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闵行,戚闵行是从十二层掉下来,还是被掩埋在墙体中,他也不知。 “回答我几个问题......“ 医生问了些常规问题,白思年一一答了。 “脑震荡没什么问题,多休息,外伤比较多,养一养就好了,最近注意清淡饮食,过段时间我开一些祛疤的药膏,问题不大。” “谢天谢地,谢谢医生,谢谢。”白母一颗心放下,问白思年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白思年还在想戚闵行叫他一定记住的事情,目光投向白父。这两年白父明显出老,额头皱纹加深,常年修佛,瞳孔平静如水,让人忽视了他身上虚弱的痕迹。 去年年初,戚闵行突然说要给白父白母换房子,搬到离医院最近的小区,看房的时候,戚闵行一直很在意周边交通 ,小区电梯备用电力,开始规律体检,年中就给白父办了病退。 大概是去年年初学校体检的时候,白父身体就查处问题。戚闵行瞒了一年,他要搬家时也不肯说出来。 “爸,”白思年哽了哽,”戚闵行,怎么样?“ “他....“ 白思年抓紧被子,头晕目眩,看着白父都重影,”他,爸,他....死,死了吗?“ ”没有,“白父盖住白思年的手,”暂时,还没死。“ “什么叫暂时?” “他在ICU,挖出来的时候,心脏停跳,情况不乐观。“ 白思年晕得想吐,白母给他拍背,缓解他干呕的症状,“医生说你还得休息,想吐是正常的,你先休息休息,别乱想了。我回家给你煮点粥。” “妈妈,我想去看看他。”白思年眼睛垂泪,不知是刚刚吐的时候憋出来的,还是心里难受了。 白母没责备他不听话,白思年和他爸一样,心软,又爱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你现在不能动,而且你也看不了,他现在不能探视。” 白思年一阵咳嗽,“妈妈,我得去看看,帮我找把轮椅吧,我没事的。” 白母回去煮粥了,白父向医院接了轮椅,把白思年推到ICU门口,”就十五分钟啊,你现在也需要休息。“ 说完,白父去了楼梯间,留下白思年一人。 白思年手放在重症监护室门上,用只有他一个人听见的声音说:”我在外面等着你,你先别死。“ 这是戚闵行持股的私人医院,普通人负担不起,ICU又是烧钱的地方,更没有人气儿。冷空气似乎把消毒水味儿凝在空中,走廊空荡荡的,仿佛能听到呼吸的回声。戚闵行躺在几道门之外,像一片枯死的落叶,等着一场雨水下来,开始腐烂。
第74章 白思年没再说话, 回忆戚闵行的”遗言“。 当时他觉得自己也快死了,回忆断断续续,记得戚闵行让他放心, 没有拍过他的视频,也给他安排好了后路。 在戚闵行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先给他规划了以后的生活。 过去三个月里, 戚闵行卑微地靠近, 道歉, 不知疲倦地讨好, 都被临死前的决定升华, 结婚三年,白思年现在才看到他的真心。 十五分钟过去, 白父把白思年推回病房。 ”爸,你最近还去体检吗?“白父推着白思年慢慢走, 速度快了担心他又会吐。 “不去了,都离婚了,再来体检算什么样子。” 白思年眼里湿湿的, “你还是来吧, 等我好了, 重新给你换医院。” “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白思年袖子抹了一把眼睛,”就是我醒来看见你和妈, 我就不害怕了,戚闵行, 戚闵行都没个人等他。“ 白父长长叹了口气, ”都是命。“ “爸,我是不是太狠心了。如果不是因为我, 他不会提前验收,可能就不会出事,他一个人躺在里面....“ 白思年哽咽着,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白父把他扶回床上,”人生就是如此,离婚了你要和他划清界限没错,他想找个机会见你也没错,你觉得他可怜,就快点好起来,在他身边,能帮一把是一把,别多想,做什么都好,念头想多了没用。“ 白思年才二十四岁,懂不了白父嘴里的人生哲理,满脑子都是他被困在玻璃升降台里,求救无门时戚闵行朝他走来的样子。 隔天,他吐得没那么难受后,秦理过来了。 他手上也缠着绷带,面色发黄,一看就是连熬了几天大夜。 ”你怎么来这儿了?“白思年正努力吃着白母切好的水果。 ”叔叔好,阿姨好。“秦理先打了招呼,才答白思年的话,”给你送点材料。“ 白思年一听就反应过来,”爸妈,你们先出去,我和秦理有话说。“ ”那你少说一会啊,你现在不能累着。“ 秦理给了白思年一个档案袋,打开时离婚证压在各类文件之上。 “我建议是把钱转到你家里人卡上,戚总私人资产可以直接转你名下,这个已经办妥了,部分股份,需要你配合我,需要的资料我整理出来发你邮箱,白先生,这些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考虑到你的人身财产安全,戚总建议你近几年在国外生活,你怎么想,有没有想去的国家。”