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少逸两手摊开,很无辜的,“我干什么了?我们以前都是这样打招呼的。” “那是以前,现在他肚子还有伤。” “是吗?”钟少逸斜眼看了下陈正,问:“推疼你了?” 陈正看出他们两人间似乎有矛盾,打圆场说:“没有,我就是没坐稳,都坐吧,谢谢你给我带这么多礼品。” 钟少逸没接茬,只是盯着夏清看,夏清呢,头僵得像木偶娃娃,就是不往钟少逸那边看,陈正只好连续不断地同他们讲话。 好在这种尴尬并没有持续很久,夏清接到一个电话,他看到来电人是谁时特别兴奋,可随着对面人说话,那张俊俏的脸渐渐沉下去,肩上像压了两座山,他对陈正说自己还有事,陈正很理解,“你忙你忙。” 夏清走后钟少逸也借口有事离开了,陈正继续读那本厚重的书,是格日勒从学校借回来的,他还满脸得意地说,只有陈老师能读懂,他们半蒙半汉的上课,有的老师会的汉话还没有格日勒多呢。 书本暂时解了陈正的一部分闷,更多时候他在等阿尔斯楞。 阿尔斯楞近日的事情很多,一是羊毛生意,二是有人想让他帮忙饲养一批蒙古犬,没有经过驯化的,真正的蒙古犬。为了这两个营生阿尔斯楞忙得连轴转,因为羊毛要出毛线,之前和他合作的厂子南下扩大,他需要找新的工厂,好容易商定了价格,往年收线的钱却又低了。对面说今年城里时髦驼毛驼绒,贵妇人们更爱那些不扎皮肤的绒线,而不是羊毛。 至于狗,那些狗现在已经被拉到了巴图的营地,暂时由它们的‘新妈妈’娜仁管教,陈正收到了一张印着满满狗爪印的信纸,娜仁歪歪扭扭的画了几个汉字:陈正。我和巴图等你。 中午小护士来给陈正送饭,她的声音清亮,人长得秀气,看着就像家里年纪最小的妹妹一样可爱,“陈老师,吃饭喽。” “谢谢。” “阿尔斯楞还没回来?”小护士记好陈正的体温随口问。 陈正看一眼表,摇头道:“还没呢,平时也差不多这个点吧。” 小护士“嗯”了一声,又说:“天气预报说有雨,希望别下大。” 小护士走后不久,外面就起了小雨,丝丝的雨滴绕成线,飘到玻璃上,串成一幅枯枝一样的画,陈正盯着那些晶莹的雨滴回忆起刚来沙拉特旗的日子,那时候他像条尾巴一样跟着巴图,心里羡慕巴图健壮的体魄,有天夜里下雨,他打着手电和巴图给羊圈搭临时雨棚,黄白黄白的灯泡里,暴雨砸在身上像石子一样疼…… “吃饭了?” “……啊!你回来了?着雨了吗?”陈正下床接过阿尔斯楞抱在怀里的一包东西。 阿尔斯楞擦擦头发,脱了外衣,“下车淋了点,雨不大。” 阿尔斯楞送给陈正的那一包东西竟然是草莓,粉红的果实鲜艳欲滴,清香酸甜的味道勾人的馋虫,陈正洗了几颗吃,“你从哪买的?” “开车路过十二里地买的。” 十二里地比沙拉特旗繁华,那里是汉人聚集区,他们在哪里住,每年靠收牧民的皮子、羊毛、马奶酒、肉干、奶干赚钱。 “我今天能出院吗?”陈正抢先一步按住阿尔斯楞的嘴巴,他的手上还沾着水,带着甜甜的草莓香,“别说不同意,我明明就没事,能跑能跳。” 阿尔斯楞浓黑的眉眼直勾勾看着陈正,陈正的脸刷的红了,他猛地收回手在病号服上擦了擦,“你怎么舔我的手心啊!” “你不喜欢?”阿尔斯楞的语气好像在问陈正一加一是不是等于二。 “这……这有什么关系?” 阿尔斯楞站起来,他抬起陈正的手,缓缓说:“如果你喜欢,我才可以舔你的脖子、耳朵、脸颊,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只能轻轻地亲亲你的指尖,就像这样。” 