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庭震惊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说:“完全看不出来。” “因为科技已经很发达了嘛,”方夜笑了笑,“挺好的,你们没露出那种表情。” “什么表情?” “就是‘你可真惨’, ‘我要是这样可活不下去’, 或者‘谢天谢地,这种事没发生在我身上’。” 叶庭没告诉她,这是因为在场的三个人都很惨。 “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方夜小声对他们说,“我的人工耳蜗可神奇了,我可以随时开关,还可以调整音量,而且每次技术升级还能更新换代,我觉得我就像半个仿生人。你们有因为噪音失眠过吗?我没有。你们被那种喋喋不休的朋友烦过吗?我没有。只要我不想听,我就直接关掉。” 叶庭笑了笑,这听起来很酷。方夜把这段话简化了一下,又给文安讲了一遍。文安听了之后,两眼闪闪发光。 “他想摸一下。”叶庭说。 方夜低下头,文安小心地伸出手,在耳蜗的外机上碰了碰。 “好,”文安点了点头,说,“酷。” 方夜直起了腰,露出愉快的表情。小孩已经开始跟她说话了,真是个不错的开始。 谁说十二年的空白不可以弥补?只要努力,只要耐心,小孩终究能消除语言的缺憾。 当时,所有人都这么满怀期望。
第37章 格林德瓦 22岁(9) 屋顶上的派对渐入佳境,文安却被便宜哥哥强行拎走,好像他现在还有宵禁似的,谁22岁了还得在晚上十点前回家! 文安表示抗议:“这是艺术交流!” “线上交流不行吗?”叶庭语重心长地说,“艺术圈里乱的很,你不要轻信别人。” 文安发出抱怨的咕哝:“你又不是圈子里的,你懂什么。” 叶庭脑子里的画面栩栩如生:文安被拉到某个声色犬马的场所,四周是穿着内衣或者紧身裤的男男女女,灯光迷离,乐声震耳,各种迷幻的药片掉进酒杯里发出嘶嘶声…… 他马上摇摇头,把这幅可怕的景象甩了出去,严肃地说:“你不能跟他出去。” “你凭什么管我,”文安愤愤地说,“你大学的时候天天去酒吧,还跟勾搭漂亮姐姐。” “我什么时候……”叶庭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去酒吧?” 文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陷,局促地把目光转向别处。 叶庭眯起了眼睛:“杜一平告诉你的。” 文安替他辩解了一下:“不是主动告诉的,我在他的空间看到的。我去问他,他就全说了。” 叶庭冷笑了一声。杜一平的嘴就像个破筛子,还好意思说自己仗义。仗义个屁。 文安挪回目光,瞅着叶庭观察了半晌,观察得他酒精上头,脑子里晕乎乎的。 “干什么?”叶庭问。 “看你吃醋的表情。”文安说。 胸口那块不透风的地方又清晰了起来,叶庭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想驱散那种憋闷的感觉。“谁吃醋了,我是在关心你的安全。” “放心,”文安说,“谁会看上他啊,我只是觉得他有用。” 叶庭看了他一会儿,堵住的地方突然柔软下来,痒痒的,好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扫了扫。“我还是不希望你掺和进来。” 文安耸了耸肩:“太晚了,我已经在这了,谁让你把我留下来的。” 叶庭磨了磨牙,无言以对,确实是自己没顶住。 文安露出笑容:“事情办完了吗?我们回家吧。” 叶庭有点想去拉他的手,但又觉得不合适,就指了指远处的Owen:“我去跟主人道个别。” 他走到Owen旁边,称赞了一番派对的盛况,然后向主人告辞。 “这么早就走!”Owen略带遗憾地说。 “我弟弟还有工作,”叶庭说,“对了,那个中了病毒的电脑,拿给我看看吧。你给我一个号码,我修好了告诉你。” “那真是太好了。”Owen高兴地说。 他们一起走到楼下客厅,Owen回卧室把电脑拿出来,递给叶庭。 两人拿着电脑出了门,夜已经深了,白天的暑热消散,街上凉飕飕的。文安看着叶庭手中的智能电子器械:“好像很顺利。” “是啊。”叶庭说。 街上还是有很多兴奋的游人,出来感受小镇的夜生活。街边的商店大多已经关门,只有几个有事业心的店铺开着。文安看到一家花花绿绿的商店,突然停住了脚步。 “等等,”文安说,“我有东西要买。” 叶庭疑惑地看着他,他指了指那家商店。 糖果店。 文安兴奋地走进店里,就像闻到甜味的小孩子。叶庭笑了笑,也跟着走了进去。 店里是形状颜色各异的糖果,有装在塑料圆筒里的,有装在高脚杯里的,有装在扭蛋机里的。有些做成了小巧的水果形状,有些像一个双螺旋,有些是个简单粗暴的大爱心,上面写着“Love”。 文安购买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他打开货柜,每种糖抓了一把,用袋子装好,送到收银台那里结账。售货员的眼珠子像青蛙一样鼓出来,回想了一下日历,确认今天不是万圣节。 文安提着袋子,乐颠颠地走出来:“好了,回家吧。” 叶庭接过袋子,两人走了回去,谁都没想到几斤糖果在步行一公里后会变得这么重。 关上房门,文安把糖果袋拿到桌上,又抽了一根领带出来。 