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梦都快上出租了,又想起了什么,转身跟陈择说:“小陈,阿姨也给不了你什么。这你拿着。” 陈择眼瞅着向梦打开自己的小羊皮手提包,从里面数出了一沓现金,塞到了自己手里。 “?!不是,阿姨,这真不用。”陈择吓得连忙推了回去。 “给你就收着!”向梦硬是把钱塞进了陈择的风衣口袋里,甩过来一个眼刀。 陈择连动都不敢动了,就这么揣着鼓鼓囊囊一口袋现金,开车在黑夜里疾驰。 两人回陈择家收拾了些衣服和洗漱用品,订了最早一班的飞机。 赶到机场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陈择再次坐到了那个熟悉的候机大厅,只是上次是他自己,这次带上了另一个人。 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多小时,陈择站了起来,走到了巨大的玻璃墙前面。 玻璃外面只有两三架刚刚落地的飞机,整个停机坪偶尔传来地勤的声音。除此之外,一切寂静。 他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刚刚陈朗说的话。 “老爷子回医院复查,医生说肝好像有问题。” “上次住院可能也跟这个有关系。右上腹痛,老爷子误以为是胸痛。这回医生让拍个片子,才发现有问题……” 他知道陈海升的肝有些老毛病,早年肝功能指标就不太好,但是医生一直让随访观察,也没出什么大问题。他没想到,现在居然恶化成了这样。 陈海升一直没有戒烟戒酒,累及的不止是那颗快跳不动的老心脏。 他问陈朗:“是他让我回去吗?” 陈朗却支支吾吾没回答。 陈择只觉得心里更闷得难受。他知道,即便他以所谓亲生儿子的身份回去,进了病房,也只会得到一双冷眼。 一直以来,陈择都觉得,他在北市的一切快乐、顺遂,都是他自己捏造的空中楼阁。 只要陈朗的电话一来,他的生活又会被打回原形。 更可怕的是,这么多年过去,陈择也不得不承认,他身上时不时出现的古板、多疑,几乎完全脱胎于陈海升。 他对爱的不信任,对自我价值的强烈渴求,无一不来自于陈海升日复一日的灌输。 这些东西像是软绵绵的针扎进他的身体,改造他的人格,塑造他的行为模式。让他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能跟我讲讲你家里的事么?”陈择身后突然多了一个声音。 “你想听什么?”陈择没回头。 “都行,你愿意讲什么就讲什么。” 陈择叹了口气,他看着玻璃窗外寡淡的夜景,像是喃喃自语一样,跟向野说了很多。 讲他出柜那天在外流浪了一晚上,讲他的眉骨是如何受的伤,讲他是如何一次次被冷嘲热讽,如何成为平城亲戚间的笑柄。 讲到最后,陈择不愿意再说下去,这些琐碎的细节在任何人听来都不是一个好故事。 “算了。”最后陈择的喉结动了动,眼神又停留在远处的停机坪上。 比起自己,陈择觉得,在陈海升的心里,陈朗更像是他的亲生儿子。 当然陈海升这种想法也正常。毕竟自己出柜以后,一直以来陪在他身边的,是陈朗。 自己不过是平城亲戚口中离经叛道、一手好牌打烂的反面典型。 陈海升的选择,他无从置喙。 “但是你还是愿意回去看他。”向野在他身后低声说了句。 “对。”陈择的语气里带着少见的自嘲和自暴自弃,“可能是我贱。” “我以为他会因为我赚了钱对我改观,会因为我的独立给我自由。但是没有,都没有。” “不怪他。是我自以为是,以为什么事都会绕着自己转。”向野听到“转”字的尾音,有些微微的颤抖。 “你哭了?”他轻声问了句。 陈择的声音顿了顿,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回答:“没有。” “好,没有就没有。”向野从他身后揽住他的肩膀,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长期回收二手海星-3-
第54章 血月亮 飞机落地的时候,恰好赶上了日出。 陈择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鲜红的太阳从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起。 入秋以后,平城也降温了,清晨五六点的光景,一出机舱,冻得陈择一哆嗦。 平城的机场不大,陈择从托运转盘拿上行李,就带着向野三步并两步走到了出口处叫出租车。 昨天晚上在北市机场干坐了一个多小时,又飞行了快三个小时。此刻两个人都已经疲惫不堪。 刚上车,向野就让司机开去市里,想让陈择先找个地方睡一觉。结果被陈择拒绝了。 “我得先去医院,我给你定个酒店你去休息吧。” 结果是两个人都没休息,径直打车去了医院。 这次的病房在另外一层,几乎一排病房收治的都是肝病病人。 陈择没来过医院这一层,出了电梯才发现气氛之压抑。 肝脏问题一般预后都很差,这一层的病人家属表情都很麻木,机械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办各种手续,取y,缴费。 陈择找到了陈朗发来的病房号,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两秒。 向野想了想,没有跟进病房,而在走廊里等他。 