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默。”陈敬淡淡道,落座在简默身旁。 简默被吓了一跳,连忙将笔记本合上,强装镇定地说,“……你来了。” 陈敬好笑道,“你怎么了?” 简默克制地看了陈敬一眼,又收回目光,垂眸道,“没什么。”手指轻轻摩挲着皮质笔记本的侧封,简默又莫名紧张起来。 这是一本学科笔记,简默已经整理了有一段时间。他写得很详细、很全面,花了很多时间和心血——是为陈敬准备的。 简默还记得,运动会那天,陈敬说想继续和他们同班。不出意外的话,他们都会进入创新班,对成绩的要求很高。 陈敬这学期的表现让太多人咋舌,简默不知道陈敬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想尽他所能地帮助陈敬实现愿望——如果,那还是陈敬的愿望。 年级主任讲了太多废话,简默一边听,一边继续补充笔记内容,写到手酸时,简默悄悄地看向身侧的陈敬。 陈敬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这个学期,陈敬好像总是很缺觉。浓密纤长的睫羽垂落下来,那片阴影都遮不住他眼底的乌青。 陈敬一定很疲惫了吧,而他又做了什么呢,除了让陈敬更心烦,实在一无是处。彦清开朗细致,坦然地偏爱陈敬,华庭歆幽默,杨斐然乐天,只有他死气沉沉的,沉默又无趣,连自己都反感。 简默心中泛起一片酸软,手指狠狠抵着笔杆,甚至压得痛起来。 月考前的最后一周,陈敬的小测依旧没能回升到原本的水平。他前一天忘了订正试卷,只好在午自习时单独去办公室补交作业。 陈敬左手拿着卷子,右手正打算敲门,却听到门内传来了班主任段老师隐约的声音。 “……陈敬最近退步很大……简默,你可以选择坐在其他同学旁边。” 陈敬的动作顿了一下,瞳孔骤缩——简默? 行动先于思考,陈敬趁简默还未回答,毫不犹豫地转头离开,条件反射地遵从了逃避的本能。 陈敬不想知道简默的回答。同意,可能是不想违背老师的意愿,拒绝,也可能是碍于友情的情面。对陈敬而言,没有太大区别,一切都可以有更坏的解释。 重要的是,它成为了压垮陈敬的最后一根稻草,心中的动摇、猜忌和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霎时塌陷,一片狼藉。 陈敬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麻木地盯着面前的习题愣神。 ——或者,更坦诚点,他只是害怕简默的答案不是他心中希冀的那样。 办公室里。 段老师轻叹一口气,“陈敬最近的心理压力很大,我想找个机会和他聊聊。”段老师温柔地问,“你和陈敬走得很近,或许你有什么了解吗?我好提前准备一下。” 简默放下搂着的一沓崭新试卷,犹豫地抿抿嘴,“抱歉,老师,我不知道。” 段老师歉意地笑了笑,“是我唐突了,我还是该亲自去问陈敬的。” 简默摇摇头,“不,老师,我……的确不知道。” “陈敬是个好孩子,他最近退步很大,我在考虑给他换一个新的环境,让班里更活泼的同学调动他的情绪。简默,你可以选择坐在其他同学旁边。” 简默哑然片刻。他安静寡言,坐在陈敬身后,更多时候不过是两人的沉默以对。或许段老师的顾虑和安排是正确的,活泼开朗,总比沉默更能宽慰人。 简默艰难地点头,“老师,我坐什么位置都可以。” 午自习铃响后,段老师和简默一同姗姗来迟。 段老师拍了拍手,示意全班,“我重制了一份座位表,下课后大家来看一看,调整一下位置。” 陈敬原本正拿着自动铅笔,添加几何辅助线,听到这句话时,笔下那一小截铅芯霎时断了。陈敬顿了顿,用橡皮擦擦去灰黑的印子,轻而慢地摁下按钮——啊,最后一根铅芯已经用完了。 整节自习课,陈敬都没有回头询问简默,也没等来简默的任何一句消息。 陈敬努力平息内心急躁的烈火,安慰道,或许简默并没有同意,所以没必要特意和自己说。 下课后,陈敬想去黑板前看座位表。他刚站起来,却被身后的简默拉住校服衣角。 陈敬淡淡地回头,有股强烈的、不妙的预感。 简默松开手,陈敬看到了他干净空荡的桌面和收拾完毕的书包,心口一疼,“你去哪儿?” 简默拿起书包,垂眸道,“我去韩思远的右边。” 陈敬几乎是气笑了,简默宁可去和韩思远坐,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彦清说,那天为首的就是韩思远。 为什么? 就因为他最近成绩退步很大? 陈敬想起彦清前几天问道,“陈敬,你还和简默在一起玩,到底图什么啊?” 现在,他也茫然了。 陈敬没再说什么,径直去了黑板前。他的新座位在桃奕哲旁边。活泼可爱的女孩,是运动会入场式上他的女伴。 陈敬回了座位,动作堪称粗暴地把书塞进书包里,大步流星地走到桃奕哲旁边。简默还僵站在原地,陈敬却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桃奕哲手撑着脑袋,活泼地和陈敬打招呼。陈敬还站着,略低下头去听女孩儿的话,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隔着一条窄小过道,桃奕哲笑着凑过去,陈敬纵容地点点头。 简默迷茫地攥紧了书包肩带。