陈正的心脏咚咚狂跳,胸腔好像被一只活泼顽皮的兔子鸠占鹊巢,他的手指被阿尔斯楞轻轻吻过,柔软的唇瓣挨着指肚,唇缝的热气一股脑飘到陈正的脸上,扑得他脸红心跳。 “所以呢,你喜欢吗?” 阿尔斯楞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让陈正脸红又无奈,“……喜欢。”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压不过呼吸,可他的声音又很大,大到震得耳膜鼓鼓作响。 出院手续十分简单,统共不用五分钟就办好,陈正跳上车系好安全带,对着远方在心中默默大喊,要回家啦。 下雨的天,湿气从地上反起,白色的雾气遮盖了一半的天空,浓重的绿因为被雾扫过一下变得朦胧,柔软,连风都丝丝的带着凉快,陈正给车窗留了条缝,他耸着鼻子嗅闻新鲜的带着泥味的雨,畅快的味道飞进肺里,像天然的清洗剂。 “阿尔斯楞,你怎么认路呢?” “开多了就习惯了,你看那边的石头,路过它就证明方向没有错。” 一块大得突兀的石头被雨淋湿了,像涂了一层油,安静地站在广袤的草原上,沉默的为远归的牧人指路。 “你找好新厂子了?” “算是,是嘎斯楞的老主顾,我去看了看那家人,还不错。” 陈正对阿尔斯楞的许多事还不清楚,比如他的朋友,“嘎斯楞?” “我念书时的同学,以前在沙拉特旗,前几年成家去了十二里地。” “巴图大哥怎么不做这个买卖?” 阿尔斯楞侧头对陈正温柔一笑,“他嫌麻烦,不想和人打交道,有时候托我帮他带一下,有时候直接扔掉了。” 巴图还真是狂放不羁。 雨开始急了,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有些跟着风吹进车内,星星点点的水珠落到陈正的额头上,凉丝丝的,他关好窗户在冒着潮气的玻璃上乱画,水珠顺着指道向下滑,积攒在一处。 “陈正,我会永远对你好。”阿尔斯楞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陈正看着那个专心开车的男人,很认真地回应道:“我也是。”
第34章 33.夏天 33. 日头从东方升起,又以稳定而缓慢的速度向西方沉去,云彩被烧成淡紫,晚霞像一滩未化开的颜料,把湛蓝的天装点成梦幻的色彩。 闷热的天气让人心烦意乱,陈正用力挥着手中的扇子,晚饭是炒米粥,热乎乎、香喷喷的粥在炎热的夏夜远没有冬天受欢迎,但陈正依旧吃了两碗,可嘴上享福肚里就有些难受。粥的温度从胃壁向全身蔓延,直把皮肤弄成汗津津的才肯罢休。 敖包外有风,陈正摸了手电筒跑出去。 阿尔斯楞正在羊圈前和巴图说话,兄弟俩的背影十分相似,都是高高大大,不过阿尔斯楞更精瘦些,他们看到手电筒的光一齐转身,巴图先问:“陈老师怎么出来了?” “太热了,我睡不着。”陈正穿着半裤和半袖,露着的胳膊和腿白得晃眼。 “那我和你走走吧。”阿尔斯楞对巴图扬了下下巴,巴图点点头自顾自地回了家。 陈正走在前,阿尔斯楞跟在后,俩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在寂静的夜里弄出沙沙的声响。草已经没过脚腕,碰到皮肤上痒痒的,“外面好凉快,”陈正摊开手臂,让风从袖口穿过,清凉的夜风温柔地擦拭着他潮湿的后背,“我们不能在外面睡觉吗?” “会中风。”阿尔斯楞把陈正抬起的手臂压回原位,“以前有贪凉的小孩,第二天早上醒来嘴都张不开。” 