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进听完,脸色大变。 杨乔问他,怎么了? 陈进担忧地看着他,犹豫地说,村长说……周文疯了。 两人驾着车连夜赶回了苹湾。 周文意识混乱,说不清话,也已经记不清人了。 她晚上会披一件大红袍到处跑,发出怪异的笑声,很渗人。白天就痴傻一样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语言,几乎失去了生活自理的能力。 现在是由村里的妇女干部和村民轮流照顾,这样的状况已经有两三天了。 杨乔他们赶到的时候,村长就在路口等着。 村长也是开过会,才商量着打电话给杨乔的,没想到打不通,只好从警察局问到了C大,又从C大问到了陈诚那儿,才拿到陈进的号码。 村长说,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她都这样了,你也就不要计较了,她这一辈子就挂念着有人给她养老送终,家里就只剩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小杨,你明白了吗? 杨乔不说话,自见到他始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陈进只好把话头接了过去,说会安排好的。 先是把人带去南城医院检查,说是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疯,又因为年纪太大并发痴呆症。 陈进拿过单子,说住院,他找护工。 杨乔点点头,站在门口看着已经没有了正常人样,脸部肌肉抽搐,嘴边流着涎水的周文。 他始终沉默着。 两人暂时留在了南城,一切都是陈进在安排,杨乔变得很听话。 每次去医院看周文,杨乔都在楼下长椅上坐着,陈进自己上去看,问过大致情况后会下来和杨乔一起回家。 他会告诉杨乔护工的工作很细致周到,把周文的吃喝拉撒照顾得很好,有时候周文还是会神志不清披着医院的床单满走廊地跑,不过医生有自己的办法。 有一天,陈进跑下来叫杨乔,说周文恢复了一点意识,吵着说要见杨乔。 杨乔露出了为难和不愿的表情。 陈进把他拉起来,说,没事,有我在,我们上去听听她要说什么。 周文一看到杨乔出现在门口就变得很激动,原本是半靠在支起的床头垫上,她马上就挺起了身,嘴里呜呜咽咽地叫着,像掉光了牙齿的老人那样发出几个不清不楚的音节。 杨乔和陈进走近床头,她好半天才把话理顺。 她说,她再也不打杨乔了,让杨乔把乔芸接回来,杨大川在家等着他们。 她又疯疯癫癫地傻笑着说,家里的老房子可值钱了,过几年拆迁能拿到不少的补偿款,那些都是要给杨乔的。 杨乔喉结一滚,打断她,语气也变得有点激动,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晚了二十多年!你不觉得你真的很残忍吗?这种时候和我说这些,你还不如就清清醒醒地离开! 周文被他吼得一愣一愣,她听不懂他说的意思,像个小孩子一样好奇又懵懂地盯着他,看着看着突然又傻笑起来。 陈进揽过杨乔的肩膀,说,我们先回去吧,她精气神看起来还不错,不用太担心。 杨乔把他的手拍掉,吼道,谁担心了!! 他往外面冲了出去。 不担心那眼眶还红了? 陈进追了上去。 且不说周文有这样那样的可恨,亲情的纽带就在那,哪怕是假的。 杨乔无意识中也把她当成亲人了吧,南城二中那些日子,吵吵闹闹,难道就一点温馨的时刻都没有? 不然为什么填志愿的时候能把他骗走? 离开金城第一时间就跑回了苹湾? 那天晚上又是怎么说服周文跟他跑到河边的? 陈进无从考证,只能慢慢地等杨乔愿意跟他吐露的那天。 他只希望那天快点到来,就算是芝麻蒜皮的小事他也愿意听。 第58章 周文死了。 她不知道怎么地清醒了那么一天,自己趁着上厕所就出了医院,买票回了苹湾。 陈进是当天中午接到医院的电话,那会儿他们正准备去医院看她,刚走到玄关。 杨乔把陈进炖的排骨汤盛好,连着小菜放在了保温盒里,听到消息后手里的保温盒砰——地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到了医院调监控才知道她两个多小时前就出了医院。 周文去哪了? 周文能去哪? 杨乔一把拉住陈进的手,像是体力不支一样差点栽道在地上,陈进扶住他,听他声音颤抖地说,苹……苹湾。 距离到苹湾还剩半小时的时候,村长又给陈进打来了电话。 他说,周文死了。 她就死在了那条淹死过杨乔爷爷,还有杨大国的河里。 河边留着一个电话,微信里有一条语音,是发给杨乔的。 杨乔已经很久没用手机了。 村长在电话里叹气,说,你快回来吧。 村民报了警,等警察来了之后才把她打捞起来。 她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服,外面套了件厚袄子,她跳下去的时候还在肚子上绑了一块大石头,也许是被小鱼小虾啃断了绳索,也许是有其他原因,总之打捞上来的时候,那打了死结的绳子还牢牢地捆在她肚子上。 尸体已经盖上了白布。 一位警察把装在塑料袋里手机举到杨乔面前,打开了那条语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周文撕心裂肺般痛哭的声音出现了。 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最后说她所有的遗产都留给杨乔。 陈进一直紧紧箍着杨乔,他的身体像已经失去了支撑的架子,摇摇欲坠。 