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沐杨的嗓子有点哑, 吞咽都费劲,心说就算很难受,自己哪来的力气喊萧席? 可萧席露出了一种很担忧的神情, 最近对他也确实很体贴,真的很不想让他生病一样。喻沐杨就忍住没反驳,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慢慢腾腾回了房, 没有关门。 睡了不一会儿, 喻沐杨又开始发烧,头脑一片混沌, 总感觉有个人抓着一桶冰水从头到脚地浇他, 一遍一遍;他全身冰凉, 虚汗浸透他的睡衣,湿了的睡衣紧紧贴着他的前胸后背, 像道枷锁滞住了他的呼吸。 好在后来萧席来了, 不知道几点, 手掌覆盖他的额头。 “凉……”喻沐杨躺在枕头里,头发半干不湿的, 不满地躲开。 “是你太热了,”萧席的声音听起来又厚又重,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么烫,你难受怎么不说?” 不知道是不是烧坏了脑子,喻沐杨没在这句话里听出任何责备或者不耐烦,反而感受到了很真挚的关心。 萧席的语气让喻沐杨想起自己的妈妈,读高中的时候,他打架打进了医院,苏醒后发现田媛趴在他床边,感觉他醒了,田媛也马上惊醒,用同样的语气问他:“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怎么什么都不跟妈妈讲呢?” 于是喻沐杨哭了。 17岁的喻沐杨和28岁的喻沐杨一起,用手背盖住眼睛,呜呜流泪。 幸运的是,17岁的喻沐杨和28岁的喻沐杨最后都被拥进了一个怀抱,暖和又踏实,让他可以放肆大哭。 而且,17岁的喻沐杨和28岁的喻沐杨都很喜欢萧席。 . 再醒来是清晨,喻沐杨的身上穿着和昨天不同的睡衣,床单和被罩柔软干燥,泛着淡淡柔顺剂的香。他没有那么难受了,就只剩头疼。 他坐起身,缓步走到萧席的房间门口,看到萧席正在床上沉沉睡着,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但其实还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的。 哭得晕晕乎乎的喻沐杨被萧席抱到医院去打了一针退烧,回家之后,萧席把门窗都关起来,用温水给他擦了擦身体,最后给他套上睡衣。 喻沐杨的记忆断断续续,只记得萧席一晚上围着他做了好多事,他可能吐过,也不知道吐到了哪里,反正目之所及都很干净。 萧席肯定累坏了吧? 喻沐杨第一次对这场婚姻有了点实感。 想到婚姻,喻沐杨才终于想起来,他们今天约好要去拍结婚照的,喻沐杨的爸妈也会去。 他又折回房间,从床头的一大堆药盒和说明书底下翻出自己的手机,给他爸打电话。 “小萧早上就跟我们说过啦,”喻爸爸听起来心情很好,一点都没有被临时爽约的懊恼,“没办法,他的工作就是教书育人嘛,学校找他有事,他当然得会去啦……” 喻沐杨钝钝地“噢”。 “小萧懂礼貌,还一直跟我们道歉,让我们不要怪你,”喻爸爸继续说,“你也好好跟他说,说我们能体谅他,下周再去拍就是了。” “行。”喻沐杨说着,突然听到隔壁房间有些响动,萧席下床过来找他。 “你妈妈总念叨着要拍一张全家福,都跟人约好今天早上做头发啦……”喻爸爸顿了一下,继续说,“所以我们也想问问你的意思,看你们拍照那天,要不要把小萧的父母也请过来,我们两家也好见一面。” 萧席的父母? 喻沐杨想到之前在餐厅那次,萧席的妈妈走过来,忽略他,开始和萧席说话…… “你们俩要是觉得为难也没事,我就是顺便问问,”感觉着儿子的沉默,喻爸爸主动降下台阶,“我们也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希望跟双方父母有太多的交集……但是见一面总是必要的,如果觉得这种场合见面不太正式,那就由你们来主导一次晚餐,把两家人叫到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喻沐杨可以往窗口走了几步,不太想和萧席分享通话内容,说:“那我去问一下。” 喻爸爸放心了,笑着附和了几声,“萧席这么懂礼貌,他的家长也一定是明白事理的人,我们杨杨应该不会受委屈。” 挂了电话,萧席走过来,问喻沐杨感觉怎么样。喻沐杨说好多了,谢谢他昨晚的照顾。 萧席欣慰地笑,抚着胸口,说昨晚真的吓到他了。 “叫你你不答应,问什么都不说,就一直哭……”萧席说,“把你送到医院,可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了吧,你又一下子变得很平静。” 喻沐杨有点不好意思了,压了压自己的头发,“我以前也不这样。” “你发烧了嘛,”萧席换成体谅的语气,“对了,离开医院的时候,医生让你有时间过去验个血。” “验血干嘛?” 萧席耸肩,“不知道。”,“可能看看你的各项细胞的指数,怕你没好利索吧。” “哦。”喻沐杨也没纠结,昨天萧席只给他擦了身体,他头发上沾了好些汗,生怕有味儿,就想去洗个澡。 “把风暖打开。”萧席在他身后叮嘱。 喻沐杨觉得好笑,秋天才刚来,外面天天艳阳高照的,还让他开着风暖洗澡? 