剜得坑坑洼洼,豆瓤被他攥出一手滑腻,灰扑扑的,边野马上扔进脚旁的垃圾堆,去框里拿新的:“对不起,我没注意。” 坐在地上的男人突然厉声道:“拉我起来啊!呆瓜。” 边野拧了拧眉,他两手哪只也不干净,不是土豆皮屑,就是黏糊的汗汁,不过怔愣片刻,腰上忽地重力加持,两只大手握上来—— 他的腰成了某种借力的物件。 段文涛起来时没立即松手,像是被什么震惊到了,他大睁着眼看他圈住的部位:“我的天,你腰好细哦……” 边野接下来的反应显然被预判到了,段文涛挡了对方推过来的手,一把扯过边野的工服领口,拽着主动向后倒——后面稻草垛的方位他了然于心。 轰然一声,惊动了整个院子,几只猫闪电般逃窜,狗子们连绵地吠叫不停。 压到段文涛身上的边野即刻撑起身体,一手内腕贴在男人耳廓,一手按他胸口,对方笑得眼里含光,嘴角飞翘,他听到他说—— “喜欢卫凛冬,是吧?” 惊涛骇浪顿时向边野席卷,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露出端倪了……愕然和惊慌秒速从眼中褪掉,换上来的是没什么温度的眼神,边野扼上段文涛脖子,他没使出足够的力,或者说没来得及,一个巴掌啪地抽在他侧腰上。 “干嘛?!还想杀我灭口啊??” 底下的男人瞪起眼睛,爪子钻进边野工服下捣鼓:“你放不放?不放我可掐了,我掐人可疼着呢。” 一个扶身上的腰,一人骑下面小腹,两人满身满头的凌乱稻草杆子,当边野察觉出他俩这样很不对劲时,更不好的事来了——这男人居然真的下手掐! 边野去抓腰上段文涛的手,抓到的却比想象中更加粗糙宽厚,中指上一枚圈状硬物,一只戴着婚戒的手。 “别太过分。” 像鞭子一样的声音抽打在脊背上。 边野弹跳着离开段文涛,仓促间身形晃动,被卫凛冬拦腰抱上,视线中一抹刺眼蓝色——手术服。 边野推开卫凛冬,俩人并没碰上就分开了,他转身就走,边走边拍打着身上那些轻飘飘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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