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制环中伸出细小的银针, 为他注射肌肉松弛的药剂。谢梵星从喉咙里闷闷地哼了一声, 向后一仰, 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其他人慢慢后退, 丁时年挥臂:“你们先下去吧, 我来安慰他。” 克洛斯还在小声嘟哝:“凭什么……” 但谢梵星的模样他前所未见,他躺在床上, 眼睛涣散地望着天花板, 看上去是空无一片的茫然。或者说,有些萧索, 像是被什么抛弃了似的。 这样的谢梵星让人陌生, 他应该是强大的冷漠的目空一切的, 而不是颓废的瞎了一只眼睛的像个斗败的弃犬。克洛斯不敢在留在那里多加逗留,匆匆离开了。 “麻烦关上门。”丁时年提醒了一句。 有alpha愣了愣:“可是, 这不符合规矩……” “关上吧, 我相信丁学长。”一旁同样被派来看护谢梵星的镜山不动声色地掩上了门, “他们需要一个密闭的环境。” 丁时年对他感激地点头,随着门砰地闭合, 刺目的光线便消失了。 谢梵星被声响打扰,仅剩的那只眼睛动了动,恢复了些神志,盯住丁时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丁时年在手腕上果断开启了屏蔽仪,他大踏步走向谢梵星,点开光脑,将一段视频展示给他看。 那是一段突发新闻,记者站在现场,身后是一片已成废墟的大楼,口中紧急播送着: “早晨九点整,星盗战舰乌铜一号于塔米洛三区投下十三枚流弹,暂无人员伤亡。市财政中心,“曜”的中央办公楼被夷为平地,大量重要文件与资料丢失……” 与此同时,他身后尚且保存完好的高楼立体浮空屏幕亮了起来。 背景音里传来惊呼:“有人入侵了播放系统!” 屏幕中,一张脸在镜头中晃了晃,随即镜头停稳,谢梵星的目光也定格在那张熟悉的面孔上。 “大家好。”虞又出现在屏幕中央,他还戴着眼镜,颇为文秀地扶了一下镜框,“在这个时机冒昧打扰,恕我对此表达歉意。” “不过,我今天有必要的事情要说不可。” 他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字条:“让我看看要说的都是哪些……关于摄政王结党营私的证据,还是私自违反法律,开启人体实验的罪行呢……让我多看两眼稿子。毕竟罪名太多了,一时背不下来。” 他看着纸条,一桩桩一件件地说着,主持人的声音已经变得惊慌起来,能听到他放下话筒后小声而不敢置信说道:“他在说什么?” 丁时年放到这里,把屏幕关掉,对兀自沉默的谢梵星说道:“我相信这绝对不是真的。梵星,你不要往心里去,好不好?” 谢梵星却摇了摇头,面色冷漠到有些锋利,轻而易举就能割伤人。 一种不妙的预感席卷了丁时年的大脑。他看着面前的人像是早有预料地出声。 “是真的。”谢梵星低声说,“我调查过,是真的。” 丁时瞪大眼睛:“那虞又……”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谢梵星似乎并没有看出丁时年的惊疑,又好像看到了,却浑然不在意,他盯着丁时年,全神贯注地提出要求: “我要去找他。” 他的眼神那么认真,第一次像是只装得下丁时年一个人,却不是为了他。丁时年感觉心里一酸。但是说:“不行。” “我给你看的片段发生在十五分钟前。而就在刚刚,虞又破坏了另一栋建筑,甚至有几名学生被击伤。你现在过去,也无法阻止他。” 谢梵星垂下睫毛:“那我更得去找他。” 说服他,把他带回来。 丁时年一下子没有说话,他认真地看着谢梵星:“梵星,如果你能够阻止他,他为什么不直接留在你的身边呢?” 谢梵星闭了闭眼。 不知为何,他剩下的一只眼睛也变得疼痛起来。酸酸涩涩,像是异物扎了进去,咯得眼珠生疼。 丁时年有些不忍心,柔声:“你不要动。我去帮你盯着虞又的讯息,一有进展就通知你,好不好?” “……嗯。” 似乎感到疲倦,谢梵星闭上了唯一的那只眼睛。 丁时年松了一口气,转身要往门外走。背后却忽然蹿上一阵凉意。 他微微瞪大眼睛,身条发软,很快倒了下去。 谢梵星在他身后接住他,将半边身体麻痹的丁时年放在床上:“抱歉,这药剂只有十分钟的效用,我不得不这么做。等我回来,亲自向你赔罪。” 他手脚的抑制环察觉到举动,不断发出电流,谢梵星感觉身体发麻,但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毫不犹豫地转身打开房门。 几个看守他的alpha挡在谢梵星面前:“学长,让你待在这里是校长的命令,请别让我们为难。” 其中还有谢梵星比较眼熟的镜山,他们曾经隶属同一小队,他叫过谢梵星队长。但现在,他看谢梵星的眼神很复杂。 谢梵星只看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你们拦不了我。” 擅自放人是违反校规的行为,谢梵星自然不可能劝他们放自己离开,索性先下手为强,踹开一人,抢过他的剑,随后忍着一身的电流,与其他几位alpha对峙。 