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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麻烦他们了，”叔叔应该是冷静了下来，和我好好聊起天来，“我麻烦他们已经够多了，但我连菲利普的葬礼都没有去，我已经没有脸面再见到他们了。” “那你能，和我讲讲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到瑞士了，他们发生的种种在我这里都只是口头上的称述，在我的脑海中是模糊不清的。我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沈言方应该知道，他的信上也没有告诉我在我离开后的瑞士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每一个人，甚至连他都变成了这样。 但我的这句请求迟迟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也是，或许丹尼尔说得对，在他明明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有出现在他的身旁。我顿时就明白了，我的行为和当年沈言方的拒绝我时是一模一样的，他现在也格外无助，而我只是在旁边，什么都弥补不了。 与其这样，那我还不如不来找他不是吗？ 我深吸了口气，正准备和他做最后的告别时，门突然打开了。 就像我第一次在车窗上趴着看见他一样，我见到他的第一眼也震惊了，但并不是他看起来有多么的好。他的脸颊干枯消瘦，腮和下巴处飞扬跋扈地长满了胡须；除了头，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纹满了我曾在教堂上看到的符文，为什么我能看到这么多的纹身，是因为他甚至穿着短袖短裤。 我忙不迭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看着他这般憔悴的模样，我紧紧地抱住了他，眼泪禁不住地沾湿了他的衣裳。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叹了口气，抬手将我推开，然后带着我的大衣往树屋里面走去。 我很高兴，他只是让我见到他了，这已经是最值得的了。 树屋里很空，除了有一墙的书，几乎什么都没有。叔叔捡起地上散落的书，将它放回了书架上。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连一个坐着的地方也没有，而叔叔一句话也没有讲，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你是不是想问我身上的纹身是怎么回事儿？”叔叔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了一根蜡烛，点燃之后放在了树屋的正中央。 我点点头。他的纹身的确是最吓人的，我觉得他的憔悴或许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纹身。 叔叔朝我摆摆手，叫我坐下。我们面对着对方，中间放着一盏蜡烛，叔叔虚弱的脸庞被烛光照亮，明明是暖色的光芒，在他的脸上却显得更加苍白。 他看着我，和我说：“我的主告诉我我的罪孽极其深，我甚至连死后、我的下一辈子都要来还今世所造就的罪孽，你父亲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该受到地狱的惩罚。”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也变得这么信从宗教了，他明明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拉住他的手疯狂地向他解释这并不是他的错，他根本就没有错。 但叔叔打断了我，说：不弗拉德，我叫你进来并不是来听你侮辱我的主的，我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好、好，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沈言方朝我莞尔一笑，我幻视了，好像又看到了曾经的那个他，那个完美无瑕的沈言方。 “如果有一天我将要死去，请把我埋在荆棘丛中，以此刺痛我的灵魂，让我赎罪。” ---- 请假，下一次更新在9月4号～
第63章 “等等等等，我没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应该是明白的，但我现在已经不想相信我的耳朵了。沈言方隔着火焰的光芒凝视着我。他的眼里已经看透了我的想法，他也明白我听懂了，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好像看着看着我就会妥协回归现实似的。 的确，我回归现实的速度永远在每一个放弃的瞬间。 “医生怎么说？” “我没去看医生。” 我皱眉：“为什么不去看看？” 他轻笑：“那些庸医只是为了赚钱而已，根本就不会看病不是吗？之前就是因为一场小病被丹尼尔逼着去了趟医院，结果那些药品越吃越让我难受，最终让我变成了这样，我为什么还要相信那些医生呢？” 听完这些话，我突然不知道该劝说沈言方还是骂他。如果这些话是我的父亲说出来的，我绝对会和他大吵一架，最终不欢而散。 但这是沈言方啊，在我印象中永远的理性开放，但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他的身上有些我父亲的影子了。 这让我感到格外心痛。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是什么让他变得不再特别，而让我竟然有一丝厌恶？这一切变成这样一定都怪我，对不对？ “沈言方，你在教堂干了什么？” 叔叔的表情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他七嘴八舌地说着在教堂的事，但我并不感觉有多么值得兴奋，反而可能和克里斯汀一样，有些入魔了。 明明是被他所谓的主所惩罚了，他却依旧兴高采烈的告诉了我他让主看到了自己，他得到主的注视了。 “那你和丹尼尔结婚，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沈言方的表情确实顿了有一秒，但很快就恢复回来，笑着说，“他挺好的啊，而且他还喜欢我，我觉得和他在一起更好。” “那我呢？” 