杨乔哭了。 农村的葬礼,杨乔只在小时候有认真参加过,每逢红白喜事,如果没有捣蛋的孩子赶他的话,他都能吃上好几天的好菜饭。 陈进也不懂,但他有钱。 葬礼不从简,还是给周文风风光光大办了一场。 杨乔要守灵,陈进就陪着他。 夜晚,等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陈进看见杨乔跪到了遗像面前。 陈进走过去。 他在那儿小声嘟囔,你好强了一辈子,不就是想有人给你送终嘛……,你担心什么?我也不是一直想反驳你,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说吗?……好好说,事情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周文最喜欢的还是大儿子,却把孽都作到了小一辈的身上。 杨乔又有什么错呢? 没人问他愿不愿意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但他的到来,是乔芸的噩运开始,是杨大川的早逝,是杨大国发泄愤怒的容器,是周文自私想占为己有的养老送终的工具,甚至是陈华山这样的外人也可以随意侮辱的对象…… 造化弄人,本来好好的一个家,竟有一半的人都折在了那条河里。 杨乔有时候会想,这些是不是都是她应得的报应…… 他现在真的只剩陈进了,只有他选择了留下,哪怕经历过杨乔最坏的一面,他也没离开。 杨乔侧过身,仰起头,嗓音微弱,他问陈进,我的手机呢? 陈进屈腿蹲下去,说,在家里,屏幕已经裂了,回去给你换个新的。 顿了两秒,他又说,把聊天记录都转移过来。 杨乔低着头,沉默了一阵,说,嗯,好。 农村普遍土葬,周文的坟之前就定好的,就在杨乔爷爷旁边。 陈进给的钱多,请了村里一个有名望的长老主持大局操办这事儿,来的人也特别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办什么喜事。 然而大家脸上,除了那几个和周文关系好的妇女,其他人脸上也确实看不到什么悲戚面容。 杨乔看到了当初填志愿的时候,那个把自己骗上车的女人,她也老了,满头的白发不经打理,神态疲惫,眼睛红肿。她也看到了杨乔,只是马上就把目光转开了。 杨乔想,和这里的一切现在是真的结束了,他和苹湾,是真的连最后一点点的关联都失去了,除了扫墓的时候会回来…… 会回来吗?他自己也不知道。 等到再过几年,这些老人一个接一个地去世,就真的没有人再记得他了。那些欺负过他的同龄人,会不会把自己小时候的英雄事迹讲给孩子们听呢? 思绪逐渐飘远,杨乔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轻飘飘的,都快飘出这荡荡悠悠的山谷了…… 他们离开苹湾的时候,陈进请示了政府,很快就来了施工队的人,给那条河两旁砌起了高墙,又围了铁栅栏。 怕自己又陷入混沌,杨乔去学校申请复学了。 他被赵清风堵在办公室,骂了一早上。 在他几乎是失去联系的这段日子里,他的手机从来没间断过消息。 有钱唯的,一直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有贾延的,说只要有机会他就带杨乔逃离陈进的魔爪,甚至还有袁瑞的,说让他劝劝贾延,他才是贾延的真爱。 故事太多,在这里笔者就不一一概述了。 在这期间,赵清风也没忘记他,他的邮箱里收到很多有关专业的报道、资料,文献…… 时不时还有他恼羞成怒的怒号,全部转成了文字给杨乔发过来,气势却一点不减弱,一整篇的颜文字伴随着啊啊啊—— 杨乔想着,算了,就任他骂吧。 余光瞟到他桌上放着的那本《针对抑郁症最好的治疗办法》,旁边还放着一本算命的书。 杨乔一愣神,募地抱住了他,赵清风泡沫横飞的脸瞬间像按了暂停键,一动不动了。 许久,赵清风才眨了一下眼睛。 杨乔说,老师,谢谢您,真的很感谢您。 与此同时,陈进在家洗碗洗得好好的,门铃响了。 他把手随意地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出去开门。 陈诚阴着脸,双手插兜站在门口。 陈进疑惑问道,你来干什么? 陈诚翻了个白眼,绕过他,直接进去了。 陈进耸了耸肩膀,吐槽道,又不是在外面,还这么端着。 他又溜回了厨房。 没多久,他身后冷不丁响起陈诚的声音,他都回学校了,你还不回公司? 吓得陈进手里的盘子都差点掉到水池里。 陈进说,不想去嘛…… 脑子里灵光一闪,陈进放下盘子,转身问,不对啊,你怎么知道他回学校了?他今天可是第一天去! ……你找人跟踪他?! 我还找人跟踪你了呢! 陈诚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打算岔过这个话题,说重点,别扯远了,你明天就给我回公司。 我……我得再考虑考虑。 考虑?你考虑什么?你不挣钱怎么养活自己,要当社会的蛀虫啊,那公司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你最好也回来出出力。 别人家都是怕争夺家产,巴不得兄弟姐妹不参与公司的事务,你这儿怎么还催着我回去继承家产?家里的钱躺着都花不完了,再说了,我老公现在是有钱人,我卖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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