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我哪有不着调啊,我做事很靠谱啊,而且我就一部老年机,根本就上不了网……”隋易对此很是不情愿,就在那不满地瞎嘀咕。比起江秃子,他自然更想跟他家齐钺腻在一块。 江秃子可不管他愿不愿意,上手就拉他,而且看那副架势,不把他拉走不算完。 隋易见他跟个人贩子似的一点道理都不讲,没了法子,只好说:“老班,我跟你走,但你先让我跟齐钺说两句话。” 江秃子这才重重松口气,“那你快着点。”说完走远了一点,站在一棵树荫下等他。 “齐钺,不知道江秃子突然又发什么疯,这两天我不能陪你了,你一个人在家好好的啊,一定要吃好喝好把自己照顾好,药箱里有解暑的药,不行你一回去就先喝上个……”隋易拉着齐钺的胳膊恋恋不舍地叮嘱,心里难过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江秃子此刻终于顾得上怀疑了,就远远打量着他们两个,眼看着他俩亲昵的举动,心里一惊,难不成……难不成视频里的那个,真是他的宝贝学生齐钺? 齐钺听不进去隋易说了什么,只是察觉到了江秃子满是怀疑的目光,那目光就如同早已知晓一切,洞穿了他内心的歹毒和龌龊。也就是在这一刻,齐钺心底的那股恐惧和阴狠重新滋生蔓延,彻底摧毁瓦解了他所有属于人的理智和情感。 于是,齐钺十分平静地说出了口,“易哥,你爸去世了。” 一说完,齐钺就呆住了,如同失手杀了人般惊慌无措。 很多年以后,齐钺总是忍不住地回想这天,忍不住回想他说的这句话,那时的他早已被彻底失去隋易的绝望所压垮,每天过得浑浑噩噩痛苦不堪,他尝试着给这天的自己想各种各样的理由开脱。可无论什么理由,都站不住脚——因为无论他如何掩饰,他都在这一天毁了隋易。 “这两天你在家收拾收拾东西,我买好去三亚的票了,等我一考完……”隋易还在畅谈他考完后的安排,闻言一顿,笑容僵在嘴边,“齐钺,你说什么?” 在陡然明白过来视频里的那人有可能真是齐钺后,江秃子忽然有些放心不下他,生怕他会和隋易说,开始使劲往他们那边跑,“隋易你给我过来!” 隋易早已顾不上江秃子,一手紧紧扯住了齐钺,无比气愤地质问:“齐钺,你刚刚胡说八道什么?!” 胳膊被攥得生疼,直到此刻齐钺的理智才重新回笼,他终于清醒地意识到他犯了此生最大的一个错——不管是对他的人生来说,还是对隋易的人生来说。 “你为什么这么说我爸?!他昨天晚上不还一直给我打电话么,你明明也看到了!”隋易试图找证据证明齐钺在胡说八道,可猛地想到昨晚他没接的那三个电话,脑子里却忽然有了股很不好的预感。他爸,昨晚为什么突然给他打那么多电话,又到底想跟他说什么呢? “齐钺!你说话啊,你刚刚在骗我对不对?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说?!你为什么要跟我开这种玩笑?!你觉得很好玩吗?!”隋易实在憋不住心里的火气和恐惧,恶狠狠推了他一把。 齐钺被他推得后退了两步,如同意识到犯了错的孩童般低垂头,抿着唇,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江秃子赶了过来,双手按住隋易的肩膀,尽量放柔了语气,“隋易,你冷静点,冷静点,现在跟老师走。” “老班,齐钺说,说我爸死了,这怎么可能啊?啊?怎么可能?他凭什么这么说我爸?”隋易抬起头来,茫茫然地看向江秃子。 隋易的眼神里有委屈,有不解,更多的则是期盼,他迫切期盼江秃子能说句有力又可信的话,来彻底推翻齐钺。 江秃子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试图安抚住他,“隋易,你听老师说啊,现在对你来说呢,考试最重要。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好好考试,别的什么都不要想,不管什么事,都要等考完再说。” 听江秃子这样说,隋易越发迷茫,他不明白为什么江秃子不直接反驳齐钺,反而是要他什么都不要想,难道就连江秃子也认为齐钺是对的吗? 念及此,隋易心中的恐惧愈甚,猛地搡开了江秃子,向齐钺伸出了手,“手机给我。” 江秃子见状忙喝了一声,“齐钺,别给他!” 齐钺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口袋。 为什么不能给?他们到底在试图掩饰什么啊?隋易委屈得眼眶都有些泛红了,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上手就夺,他现在只想证明齐钺在胡说八道! 隋易力气大得齐钺苦拦不下,两块手机都被他一把夺了去。 “隋易,你听老师说,你现在不能分心,你把手机给老师……”江秃子也彻底急了,脑门上直冒汗。 隋易拿着手机后退了两步,恶狠狠地一指他们两个,“都他妈的离我远点!我不想对你们动手!” 江秃子也不敢再作声了,只能重重叹了口气。 隋易先是用自己的手机抖着手给他爸打了个电话,心底无比期盼的等了许久,却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他总是赌气刻意不接他爸的电话,这回终于换成他爸不肯接他的了。 隋易的心在一遍遍“请您稍后再拨”的提示音中彻底掉了下去,他没力气再打了,转而用齐钺的手机打开了网页。 这回倒省事了,都不用他搜了,上面满满的全是齐钺的搜索记录,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了他爸的事,就连报道内容都一模一样,一字一句严谨得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字斟句酌,叫他无从质疑。 看着千篇一律的报道,隋易眼前一阵阵发黑,脑袋无比晕眩。在这一刻,属于他的天塌了。 齐钺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江秃子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说些什么“要坚强……先考试……”之类的话。 隋易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头晕的更厉害,隐隐犯了恶心,鼓足了全部气力才说出句完整的话来,“老班,别难为我了……我做不到。” 