我抿着嘴，忍着眼泪，嘴唇微微颤抖着。我是很伤心，是非常伤心，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和丹尼尔在一起更好？他凭什么这么说？ 沈言方好像被我这句话给问住了，他支支吾吾了好久，眼珠子将小屋里的所有扫了一遍又一遍之后，转回了我的面前。 他笑：“至少有人陪。” “我也想陪你啊！”我忍不住了，大声吼了出来，那一股委屈的劲也随之破口而出，“你以为我不想回来吗？你以为我不想回来看你吗？！沈言卓在中国把我管得死死的，生怕我和你见一面。我上次逃跑出去，差点就能看到你时在机场被他给抓住了，回到家就挨了一顿家法，痕迹到现在都还没消肿，请问是我不想吗？！” “当年发生了什么我都不怪你，但至少我们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好不好？十八年了，十八年我每天每时每秒都在想你，而我已经回到别墅里面看到你写的那些信了——” “这就是我们的双向奔赴啊，沈言方，我爱的那个沈言方到底去哪了啊！！！” 我的情绪一直在输出，说到最后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淌成河了。我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沈言方，看到了他的真实面目——他的神情变回了之前熟悉的模样，他在惭愧，也在接收这些话。 我知道他前面的那些表现都是装的，就是想让我恨他，然后不要再对他有任何留念。 但就仅仅只是这样，怎能轻易断掉这几十年的爱？
第64章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们坐着，本来都没有说话，都在思考着我们对于对方的意义究竟在哪。他突然站起来把我拉起，赤脚就往外走去。 门开后，一股寒流从我的衣服缝里钻了进去，我看着他干瘦的脚踩在雪地里时，我的心不断地被寒风刺得难受。 叔叔站在雪地里，好像雪地的雪都不是雪，是棉花，温暖的棉花似的。他将外套脱了下来，重新披在了我的身上。 但我倏地抓住他的手，想要把衣服让他继续穿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脸都被冻红了，手指都冰得僵着了，他依旧有力气将我的手挣脱开，将外套规整地披在我的肩膀上。 他犟，他比我犟多了。他说带我去个地方，但他给我穿好衣服后就一直盯着我，像一尊有灵魂的雕塑——或许是有灵魂的，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眼睛里闪烁着光。 我仰头，目光也从未从他的眼睛离开。我虔诚地用眼眸捧着他眼中流露出来的爱意，生怕他的眼泪会被这寒冷的季节生生吞噬。 他的目光在这时温和了许多，真的是很多，我甚至恍惚了许久——他是不是已经变回去了？我是不是在与他相爱了好多年了？他是不是，我的爱人啊？ 直到他的表情逐渐痛苦，我才从幻想中清醒过来。沈言方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双手死死捂着胸口，脸色更加苍白了。 我慌了，忙不迭把外套披在他的身上，正准备把他抱回小木屋里休息，但叔叔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捂住了他猛咳嗽的嘴巴。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白血病患者发病的症状，无力感布满全身，挑逗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我的双手双脚不知为何，麻振了。我眼睁睁看着叔叔咳了近5分钟后，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溢出，一滴一滴在雪地里开出了不属于冬天的红花。 他双手撑着雪，嘴角还挂着一丝血丝。我叫着他，劝着他，哭着用我的衣袖帮他把血都擦干净。 我希望他能和我走，和我去医院好好治疗。我不能失去他，即便我的父亲会将我碎尸万段，但抛开一切不说，他终究是中国人，他的根总归是要回中国的啊。 “叔叔和我回国好不好，我们回家……” 沈言方没有回应我，但他虚弱地举起了他的双手，瘫在了我的怀里。 他看着我，是含着泪看着我的。他从他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叠好的纸，递给我。我愣了愣，接过了纸，他张着嘴，微微颤抖，但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我着急地全神贯注看着他的嘴型，最终读懂了他所说的话—— “沈北，我的家，在这。” 他看到我理解了，朝我莞尔一笑，随后死死握住了我拿着纸条的信的手。 这一握，握死了我的余生。 我至始至终还没有缓冲过来，直到我再一次带着沈言方回到了别墅，回到了我们熟悉的地方时，我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纸条。 纸条的折痕毛毛皱皱，一看就知道被沈言方来来回回折了很多次，有些字迹都看不清了。 但他的字很好认，我还是看完了—— 他说—— “我这一生，就是一个失败者，这世间上的美好都与我擦肩而过。但主告诉我，总会有一个地方会为我鼓掌，总有一个人在等我回家。” “那会是谁？我甚至连灵魂都被拉去拷打，还有谁会惦记我的肉体？”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样压抑的感觉让我难以呼吸，本就还没缓冲过来的我读了他的字条，让我的心像是淹没于大海，逐渐下沉，看不见底。 我的脑子嗡嗡地叫着，直到我隐约听到了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呼唤着我，我倏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仔细听着声音的来源。 在楼上，在花园，好像就是在花园。我跑上了二楼，冲进了曾经我的房间。我将床帘拉开，透过窗户，将头探了出去。 明明还是寒冬，但瑞士就在我将沈言方带回来的这一瞬间变成了春天。花园里的鲜花肆意生长，小鸟在枝头摇着柳叶，春光明媚，春风描绘着生机勃勃地春色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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