其他几人很快被他卸去力道,瘫倒在地,只有镜山拿着长刀与他周旋,目光炯炯: “学长,你私自跑出去是非常危险的行为!我知道你要去找虞又,也知道你非常喜欢他,但虞又现在已经叛校和那些星盗为伍,即使他曾经是我们的队友,现在也只是敌人!” 谢梵星方才苏醒,实力不济,被他的力道震动得后退两步。他稳住身形,蹙眉:“不是的。虞又不是敌人,我会把他找回来。” 谢梵星用剑尖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现在,你才是我的阻碍。” 镜山咬牙:“那我也只好遵从命令,将学长打晕绑起来了。另外,学长也不要想着跑,我已经通知了其他的学生,他们很快就能赶到。” 他从腰间拔出收缩绳索,步步逼近,因为电流,谢梵星手脚在不可自制地发抖,眼前阵阵发黑。就在镜山将要接近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浑身通彻的电流一滞,随后彻底消失。 谢梵星并不清楚这个机制,他下意识挥剑,趁着镜山被气流远远震开,谢梵星提气发动动力装置,在一众倒地的学生中瞬间消失。 只有镜山不甘的呼唤回荡: “学长!” ** 谢梵星和虞又互相标记过很久次。 比起其他的情侣来说,他们的身体联系要更加紧密,再加上无可匹敌的契合度,谢梵星几乎在千里之外就能感应到虞又的存在。 他没有思考,只是一味地朝着自己所感知的方向一路飞奔。 越经过繁华地带,就越是深入城市荒郊,越接近废墟。躲避灾祸的人们步履匆匆,谢梵星的方向与他们截然不同,与整个城市的流向背道而驰。 到最后,谢梵星终于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废墟上找到了虞又。 四周荒凉,高楼坍塌,连灰尘都凉了下来。没有什么发出声音,特别寂静,也特别冷清。 星盗驾驶的轰炸机声音远离,高高地飞开,在高空中就像几个黑黑的飞蝇点。 虞又就站在废墟中残存的一块高地上,衣袂翻飞,目光从黑点转移,朝他望来。 两相对视,空气寂静地没有波动。没有人惊讶,一时没有人打破平静。 最后还是虞又先开了口:“你的眼睛是怎么了?” 谢梵星下意识摸了摸那只被纱布包起来的眼睛,还在疼,不过比起刚开始的刺痛,此时已经接近麻木。 “没什么。” “你当我三岁小孩子?”虞又直勾勾看着他:“认真回答我。” 谢梵星没有强行隐瞒:“是同索里恩打斗时伤到的。” 紧接着是虞又目光的微微凝重,仿佛在确认什么,在谢梵星身上打量般扫了一圈。 谢梵星站在高台下,孤零零地拎着一把剑,剑尖淌了血,不少沾在他白色的礼服上,显得这个有洁癖的少爷一种少见的狼狈。 见人还好好地站在那里,虞又握紧的五指微微松开。本想嘲讽他两句,但看见他笔直坚定地站在那里,好像刀枪剑炮也无法撼动的样子,又顿时觉得无趣。 “你眼睛都瞎了一只,怎么还来?”虞又高高在上地俯视他,“第一学院那群废物没把你看住啊。” 谢梵星只是在原地仰视他,认真道,“我来把你带回去。” “哈?”虞又笑了,可见的无奈,“喂,我现在可是alpha啊,你家那皇位要继承,我可生不出孩子。” “……如果离开家族,能让你回心转意。”谢梵星闭了闭眼,脸色苍白一片,轻轻启唇,“我愿意。” 他说得倒是轻巧,虞又的脸色冷了下来: “谢梵星,不要这么天真,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不信。” “你以为还是小时候的打打闹闹?”虞又摇了摇头,他指着谢梵星身上的伤口,“身上的血恐怕不是别人的,都是你自己的血吧。你还撑得住来找我,真是让我惊讶。” 谢梵星沉默了很久。 但他还是说,“我要将你带回去。” 这话真的很傻。虞又想笑,但他笑不出来,只能问,“为什么?我不值得你这么做。你本来该有更好的前程,不要为了我毁于一旦。从这里,往南走,回到学校,你还是那个贵族少爷。” 谢梵星朝他靠近一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虞又,你明知道对我来说,那些不算什么。” 他用空闲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随即从衣襟中小心拿出一枚玉坠。 “我一直有好好保管它。这次出来,我只带了它。” 虞又盯着他伤口的视线离开,同谢梵星存在着目光的眼睛对视。他听出了谢梵星的潜台词,嗤了一声: “你疯了吧。” 他的态度恶劣,与之前的温存截然相反,谢梵星顿了顿,说:“你答应过,这次见面要和我一起拆礼物的。” 这话让虞又有些沉默。他刚刚从驾驶机器的状态脱离,身上还散发着热汗,被风一吹,身体泛起些许凉意,心跟着沉了下来。 他用五指捋了捋被吹乱的发丝,很奇怪,谢梵星现在只剩下一只眼睛,却更有杀伤力。盯着他看时,他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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