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默的动作顿了顿,陈敬自知唐突,补了一句,“我不确定,随便说的。” 简默投了个三分球。篮球顺着边缘转了半圈,悠悠地进了框。他垂眸道,“的确没有换。” “好球。”陈敬盯着球框,有些意外。 “看来今天运气比较好。”简默语气温柔含蓄,他看向陈敬,意有所指。 两人打了半小时的篮球,一起去体育馆归还篮球。 陈敬左右手交换着传篮球玩,看到体育馆旁边亮着光的自动售货机,“喝可乐吗?” 简默说,“我去买。” 陈敬随意道,“不用,刚刚算是你陪我打篮球,我请你。” 自动售货机柔和灯光下,陈敬的侧脸清爽白净。简默骤然注意到,陈敬左耳垂有尚未完全愈合的小小耳洞,一时有些失神。 陈敬低下身取出两瓶可乐,拉开易拉罐再递给简默。他刚刚留神到简默的视线,淡声说,“是以前打的耳洞。” 简默接过可乐,低声道谢。 ——以前。 冰镇可乐的外壁凝起水珠,陈敬手指擦过的地方,汇成了一缕水痕,落在了简默的指尖,冰冰凉凉的。 简默捻了捻指尖,抹去水痕。 “以前”是不可追的迷雾,那“现在”呢? 他今天站在全年级师生面前,得体又夺目。所有人都在看他,简默却看向了陈敬。被瞩目的时刻,唯独他想要的注视,不落在他身上。 陈敬身旁的女孩儿是谁呢?两人交谈的姿态亲密熟稔,陈敬耐心地听她说话,甚至笑着搭腔。 是同学,是朋友,还是…… 简默的眸色黯然下去,心底涌过一阵闷痛。 陈敬,我已经努力站得足够高、足够显眼,已经努力变得足够好、足够可靠。 所以,陈敬,再多看向我吧,好吗? 昏白的路灯和自动售货机的光,在晚霞渐沉和夜幕初垂间交织,夏风轻柔,拂过少年的衣摆。 陈敬坐在木质横椅上,略微仰起头,感受凉爽的风吹过耳畔。也许是简默周身安静温柔的氛围,让他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陈敬慢慢地咽下一口冰镇可乐,右手食指轻而有节奏地敲着易拉罐,“你现在……篮球打得很好。” 简默手中的易拉罐骤地传来一声被捏紧的声音,很轻,但在两人的沉默间明显得难以忽视。 他垂下眼睫,轻声说,“谢谢。” 第7章 暴风雨前夕 陈敬从容地结束了周六的分科考试,走出考场,拎走放在走廊上的书包。 楼梯处挤得水泄不通,陈敬缀在队伍的最后,慢悠悠地等前面的人群缓慢地挪动。 前面两位女孩子叹着气交谈,觉得发挥不佳,进入尖子班的希望渺茫。 陈敬答得很顺利,但不太有所谓。他错开视线,分神想到苏可莹,不知道她考得怎么样,能如愿吗? 陈敬无意间低头看向一楼,恰好看到了简默。简默大概被安排在了一楼的考场,此时站在草坪旁,单肩背着书包,听身边的男生向他搭话。简默维持了一定距离,礼貌地点头回应。 等面前的人群移动了一定距离时,陈敬才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周围有男生聊到简默,说尖子班这周小测的第一名不是彦清,而是这位转学生,纷纷猜测这次的年级第一会花落谁家。 虽然简默才刚转学过来,但陈敬已经听到了不少以他为主角的评论和猜测。陈敬不予置评,听过就罢。毕竟,优秀的风云人物总会成为同学们议论的漩涡中心。 只是不知道彦清作何感想——三年前被简默霸占了第一名,三年后还是没能抢过。陈敬这么想着,不禁暗自失笑。 陈敬在校门口的路旁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去南区釜滨。” 出租车师傅熟络地“哟”了声,“南区釜滨,富人区啊。我只能开到附近,这车开不进去。” 陈敬理解地点头,“没事,您到时候就停路边吧,我走进去就行。” 陇城的南区釜滨是著名的亚洲富人区,进出的人都既富且贵。坐落其中的陈家临江别墅,更是占据了最佳的观江景点,在寸土寸金之上依旧高调奢华。 每年都有人为了博取流量,估算陈冶先的资产,但陈敬想,陈冶先估计自己都没那么清楚。 当财富累积到一定数目,那就变成了一串令人麻木的数字。陈冶先是名副其实的野心家,他对金钱的兴奋阙值,只会超越其他人的想象。 出租车师傅起了兴致,和陈敬唠嗑起来,想打听他是什么身份,居然能自由出入南区釜滨。 陈敬近几年很少来釜滨,事先没有联系家里的司机王叔,原意是不想让王叔这么晚了还要来回奔波,此时却有些无奈了。 陈敬单手开合着蓝牙耳机盒,发出规律的“哒哒”声。他淡声开口,“我要是哪家的少爷,还至于坐出租车吗?” 师傅顿时哑了声。 下车后,陈敬通过釜滨的安保,踱步走到陈家别墅。刚进花园,他就看到陈冶先和赵瑾在前院陪陈乐安。 赵瑾,陈敬法律意义上的“后妈”,刚嫁给陈冶先时,被媒体称赞为真正的珠联璧合,商业上的强强联手。这些评价,在陈敬看来,格外刺目。 陈敬没想到赵瑾也在,趁还没人注意到他,侧身靠在花墙另一侧。他双手插兜,听温馨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久违又清晰感受到了麻木的彷徨。 家里的花匠看到许久未见的大少爷,正惊讶地要出声,陈敬将食指竖在唇上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陈敬自嘲地想,他像小丑一样,风尘仆仆地赶来,特地来看一场自己的笑话。 