叶庭隐约预见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这是干什么?” “一个小游戏,”文安用领带遮住眼睛,在脑后打了个结,“猜颜色。” “这是你在幼儿园学会的吗?” 这话不是讽刺,在绘本界成名后,文安经常接到邀请,去幼儿园给孩子们读书。低年龄段的读书会肯定不能是单纯的文字交流,一般都会在读完之后安排一些活动,比如做做纸扇啦,设计卡通图案啦,来调动孩子们的积极性。 叶庭转念一想,没有家长会愿意幼儿园开设这种猜糖果口味的活动。这个年龄是最注重保护牙齿健康的。 更可能是冯诺一想出来的,或者是文安被带坏了。这俩人说不定老在家里举办这种奇怪的比赛。 文安摊开手:“快,随便给我一粒。” 叶庭苦笑了一下,还是配合了。他选了一个小袋子,从里面拿出一粒,放到文安手心里。 文安细细品味了一阵,点点头:“覆盆子,红色的。” “很对。”叶庭说。 他又拿了一块棉花糖递给文安,这次文安在放进嘴里的一瞬间就尝出来了:“薄荷巧克力,黑色。” 摒弃幼稚的底色,这有种叶庭初中时看学校里举办诗词大会的感觉。他又挑了一块。 这次文安稍稍皱起了眉头,不过还是勉强咽了下去:“咸甘草,黑色。” 这是什么奇特口味?叶庭盯着小袋子上的标签,还真是salta salmiak。 他突然有了个邪恶的想法,在标签里翻找了一阵,往文安手里放了一颗圆形硬糖。 文安放进嘴里,瞬间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叶庭忍住笑意,问他这次是什么味道。 叶庭以为文安下一秒就会把糖吐出来,然后踹自己一脚。 文安猛地拉下眼罩,捧住叶庭的脸,吻住了他,一直吻,一直吻,直到叶庭猛烈咳嗽起来,用餐巾纸接住自己吐出来的硬糖。 “藤椒芒果,”文安的声音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意,“黄色。” 叶庭嘴里又甜又辣,还带着不可名状的酸味,眉头紧皱看着他。 “放心,”文安说,“我不会放弃勾引你的。”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里蜘蛛已经找到了,没看过的小伙伴可以看看是不是漏掉了~
第38章 北京 17岁(1) 6月24日,北京中考第一天。 监考老师的目光扫过教室,第无数次落在中间一排的一个学生身上。从进考场开始,她就注意到这个孩子了。他戴着眼镜,但挡不住镜片后惊心动魄的蓝色。老师一边暗中观察,一边在心里猜测他的背景。 他看起来年纪很小,放在一群初三学生中也显得稚嫩,但在检查身份证件时,老师无意中瞟到了他的出生日期,发现他已经17岁了。 可惜,这个观察对象并没有给她多少时间。考试刚过半小时,她一宣布“可以开始交卷”,那个孩子就举起了手。 整个考场都震惊了。 她走到对方的座位前,对方小声说要交卷。她确认试卷和考试材料无误,就让他离开了。 其他孩子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在心里咆哮。 语文考试三十分钟交卷,这是哪路神仙? 老师拿起他的卷子走回讲台,一看,愣住了。 卷子上,只有选择题的地方涂了答案,其他题目一片空白。放到普通学生身上,就算不会,也会多写几行字充数,阅读理解直接交白卷,这是什么情况? 老师把卷子翻到了背面,作文也只写了几行,每一行几个字,连个完整的句子都凑不出来。 作文要求不是写明了“诗歌除外”吗? 老师再一看,哑然失笑,这哪是诗歌啊,儿歌还差不多。 今年的作文题是“那个星期天”,出题老师问“在你的记忆中是否有一个星期天,发生过特别的事情,遇见过特殊的风景,获得了别样的体验?在你的想象中是否有一个星期天,经历一场奇遇,解开一个谜团,见证一个奇迹?” 那个古怪的孩子给出了这样的答卷: 标题:那个星期天 我站在跳水板上, 仔细观察。 我踩了踩, 知道跳水板足够结实。 我nuo了nuo, 知道跳水板不容易滑倒。 我蹦了蹦, 知道跳水板弹性很好。 星期天过去, 我知道了跳水板的一切, 就是没有 往下跳。 这种水平的孩子也来参加中考? 老师看了眼窗外,那孩子已经走远了。 文安走出教学楼,就被太阳晃了眼睛。也许是早年一直待在地下室的原因,他的皮肤很容易晒伤。他把手掌搭在额头上,往旁边走了两步,走到树荫里。 因为中考,整个学校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在外面晃悠。他看了看花坛边沿,不怎么脏,就坐下了。 果然不行。 五年前,关键期假设研究项目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满怀希望,觉得只要够努力,够勤奋,就能填补十二年漫长的空白。 刚开始,情况确实很乐观,一年之后,他就能说出简单的句子,阅读简单的图画书了。 可惜,之后就陷入了完全的停滞。 无论怎么学习,他都看不懂构造复杂的句子,阅读能力一直停留在绘本阶段。写作更令人绝望,迄今为止,他都没写出过一个完整的段落。而且写作对他而言艰难又漫长,别人随手写出的一句话,他要花费几个小时,甚至几天。中考那篇作文,是他以前写过的,不然他不可能在半小时内写出这么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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