陈正惊讶道:“这么严重?” “而且外面的虫子太多,你看——”顺着阿尔斯楞手电筒的光,有成群结队的微小的黑色小虫,它们没有声音,在夜里几乎看不到,但很缠人,扑簌着就往人的衣服上撞,黏成小小的黑点。 草原的蚊虫很多,光是陈正出来的这十几分钟他的腿上已经叠了一圈的包,但他满不在乎,比起痒,他更怕热。但是阿尔斯楞不赞成他,“回家去,会过敏。” 小小的敖包里点了一盏灯,豆大的光照出一方小小的圆,圈着陈正和阿尔斯楞。 光滑的小腿被咬得不成样子,大大小小的红色硬包看着很吓人,陈正啪啪拍了两下,笑说:“人家冬天赏梅,我夏天也能看,倒是不亏。”然而,他的俏皮话并不被另一人接受。 “把腿抬起来,我给你擦药。” 阿尔斯楞从箱柜里找出一个方形的松石绿盒子,他扣了一大坨紫色的药膏抹在陈正的腿肚上,随着他轻柔的动作,一股清淡的药味渐渐散开,清凉的感觉也缓缓渗进陈正的皮肤,他脑袋里冒出个新奇的点子。 “如果我全身都抹了这个药,是不是会凉快些?” 阿尔斯楞擦干净手,回身就看到陈正呆头呆脑地观察那条变了色的腿,他心底一软,走过去就亲了亲陈正脸颊,“陈老师的奇思妙想还是那么……一鸣惊人。” 陈正当然听得出阿尔斯楞的揶揄,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是老师,当然要趣味教学。” “是吗?那你教教我。” 陈正推开阿尔斯楞,他摊在床上,浑身没骨头一样,“太热了,不想教你,抱抱你吧。”说着,陈正隆起手臂,环着空气,亲密的看着敖包顶,说:“阿尔斯楞,我抱着你啊。” 阿尔斯楞被他逗笑了,坐到床边抢过他手里扇子,“睡吧,我给你扇。” “那怎么行,你不睡了?” 阿尔斯楞关了灯盒,屋里一下暗了,陈正没有眼镜,现在又没了光,一下失去视线,两只眼睛空空睁着,唇上倏的一热,紧接着喉结被吮了一口,阿尔斯楞揉了两下他的头发,低低地哄,“睡吧,四点有人过来收羊毛,我和巴图这一晚要轮流等人。” 陈正很想说他愿意和阿尔斯楞一起,但又想到阿尔斯楞势必不会同意,所以乖乖合了眼皮,舒爽的风不间断的扫着身体,配合扇面窸窣的动静如同安眠曲,陈正很快陷入了美梦。他的那只握笔的手被阿尔斯楞小心翼翼地托在手里,用大拇指不住地摩挲那绵软的手背。 陈正醒来不见阿尔斯楞,娜仁告诉他巴图和阿尔斯楞一起走了,大约下午才能回来,陈正的心一时空空荡荡,以前他还能教书解闷,现在学生住校了,家里只有娜仁和巴图的阿妈,丰满的生活突然变得空白,陈正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嫂子,阿尔斯楞那有一盒涂虫子咬的药膏,你知道那种药膏怎么做吗?” “啊,紫草膏嘛简单的,等有空咱们去摘紫草嘛,好做呢。” 陈正暗自有个计划,能不能把这种药膏推广出去,这样牧民又有了其他生计,收入也会增加不少,他给夏清打电话讲了这事,夏清在电话那头也十分兴奋,“等我和小矮子商量一下,毕竟要有生产许可证和卫生证才好安排后续。” “好,那就靠你了。” 陈正的电话打了一半,信号就不给面子的吧嗒断了,他摇头苦笑,弯腰抱起长大不少的海日,“你都吃了什么,怎么长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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