江秃子彻底住了口。是啊,旁观者说得再简单再容易,也丝毫减轻不了当事人的痛苦啊。 “老班,谢谢你,我不考了。我要回家找我爸了。”隋易十分艰难地推开他,一个人步履踉跄地跑了。 看着隋易的背影,江秃子鼻头有些酸,重重叹息一声,狠拍了下大腿。看到仍呆站在一旁的齐钺,怎么也压抑不住对他的愤懑和失望,“齐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告诉他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两天?!” 齐钺痛苦地闭了闭眼,面对江秃子的质问他无言以对。 “齐钺,你是不是以为之前隋易是要靠他爸抢你的保送名额?我今天明确告诉你,不是!那是学校经过集体研究后的决定!隋易的成绩并不比你差多少,而且,他靠转学之前的那些荣誉评上了省级优秀学生和“三好学生”!我现在可以跟你说,那个保送名额,隋易比你更有资格拿!他之所以没拿是因为他在让着你!齐钺,做人不能这么不讲良心啊!” 这是江秃子对这个平生最喜欢的学生唯一一句责备,却也是他几十年教学生涯对所有学生当中说过的最严厉的一句责备。 江秃子之前一直以为齐钺这人只是自私了些,对人对事功利,却也无可厚非。可他现在才看明白,齐钺这人不只是自私,而是品性有问题,他连损人不利己的事都做,实在不值得自己此前对他的厚望。 齐钺一个人僵在原地,痛苦而清醒地意识到,他欠隋易的……他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第四十九章 齐钺一个人在公寓里愧疚不安地等了五天,这五天里,他连门都没出,就怕隋易回来的时候他不在。一直焦灼地等到第五天晚上,隋易才终于回来了。 那晚正在下着雨,外面电闪雷鸣,等隋易进门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他就那样狼狈不堪地微垂着脑袋,目光呆呆愣愣的站在门口。 齐钺快步跑过来,一看到他这副模样,只觉得一颗心都疼碎了,忙把他拉进门,带着他去洗澡,换衣服。 隋易就像是一只提线木偶,乖乖地任由他拉着做这做那,一句话都不说,仿若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齐钺帮他吹干了头发,把他小心地扶到床上,让他好好休息,自己手忙脚乱地去帮他煮了点粥,还简单炒了两个小菜。 等齐钺把东西喂到他嘴边时,隋易却张不开嘴。 齐钺咬了咬唇,无比难过地说:“易哥,多少吃一点吧。” 隋易闭着眼摇了摇头。 齐钺看着他消瘦的脸颊,举着勺子等了一会儿,还是把碗放下了,上了床从背后轻轻拥住他,“易哥,没事,没事,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那晚齐钺抱着他,吻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宿安慰的话,隋易始终没说一个字。 在此后的几天里,隋易仍是不肯说话,总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地上,抱着膝静静地望着窗外,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 齐钺耐心地陪在一旁,陪他一直坐到天黑,等到窗外的灯都一盏盏灭了,才会上前拉上窗帘,小心翼翼地哄他去睡觉。 虽然隋易会很配合地爬上床合上眼,但齐钺却清楚地知道他常常一宿不眠,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也会马上被噩梦惊醒,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每当这时候,除了紧紧抱着他安抚着他,齐钺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齐钺与他额头相抵,一手环着他的脖颈,一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试图能让他放松点睡上一小会儿。 “齐钺……”怀里的人忽然缓缓地开了口,嗓音无比嘶哑。 “易哥,我在,我在呢。”齐钺感受到了他喷到自己颈上的气息,这才终于觉得这人还活着。齐钺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喜悦,生怕惊到他,低低地说:“易哥,你想说什么?你说,我都听着呢。” 怀里的人又沉默了很久。 齐钺耐心地等着,轻抚着他,“易哥,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哭就好好哭一场,我就在这呢,我在这陪着你。” 齐钺知道,他这样一直不哭不闹也不是个办法,只有让他狠狠发泄出来才能缓解悲痛。 隋易闭上眼,终于又艰难地开了口,“我一直以为我很恨他,可现在我才发现我没那么恨他……我为什么会不恨他呢?明明是他害死了我妈啊。我宁愿我是恨他的,那样的话,我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齐钺鼓励似的轻轻抚着他的头发,不敢接话,生怕打断了他的诉说。 “我现在只是恨我自己,恨我那晚没接他的电话。如果我接了,他说不定就不会想不开了,大不了就判几年,我愿意等他,愿意给他养老,给他送终,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说着,隋易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痛苦,浑身抽搐似的重重颤抖起来,泪水瞬间漫过眼眶,滑过脸颊,大滴大滴地砸进了枕头里——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泪水滚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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