他懒得再逗留,没惊扰任何人,悄悄地从花园侧门离开,走去江边的私人沙滩。 “陈敬。” 过了很久,陈敬听到陈冶先喊他。陈敬回头,只看到父亲一人。 陈冶先领陈敬走过熟悉的道路,绕过花园,走到一楼的书房。 陈敬坐在真皮沙发上,淡淡地撩起眼皮,“你有话和我讲。” 陈冶先坐在办公桌前,深深看了陈敬一眼,“之前给你的选择,思考好了吗?” 陈敬语气里有淡淡的讽刺,“哦?你现在终于学会尊重我的意愿了吗?”他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直接通知我,你已经把入学手续都办好了,明天我就要坐上去美国的飞机。” 陈冶先双手交叉抵着下颚,语气冷硬地沉下来,“你的提议倒是给了我启发。” 陈敬的回应是如出一辙的淡漠,“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 父子的谈话到了这一步,已经举步维艰。陈冶先不愿再看陈敬这幅样子,放弃般地挥挥手,“你去看陈乐安吧,他很想你。” 陈敬也不想和陈冶先呆在一个空间里,径直走到二楼陈乐安的房间——这间被精心装饰得分外童真的、和整座陈宅格格不入的房间。 陈敬满足了陈乐安的生日愿望,和他一起拼乐高,但过程中,陈敬仍不住地走神想陈冶先和他说的话。 “哥哥。”陈乐安软糯糯的声音让陈敬回过神。小家伙乖巧安静地坐在陈敬旁边,眨巴着眼睛。 陈敬歉意地笑了笑,递给陈乐安一块零件,提示了安装的地方,柔声说,“乐安来试试。” 陈乐安皱着可爱的眉头,白嫩的小手琢磨了一阵,很快拼好,他立马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陈敬,“哥哥,我拼好了!” “真棒。” 陈乐安还太小,陈敬只能耐心细致地手把手教小家伙拼乐高,一大一小就这样地消磨掉了一个晚上。 陈敬准备离开时,陈乐安撒娇缠着陈敬要抱抱。陈敬宠溺地抱起陈乐安,“我们乐安多大了,还要哥哥抱呀?” 陈乐安郑重地板起小脸,“就要哥哥抱。” 陈乐安趁陈敬不注意,在陈敬的侧脸上落了个软乎乎的亲吻,还像模像样地“啵”了一声。 他朝陈敬侧过脸,乖巧地等待陈敬回应,但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于是晃晃脑袋说,“哥哥,亲。” 陈敬看着陈乐安粉嘟嘟的脸颊,笑道,“乐安,和谁学的?好贪心。” 离开前,陈敬拒绝了陈冶先提出的留宿,坚持要回乌桕巷。 天空是暗淡的深橙色,像暴风雨前夕,渗着不详的安宁。江对岸的城市霓虹在深夜也不停歇地冲撞在形形色色的瞳孔中,交替着渴望、野心和步履匆匆。繁华又落寞,一向如此。 陈敬害怕他是坠入深渊的人,从前不敢多想,现在不愿多想。如果不是因为陈乐安,他不会想再来南区釜滨。 他不能通过逃避来获得内心的平静,但确实能够通过逃避,短暂地远离令人踟蹰的现状。 那些过分激昂的忧虑像事后的余悸,闷痛的伤口迟迟地生了淤血,当时只见刻骨的疼,现在只见青紫的伤。 大概,人需要很多原谅才能过这一生。 陈敬双手插着裤兜,立在南区釜滨的江岸旁,神情淡漠地凝望着江天交映的柔和月光,心底涌过空荡的倦怠。 周日早晨,游乐园热闹嘈杂。陈敬等在SVIP专属通道门口,曹岑东却来了电话,说临时有急事。 曹岑东是个大忙人。他本职工作是音乐制作人,伊甸园只是他闲来无事慰藉心情的。陈敬见惯了这样的情况,也不生气,淡淡地应下来,“好,那你去忙吧。” 曹岑东知道陈敬是明白人,也不再多余解释,爽快地说,“下次给你补偿。”陈敬正要开口,曹岑东又在电话那头补充道,“但是不给喝酒。” 挂断电话后,陈敬垂眸看手中的两张镭射门票,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走进专属通道。 陈敬在入口处拿了张地图,在阴凉处钻研。他兴致缺缺,只想挑惊险的项目来刺激肾上腺素,用随身携带的黑笔粗略地圈出了线路。 陈敬已经很久没有再来过游乐园了,而缘分又的确这样错落有致地巧合,在宿命般的烟花噱头下,一切都像是被精心安排好的剧目。 陈敬收起地图,在面前的两条道路选择了其中一条,而在这个选择之后,命运的齿轮扭转到了某个节点。 第8章 言不由衷 “陈敬!” 闻声,陈敬单手抬高帽檐,看到桃奕哲雀跃地挥手,马尾辫俏皮地荡起来。 彦清和任景深走在一起,华庭歆和杨斐然也回了头。简默立在远些的路标旁,陈敬没戴近视眼镜,看不清神情,只是隐约认出了修长的身形。 华庭歆走上前,熟稔地勾住陈敬的肩膀,“我没听彦清说你要来啊。” 杨斐然笑说,“我刚刚还和华庭歆说你不够意思呢,今天这个场合不来,可太不给面子了。” 陈敬挑眉看向彦清,又若无其事地撇开视线,平静自然地回道,“原本有事来不了,临时有了变动,所以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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