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发,板着脸打方向盘,绕过了一条闹市街,江锦还在一刻不停地说话,要把人给烦死,看他那副清清冷冷的外貌,谁都想不到能这么聒噪。 “我知道打一见面你就看不上我,可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江锦抱着保温杯坐在后座上,看着后视镜里当他不存在的霍三九,“我又不是那些爬床求资源的十八线,我跟三爷是正经谈恋爱。” 霍三九几乎要笑出来了,但好歹忍住了,只是故意快速轧过了减速带,把江锦给颠了个七荤八素。 不知道怎么,江锦脾气好得不行,可能是认为没必要跟个手下计较,自己扶了一下座椅,坐稳当了,“你不信?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我,三爷怎么可能为了那点小事儿就罚你来给我做保镖,他是在给我撑腰。” 他为什么受罚,只怕全世界都清楚,只有这只白孔雀在自我陶醉。 霍三九肩膀的伤没好,再加上刚受了罚,浑身疼得不行,偏偏不得不伺候着这小明星,烦都要烦死了。 江锦说他不是爬床求资源,这个霍三九信。三爷包养过的年轻男孩儿,只要是干明星这一行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大把带资进组的资源等着挑,谁能混成江锦这熊样儿,录个歌都得天不亮就往录音室赶。 负责人解释录音行程排得满,霍三九觉得就是个屁,他在三爷手下这么些年了,这闲气还没受过一次呢。要说江锦这人,倒是一点不跋扈,让几点去几点去,完全不在乎待遇。 可能真像他自己说的,不为别的,只是真的喜欢唱歌而已,有争待遇的时间不如多写几首歌来得划算。 可江锦这个前半辈子都活在保护罩里的名贵小花朵不知道,有时候待遇差代表的不仅仅只是待遇差,而是各方面毫无遗漏地被欺压。 霍三九倚在门口,冷眼看着小可怜儿江锦站在录音室门口受欺负。 听情况是临时有个流量明星要插队录一首什么剧的主题曲,只能万分抱歉地挤掉了江锦的预约,负责人把密密麻麻的时间安排表拍在江锦眼前,“你跟我讲有什么用,你看看上边,谁不比你腕儿大,怎么,要不黄金时间让给你录啊,让人顶了就顶了,安静闭嘴滚回去等通知,惹毛了上头,连插曲你都没得唱。” 江锦挺直着脊背,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惹得那负责人音量又高了好几个分贝,嚷嚷了好一通才最后说:“那你等着吧,要是有谁结束得早你就去录。” 说完他看了一眼电梯间,门正巧打开,里头站了好几个墨镜口罩齐全的人,比霍三九这个纯种黑社会还像黑社会,负责人上前迎了过去,一张脸满满堆着笑。 江锦这才低下头落了一滴泪,他吸了一下鼻子,迅速抬手擦了眼泪。 “江锦。” 电梯口出来的人摘了眼镜跟他打招呼,很俊的一张脸,霍三九斜眼瞅了他一眼,想必这就是那个插队的流量明星,一看就是朵很会做人的白莲花。 “不好意思啊,我听说了,原本是你的录音时间。”白莲花给他递了一包纸巾,“可是你也知道,主题曲那边要的急,所以公司只能这样安排,委屈你了……” 江锦没接纸巾,虽说还是眼睛通红,但愣是没再掉一滴眼泪,他半扬着下巴,朝霍三九说:“回吧。” 白莲花还是和和气气的,“我不是故意抢你的主题曲,只是现在的网剧都靠粉丝文化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为了这个跟公司作对不划算,为了你好,听我一句,那个选秀你别推。” “原隰,知道一句话吗,”江锦翘起了嘴角,他这人傲气,也简单,好恶一目了然,看不上谁就上看不上谁,“当了婊子就别立牌坊。婊子和贞洁烈妇都不会被看不起,但是你,不行。” 霍三九心里啧了一声,怪不得总受欺负呢,不会说话又不会做人,真是活该遭受过社会的毒打。 霍三九身体不舒服,脾气就差得很,江锦自己窝囊也就罢了,关键是给三爷丢人。霍三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一步跨过去,拎着那原什么的领子就给人扔到了一边去。 “你叫什么?”他眯着眼睛看白莲花。 负责人跟白莲花经纪人大呼小叫地冲了过来。 霍三九把江锦揽过来,单手把时间安排表团成了皱巴巴的纸球,“今天这个录音室只给江锦一个人用,他爱唱多久唱多久,你们都给我滚蛋,”他指了一下负责人,“一会儿会有人通知你。” “还有你,不管你叫什么,”他把原隰吓得够呛,“主题曲从现在开始,重新归江锦唱了,一样,一会儿有人通知你。” 原隰跟经纪人对看一眼,得,又是个有靠山的,怎么好像全世界有金主的明星都让他们给碰见了!干!早晚他们也找个大金主当靠山! 而此时霍三九心里想的是,干嘛不建一个私人专用的录音室。 江锦录了一早上歌,霍三九特意派人给他送来了一辆劳斯莱斯,这车平时他和齐天都不爱开,嫌浮夸,这时候正能派上用场。 在江锦签约那个小破娱乐公司楼下停下车没多久,出面接待他们的是副总,他笑眯眯地跟霍三九握手,“齐三爷最近还忙着?” 这还是那个成天一张臭脸的李副总吗,江锦真的长了见识。 霍三九挑着眉看了江锦一眼,似乎在说,看,狗仗人势的感觉多好! 他没提江锦的任何事情,只是由这位副总领着,带江锦一起在公司大厦里四处走了走,不到半天的时间,江锦的经纪人就联系他,语气古怪地说上面给他换了新经纪人。 带着江锦忙了一整天,直到半夜霍三九才回家。 