陈择一推开门,就看到陈海升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陈海升的脸色蜡黄,整个人的精气神看起来也差了不少,远没有上次拿罐子砸他的劲头。 上次匆匆忙被从病房赶走,今天居然是他今年第一次仔细看陈海升的样子。 小时候亲戚总说他的鼻子像陈海升,又直又挺。如今在这张暗黄的脸上,已经寻觅不到那个器宇轩昂的中年人的影子。 “阿择……”许琴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到他进门后,站了起来。 “妈你坐。”陈择把她按回了椅子上。 许琴的眼皮有些红肿,眼神定在陈择的脸上,半晌没说话。 “医生怎么说?” “哎……”许琴想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喉咙又哽住了。 陈择不忍再问她。床头柜上摆着两张单子,陈择拿起来看了一眼,没写什么有效信息。 刚好没过几分钟,遇到医生早上过来查房。 稀奇的是,陈海升在检查时醒了过来,他看到陈择,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大发雷霆。 只是那样半靠在床上,眼神很木,嘴唇干燥,一句话都没说。 陈择没忍住看了他一眼,陈海升抬头后,居然躲开了视线。 医生大致检查了一下陈海升的情况,又翻了下病历,看了一眼旁边的陈择。 “你是他儿子?” “嗯。”陈择点了点头,“请问我父亲目前什么情况?” “你跟我去办公室吧。” 陈择依言点了点头,侧过身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 这个医生年纪不算大,看起来像是陈择的同龄人,应该只是住院医师。 医生让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向野跟着陈择进了办公室,默默在旁边站着。 “您说。” 医生从一堆文件里,翻出一张片子递给了陈择。 “我们目前检查下来,你父亲肝脏上长了一个肿瘤,现在还无法判断是良xin还是恶xin。但看目前的影像表现,结合之前他有肝硬化的病史……我们还是考虑有恶xin的可能。” 陈择看着片子下面的文字,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 “也有好消息,就是目前这个肿物尺寸还比较小。应该还处于早期阶段。” “你们要庆幸上次住院住得早,这次我们主任正好想到让他查一下。不然后面有症状再发现,可能就彻底晚了。” “肿瘤的意思,是癌吗?”陈择垂着眼睑,低声问道。 “恶xin肿瘤是癌症,良xin的话可能就是普通的囊肿。”医生说得模棱两可,但是陈择从其中嗅到了悲观的倾向。 “有治疗方法吗?”陈择只关心这个。 “现在看的话,肿瘤尺寸倒是不大,但他有肝硬化,而且肝功能受损也比较严重。保守治疗意义不大,考虑可以做肝移植手术。” “移植?” “嗯。这是我们的建议。当然你也可以去上级医院再看看。” “移植有什么条件?” “亲子移植是最好,你父亲是O型血,需要供肝者也是O型。还要做一系列配型检查,才能确定能否供肝。” 陈海升是O型血。 他家只有一个人也是O型。陈择本人。 医生叹了一口气,看向陈择的眼睛,还是补上了两句叮嘱:“你们要做好这是恶xin肿瘤的准备。我的建议是两条腿走路。肝脏肿瘤一般发展比较快,病程不可控。如果要做移植手术,肝源不好找,你们如果有亲属满足条件,可以先做移植配型检查。再带患者去上级医院请专家会诊。” “还有就是,如果最后确定要做移植手术,经济方面你们也要做好准备。肝移植手术目前的花费还是比较高的。” 医生说完后,把手里的住院单和病历合上交还给了陈择。陈择在医生办公室里,一直维持着礼貌和克制,没有流露多余的表情。 直到走出医生的办公室,才感觉腿有点打飘。他往前微微一趔趄,被向野连忙扶住。 向野站在他后面没说话。 陈择没有再回病房。他知道,这个治疗方案,医生告诉了他,肯定也会告诉许琴。 他一下理解了刚刚进病房的时候,许琴的那个眼神。 那不是想念,不是惦记,是在向他求救。 陈海升没有大发雷霆,甚至躲避他的视线,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唯一能救他的人。 陈择突然很想透透气,他觉得嗓子堵得难受,喘不过气来。他走到住院部的尽头,推开了玻璃门。外面是一块露天的走廊。 “你……”向野跟在他身后,发出了一个音节又收了声。 “跟我说点什么,说什么都行。”陈择把头埋进自己的胳膊里,靠在走廊的扶手上,声音闷闷的。 “你是怎么考虑的,会……给他移植吗?” “我不知道。可能会。” 向野沉默了几秒,然后轻声说:“移植手术都会有风险。” 陈择用手掌捂住自己的眼睛,过了半晌才开了口:“不手术他可能会没命。”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向野抬头揉了揉眼眶,声音似乎有些累了。 陈择带着向野去市区找了家酒店安顿了下来,临走前他还给许琴留了两万块钱。住院开销大,先紧着花。 两人几乎一夜没睡,此刻坐在酒店的床边却没有人躺下。 两人就这么坐着,相顾无言。 过了好一阵,陈择突然开了口:“我查了,肝脏移植,对供体的健康影响不太大,半年以后大多数可以恢复到正常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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