他以为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但现实似乎恰好相反。 陈敬……生气了。 在此之前,简默从来没有见过陈敬生气。 放学后,简默猜到陈敬不会再等他一起,但看到陈敬真的独自离开时,他还是感到了一阵刺痛。 简默拦住还没走的彦清,将已经完成的笔记本递给彦清。 彦清没有接过,没什么情绪地看了简默一眼,“这是什么?” 简默依然举着笔记本,轻声问,“能不能请你转交给陈敬?” “不能。”彦清果断道。 简默愣了愣,放下了手,“……抱歉,打扰你了。” 彦清看到简默这样,火气又冲动上头,“简默,你难道不觉得,你做了一件很差劲的事吗?”声音小到只能两个人听见,却不难听出彦清的愠怒。 陈敬一直觉得简默有自己的理由,说不定是难言的苦衷,在等简默主动找他说明白。 但第一件事被轻轻放下,陈敬说翻篇了,简默就泰然自若地保持沉默。这次,简默还是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这么放弃了陈敬。在他心里,陈敬甚至不如韩思远吗? 有时候,彦清甚至觉得简默是被陈敬宠坏了。陈敬主动、友善、细腻,简默就一直被动地接受着陈敬的好。 但陈敬现在都什么样了,简默还要惹他?今天,还是彦清察觉出陈敬情绪不对,死缠烂打才问出发生了什么。 简默现在是什么意思,示好吗,还要拜托他转交,难道简默还指望陈敬哄他吗?! 简默垂下眸,低声道,“……对不起。” “这话你留着和陈敬说吧。”彦清丢下这句话,就迈步离开了。 第二天早晨,陈敬放下书包,看到抽屉里有一本笔记本。陈敬打开封皮,署名是“陈敬”——简默的字迹。陈敬霎时失了兴致,把本子扔回抽屉里,没有再翻开过。 从今天开始,每天都会进行班内的冲刺小测,也会每天公布排名,陈敬愁得直皱眉。由于寒假以来的懈怠,陈敬的成绩已有了过山车之势,直上直下得让人胆战心惊。 月考结束后,陈敬被班主任喊去了办公室。 陈敬敲门,“老师,我进来了。” 段老师让陈敬落座,还笑着递了一杯热水。 陈敬还记得段老师对简默说的话,心怀芥蒂。他的手指摩挲着纸杯,感受水的温热,始终低着头,安静地听段老师循循善诱的引导。 陈敬听了一半,醒悟过来。他还以为是月考试卷批得这么快,段老师要批评他排名下滑、学习懈怠。原来不是,段老师是想知道他成绩下滑、郁郁寡欢的原因。 陈敬蹙眉,冷硬地打断了段老师,“段老师,抱歉,我不想说。”陈敬放下一口没喝的水杯,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段老师桌面上摆着月考前的小测排名,陈敬注意到了,看了一眼。 自从简默坐到韩思远身边后,韩思远的成绩便始终稳定在前三,一改以往在班级前十游荡不定的状态。 陈敬淡淡地想,可能韩思远的确比他更有潜力吧。 第27章 冲动与踟蹰 晚自习小测时,陈敬写到一半,还是有些在意地抬眼看向韩思远的方向。随即,陈敬惊撼地攥紧了笔,在试卷上难听地划出“刺啦”一声。 ——韩思远,在抄袭简默。 简默坐在韩思远的右边,写字时视线也偏向右侧,韩思远的动作恰好在简默的视线死角。韩思远很有技巧性地身子朝后,隔着窄小的过道,视野大概是清清楚楚。 因为是局限在班级内部的小测,老师没有十分严格地监考,在讲台前批作业,韩思远借着老师没有注意的间隙,进行作弊。 接下来几天的小测,陈敬都能看到韩思远肆无忌惮的抄袭。陈敬淡淡地敛眉,简默到底是真的无知无觉,还是任由韩思远这么做? 陈敬撑着头转笔,速度越来越快。“啪嗒”一声,笔掉在了桌上。烦躁被打断,只剩下无可奈何。陈敬轻叹了口气,捡起笔,继续写题。 上次月考,陈敬的排名有所回升,在这之后的小测也呈现出稳定的上升趋势。 釜滨没有钢琴,陈敬就开始认真学习。落下的内容太多,沉下心查缺补漏,时间消磨得很快,日子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失衡后,生活需要支点,溺水后,人需要浮木。如果能以此保持表面的平静,那就先这样,得过且过。 交卷后,老师捧着卷子离开教室。晚自习的休息时间,同学们自由活动。 桃奕哲递给陈敬一颗桃子味的糖果,陈敬笑了笑,把糖果收进口袋里,“谢谢。” 桃奕哲把草稿纸叠起来,俏皮地眨眨眼,“你觉得今天的小测难吗?” “还好。”陈敬这次复习得很充分,答题时行云流水,没有磕绊。 “想起来,也快要期中考试了呢。”桃奕哲支起脑袋,笑着看向陈敬,“你这次会上年级红榜吗?” 陈敬轻笑出声,“谁知道呢。” 陈敬走出闹哄哄的教室,走廊上有很多人在透气,陈敬穿过人群,耳边穿梭过谈笑声。 年级里流行的八卦,吐槽学习压力,昨天播出的电视剧,喜欢的爱豆——这些话题距离陈敬的生活都太遥远了,路过同龄人的喜怒哀乐,陈敬都事不关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陈敬的感知能力变得如此薄弱呢?也许,是情感上的保护机制吧。变得麻木,才能平静;变得无动于衷,才能不痛不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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