秦理这话和戚闵行之前和他说的差不多,白思年不疑有他。 翻了翻下面的文件,安南郊区的别墅,海边小岛的日式小楼全部归他,医院附近小区的房子本来就是写的白父的名字,还有三辆车以及一个私人会所,这些都是戚闵行私产,好转移。 有的,白思年看不懂,和公司切割有关,看起来戚闵行给自己留的东西不多。 “除了不能立刻转手的,都已经划分给你了,最下面是艺术馆这个项目的股份分红。” 白思年抽出最后的文件,他算是技术入股,不参与经营,每年都能拿到钱,唯一的条件是,每年九月需要参与董事会。 见白思年在这一条款上停留许久,秦理以为他是不乐意,轻轻哼了一声,“放心吧,他就是每年见你一次,不会给你造成什么困扰。” 白思年鼻头发酸,闭了会儿眼睛,“他还在这儿留了后手呢,你为什么连这都帮他?” 秦理讨厌白思年,不难看出了。这种讨厌不是厌恶,而是优等生看学渣那种,带着一点不屑的轻视。现在戚闵行昏迷不醒,两人的离婚手续右已经办完,是送走白思年最好的机会。 “我遵从他的意志。”秦理像一位效忠于理想的信徒。 “为什么?” “白思年,你是不是从小就过的挺好的,父母开明,衣食无忧,在刚刚懂事的时候就逛遍了全球的博物馆,学乐器,体育,艺术,上十来种艺术班,只为了选中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中途放弃也没关系,你父母会告诉你这是教育投资。对吧。” 白思年没说话,秦理说的还是保守了,他十岁的时候,在看展时看到一幅画莫名哭了,第二天父亲就带他去见了这位名声大振的画家,他一直觉得这很正常,见一个父亲的朋友而已。 直到他念高中,才知道很多人学画画只是因为文化课不好,他们连买颜料都要计算成本。 “你人生的容错率比普通人高得多,哪怕毕业三年不工作,和戚总离婚,为了一口气净身出户,也完全可以重新开始。”秦理字字句句都是羡慕与夸赞,听起来却竟是嘲讽,“我跟你不一样,我从小努力学习,认真生活,没有戚总那样的脑子,也没有你的家庭背景,我这样的人,走错一步,人生就会像漏水的船一样慢慢往下沉,再没翻身的机会。可是我运气也好了一次,遇见戚总,他一手把我带起来,无数次在我走错的时候拉我一把,你以为我没提过离职吗,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太苦了,你根本想象不到的苦,疲惫,生病,看不到希望,因为戚总才坚持下来,走到今天,也算是小有成就,知遇之恩,改变了我的一生,所以,我愿意尊重他的决定。” 白思年从秦理的描述中,看到了另一个戚闵行,真诚踏实的努力,披荆斩棘,和生活对抗。而不是,游于名利场玩弄人心。 “我只要这个,其他的,你拿回去吧。”白思年只留下离婚证。 “你不用这样,这些东西戚总也不在意,他的生活,我会安排好,丢的钱,他还能挣。” 秦理的戚闵行一直盲目自信。 “谁会嫌钱多呢,公司现在挺不容易吧,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的,物归原主,算不上他占我便宜。” 这笔钱是不少人十辈子都挣不到,秦理不确定道:“你真的,都不要?” “这笔钱给公司会怎么样?” “会在裁员的时候,2n+1的基础上,多一笔遣散赔偿金。” ……就是,杯水车薪。 一个艺术馆爆炸,就难到这地步吗? “替他守好公司吧,这是他一生的心血。” “行,”秦理点点头,“不愧是白思年,我可以和戚总解释,但是,想请你答应一个条件。” “什么?” “能不能,等戚总醒后再走,他应该只想看见你。”这条件是秦理打算在白思年接受所有财产后作为交换提出的,没想到白思年清高成这样,这么大笔的财产,说不要就不要。 只能变成请求。 白思年想到戚闵行小时候的事儿,虽不知全貌,但这种情况下,没有一个亲人出现,多半是好不到哪儿去了。他也没狠心到这地步,“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他也算我的救命恩人。” “OK,谢谢。” “秦理,”离婚证办妥,白思年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你是不是一直认为,我和戚闵行外面养的那些人一样。” “你还不如他们呢,”秦理笑了,“他们会给戚总伸手要钱要房子要资源,你呢,什么都不要,一直让我很难办。不过也幸好你什么都不要,这次,让我喘口气。” 秦理接过文件袋,受伤的右手发抖,艰难固定住袋子,左手别扭地系上封口。他脸上表情如常,眉头也没皱一下,左手衣袖上拉时,还能看到一些擦伤。 白思年意识到,在这场火灾中,他可能是受伤最轻的人,因为他在玻璃升降台里,是禁锢,也是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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