脱掉上衣,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一场感冒又让他瘦了一圈,但也跟“弱柳扶风”这种仙气飘飘的词没有半点关系,萧席真的不用替他操心。 他们俩都折腾了一晚上,喻沐杨从浴室出来后,萧席紧接着进去洗。洗完澡出来,他晃着挡眼的头发,开始张罗两个人的早餐。 喻沐杨想去帮忙,却被萧席以“不能使唤病号”的理由按在座位上。喻沐杨就趁机看看萧席。 不得不承认,萧席最近突然变了很多,更温和,跟他的关系也更亲近了,喜欢摸他的头发,喜欢边走边从后推着他的肩膀或者腰,很小的事情也会征询他的意见。白天上班的时候,喻沐杨也会收到萧席的信息,问他晚上吃啥,想不想吃鱼。 有很多次,喻沐杨都差点以为他们俩的关系有了变化,有没有可能,误打误撞,爱情就真的诞生在他们两个之间? 但这种念头一旦冒出来,就马上被理智遏制。 不要再沉沦了,他告诉自己,现在已经够了,不要再沉沦了。 萧席推着你跑到终点,害你体力耗尽,淋雨生病,所以觉得很抱歉。 你去外地找他,跟他共同度过难捱的易感期,他觉得很感激。 你的事情不多,你和他很像,你不爱他,所以他愿意跟你结婚,跟你一起生活。 再贪心下去,就什么都没了,你就什么都没了…… 吃饭的时候,萧席总在小幅度地晃头,两缕过长的头发总要垂在他眼间,搔得他快失去耐心了。 喻沐杨忍不住心虚,总觉得萧席是因为总要照顾自己才没时间去理发。 思想斗争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提议,“等待会吃完饭,我帮你修一下头发吧?” 萧席放下餐具,一脸不可置信,“你还会理发?” “也不算多会,”喻沐杨说,“就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寝室的人的头发都是我剪的。后来我们集资买了套理发设备,我给外寝的Omega和Beta剪发,用赚来的钱一起去吃火锅。” “这么厉害!”萧席笑着答应,“好啊,那待会就让我领教一下你的手艺。” 见他笑,喻沐杨的表情又变得生涩,挠挠头,“工具应该都带来了,待会我先找找……” . 窗外的阳光正好,萧席搬了把椅子到阳台,乖乖坐直,喻沐杨围着他脖子缠了一圈塑料膜布。 “挺像模像样的嘛,”看着摆了一排的不同型号的剪刀,萧席放心地闭上眼睛,“开始吧。” 喻沐杨吞了吞口水,抓起小号的剪刀,一点一点,精细地修剪萧席的头发。 闭着眼睛,萧席只能听见发丝斩落的嚓嚓声,偶尔感受到喻沐杨的鼻息,感冒还没好利索,呼哧呼哧的,把逐渐升腾起的暧昧氛围都打破了。 萧席抿唇,窃窃地笑。 喻沐杨没敢搞什么创新,只依照萧席原本头发的造型,把发梢剪短了一些。因为剪的很精细,虽然耗时长了点,但总体结果还是很可观的。 萧席对着镜子看了好一阵,露出很佩服的笑容,又跟他提议,“喻沐杨,你头发也长了,我也给你剪一剪吧。” “啊?”喻沐杨下意识地后退,“不用了吧?” “相信我吧,感觉也没什么难的,”萧席又对着镜子看了看, “我应该也能剪好。” “那行吧……” 喻沐杨很好说话,也很容易上当受骗——只是他没想到,萧席也会骗他。 在萧席豪放又自信的操作下,喻沐杨的一头短发变得更短,参差不齐。 唯一可喜的是,那缕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呆毛儿也被剪得很短,现在的翘起并不明显,像废墟上面唯一存活的一株草苗。 喻沐杨:“……” 萧席:“……” “对不起对不起,”萧席扳着喻沐杨的肩膀,扭过来面向自己,“你先别看了。” 喻沐杨:“……” 原来萧席也不是什么都行。 “要不,我再把前面的头发给你修一修吧?”萧席打量着喻沐杨。 喻沐杨天真地问:“那样会好一点吗?” “那样会丑得比较均匀。” “……”喻沐杨抬起头怒视他。 相视许久,不知是谁先笑了出来,随后两人开始捧腹爆笑。 “这什么啊?”喻沐杨又气又觉得荒谬,“怎么能这么丑啊?” “头发丑,人不丑。”萧席收了些笑意,认真地说。 喻沐杨又要转回去看, “怎么可能呢,顶着这么个发型,换你你也丑吧?” “别看了,”萧席抓着他的肩膀,阻止道,“你再休息一会儿,下午陪你去理发店剪头发。” 反正看了也糟心,喻沐杨抿抿唇,“行吧。” “喻沐杨,你再看看我。”萧席仍握着他的肩膀,“你抬起头,给我看看。” 喻沐杨听话地扬起下巴,眼神却四处飘忽,他还是不敢认认真真和萧席对视。 “不丑,好看。”萧席说。 喻沐杨权当是安慰,“嗯。” “你昨晚哭了,哭得很凶,很伤心的样子。”萧席语气轻缓,像某种蛊咒。 喻沐杨的视线终于落到了萧席的脸上,转瞬便撞进了满目柔波。 萧席也会有这么温柔的表情吗? 温柔的蛊咒还在继续:“我怎么哄你都哄不好,你不肯配合我去医院,所以我只好做了件错事,我向你坦白。” 萧席慢慢俯身,喻沐杨感觉有一团温热逐渐靠近他,越来越烫,可他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唇上落下很轻很轻的一个吻。 只一下,比一秒钟还短,喻沐杨等了12年。 萧席直起身,重新俯看着喻沐杨,轻轻道:“我昨晚吻了你。”,“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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