大宅子一片安静,只有玄关处留了一盏灯,四周全都黑漆漆的,在上楼睡觉之前,他仔仔细细检查了房子周围每一处的安防系统,这是他的习惯,无论什么时间,只要回到家,第一时间会排查安保漏洞。 抓到了三个打牌的保镖,其他一切正常。 上楼的时候他已经尽量不发出声音了,可是在路过书房门口时,他还是被三爷叫住了。 书桌上乱乱地堆着许多文件,三爷鼻梁上架着眼镜,在夜晚柔和的灯光下,这副样子任谁都想不到这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会手握珠城大半地下产业。 但齐天喜欢与别人正正经经做生意,即便要加班到很晚,即便方案投标过程要比不干不净的生意要费力得多,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可是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记得自己原本是什么模样的。 他从小受精英教育,学礼义廉耻,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大学修的是管理学,只可惜,最终没有拿到学位证。那一年齐家内乱,他毫无准备地投入了这场战役,本来带着背水一战的决心,谁知道最终真的让他打赢了。兵荒马乱地走上了这条从来不在他计划内的路。 从前齐家的天之骄子齐三少变成了三爷,于是三少不得不消失。 霍三九曾经傻乎乎问过他,“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干脆壮士断腕呢?齐家生意发展到现在,荣与堂的盘子早就成了累赘。” “三九啊,”三爷那个时候摸了摸他的脊背,“说什么孩子话。齐家家底是靠这些攒下的,是谁说砍了就能砍得掉的吗?” 他认真地盯着霍三九,手把手教他道理,“你不举着抢,枪口就会对着你。” 霍三九是很不幸的,但他时常又觉得自己足够幸运,要不是受了那么多磨难,他也不会来到齐天的身边。在这里,他学到了太多,人间的道理是方棠教他的,地狱的法则是齐天教他的,三爷教他如何自保,而方棠教他怎么在黑暗中仍旧保持人性不灭。 “三九。”齐天喊了他第二声。 霍三九回过神,他走到书桌前,“天哥。” “有件事要你去办,”齐天捏了一下鼻梁,“盛世那边,盯着点。” “龙哥?我们一向跟他没什么冲突,他怎么……”霍三九猛的住了嘴。前天晚上,那场突然的袭击就发生在盛世门前,那奇怪的子弹,东南亚来的人…… 那天袭击的人很快逮到了,闹市公然持枪,不用他们的人去抓,警察立刻在一条街之内把凶手扣住了。一共两个人,的确是海外来的,一口别扭的中文,一口咬定了两个人只是喝多了酒,一言不和闹了起来,推搡间走了火。 霍三九才不信他们这套说辞。只等着拘留期过了,他立刻把人逮回来自己亲自审。 没想到,齐天一眼看出了这事的不对劲。 他拿出那枚弹壳,木质的桌面咚一声闷响,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霍三九去拿,“最近珠城不安稳,有些人也变得不安分了。” 霍三九一直不敢去想那种最坏的可能。他死死盯着齐天看,眼神里有着明显的乞求,好像这样,就可以避免他把事实说出来。 可是不说不代表不存在。 齐天像是叹气似的说:“弗克斯回来了。” 没有一点缓冲的,霍三九一下子就弯下了腰,他想要呕吐,但是吐不出来,眼睛憋得通红,罩了薄薄的一层水雾。 他无法自控地浑身发抖。 连这个名字他都听不得。弗克斯的笑声像是魔咒似的刻在他耳边,在他的梦里,在他性瘾症发作的时候,在无数他单独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他听到空茫待着回音的滴水声,听到自己喉间令人恶心的呻吟声。 经久不散的噩梦,让他腿软得站不住,下意识抓住了什么,是齐天的手,或者只是桌角。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鸣声才真正消失,他感觉到齐天在拍他的后背,不甚分明的声音,“别怕。” “三九,不用怕,你现在是我的人。” 霍三九通红着眼睛抬头看向他,不聚焦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很久才慢慢回了神,他有些迟钝地眨眨眼,突然说,“救救我,天哥,救救我……” 他说着救救他,却搂着齐天的脖子把他往床上拐。 齐天也不推辞,放着满桌子的文件不管,反客为主,单手揽住他的腰往卧室里推。 霍三九一直觉得自己跟齐天是绝配,一个有性瘾症一个是虐待狂,别的不说,至少在床上契合得很。 可不知道为什么,齐天好像打心里不愿意承认这件事情。即便他的身体真的很诚实。 事实不容辩驳,不管他怎么尝试着包养漂亮男孩,最终欲求不满不还是得滚回霍三九床上?啊,这么表述不大准确,应该是最终还是得让霍三九滚回他的床上。 “不准喊。”齐天捂住他的嘴,动作一点没有放轻。 霍三九在他手掌下喊得呜呜咽咽,似乎一点都不想放低声音。两个人以往大多是安安静静的,霍三九有时候会不知好歹地胡言乱语,但他从来不喜欢喊出声音。似乎这是他永远逃不出的噩梦,他厌恶自己的身体,但是与此同时他又屈从自己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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