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下楼走到客厅, 见贺寒生已摆好了两杯咖啡和一些甜品。 “谢谢。”林宴迟走过去坐下。 他没坐沙发, 就近坐在了地板的毯子上, 坐姿很随意。 贺家的家风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时时刻刻讲规矩。 因此贺寒生有些看不惯林宴迟这副样子。 ——怎么离开贺家就活得这么潦草邋遢了?以前的宴宴多精致? 贺寒生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于容还,心中对此人的不满更甚。 但现在他是不好轻易出声教训林宴迟的,只得忍下去。 喝了几口咖啡,老老实实把甜品吃了, 林宴迟问他:“你要和我聊什么?” 贺寒生的脸色不是很好,像是在发脾气。 “宴宴,我承认我们没走到一起, 很大一部分问题在我。但你敢不敢承认, 你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林宴迟被他说得一愣, 把咖啡杯往桌子上一顿。 “我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已经聊清楚了。你还要揪着不放,我这里就不欢迎你了。你走吧。” 从前怎么会觉得林宴迟温柔善解人意听话懂事呢? 他浑身百分之九十的骨头恐怕都是反骨。 贺寒生脸很黑。“我还没说完呢!耐心点!好好听听人话!别一听到什么不顺耳的就马上翻脸。我对你还不好?你良心喂狗了?你那专业不是也要学心理学么?当年你没好好学情绪管理吧?” 林宴迟:“……” “我知道我以前忽视了你的感受, 也没有去想过你真正要的是什么, 我甚至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完全不在乎你……但你自己想想, 你是不是也从来没有正式地、严肃地对我提出过,你到底要什么?” 闻言, 林宴迟沉默下来,并不回答。 贺寒生便再道:“我以前是挺花心滥情,仗着你对我的喜欢为所欲为……可你除了告诉我你喜欢我之外,什么都没有要求,对不对? “你只表达过你喜欢我这件事。可你没有说过你想和我在一起,没有说过想和我谈恋爱,更没有说过要和我结婚,甚至没有说过你会吃醋,不希望看见我和谁在一起。后来结婚那事儿还是我提的,你不想结,也没有告诉我。你真觉得自己的行为完全正确吗? “也许我的话在你听来有些强词夺理,像在给我自己找借口,毕竟这些诉求是常识,我不该想不到,不该不在意。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正因为你没有表达,所以我确实没有意识到我对你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以为你并不是特别在意我的那些行为呢? “毕竟在我看来,你也可能受到老宅那边一些思想陈旧的妇人的影响,会跟她们一样觉得我的那些行为可以被原谅,觉得成功男人都这样,这没什么大不了。 “三姑姑不是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么——‘男人在外面怎么玩都无所谓,只要知道回家就行’。 “所以,如果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对这些事情的真正看法? “伤心了,你不说。失望了,你也不说。于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对你造成了伤害,经年累月后,就变得不可修复了。 “我确实迟钝,没有意识到你真正的需求。可你其实也一次机会都没有给过我,对不对? “不该是这样的。也许你在一开始明确和我聊了,我们之间的结局会完全不一样。 “宴宴,遇到不痛快的事情,有些人会马上说出来,然后想办法解决,不会让事态越来越严重。可你喜欢憋着忍着,当某一天你忍不下去了,就直接给我、给我们之间判了死刑。 “在你对我判刑的漫长过程中,我对你的真实心理诉求根本不了解。你觉得这对我来说,是完全公平的吗? “就算是一个罪犯,也该及时被告知他犯了什么错,才有改正的机会。 “当然,这个罪犯,如果在清楚知道自己错误的情况下,再继续明知故犯,那是他活该。可如果他不知道呢?” 对于贺寒生这一番言论,林宴迟越听越皱眉,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只听贺寒生再道:“换做我是你,我至少会为自己主动争取一次,哪怕结果不尽如意,起码不算辜负自己,也不算辜负对方。 “所以我现在问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以爱人的方式过一辈子。你愿意吗?” 林宴迟摇头摇得很果断,很诚实地回答道:“我很早以前就对你没有那种感觉了。我还是想找个真正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人就只有短短的一生,没必要凑合。” 大概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答案,贺寒生的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 他只是用微微发沉的、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好。我被拒绝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那么现在我问你,如果把刚才我那句话里的‘我’,换成是‘容还’呢?你想和他过一辈子吗?” 林宴迟没答,不知道是不方便回答,抑或是没有想好。 贺寒生又道:“我跟母亲聊过,知道她劝过你什么时候,我气她居然帮着外人……那个时候,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会对你说出今天这番话。但是这几个月你什么状态,我看在眼里,实在觉得痛心,所以宴宴—— “我刚才说你过去的做法不对,不是非要清算你我之间的对错,也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觉得,也许你该主动表达一次。 “你不能永远总是被动地等着别人读懂你的需求。你猜测容还在手术后选择了放弃,你认为他拒绝了你…… “可这都是你的猜测。他不来找你,你就不能去找他吗? “你应该找他当面聊一次,把你的想法、需求,清楚明白地向他表达一次。就算你和他真的走不到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起码我……起码还有贺家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你在学术上的成就很高,也确实很聪明。但你也要承认,你性格有缺陷。 “最后,你也不必顾忌容家。容家确实在N1区军方、乃至整个N1区都有很大的权力。但他们的手伸不到他其他大区。 “贺家可不一样,这么多年我们凭借新能源技术在各个大区打造基建项目,其实手比他们伸得长,无论你去到哪里,腰杆都可以挺得很直。” 说完这话贺寒生便起身走了。 林宴迟一言不发地注视他离开,待房门关上后,到底还是拿起手机,给他发了“谢谢”二字。 之后林宴迟身体后仰,顺势将头躺在了沙发座上,双目自然向上盯着了天花板。 他回顾了一下贺寒生刚才说的话,感觉他说得不对,但好像也没有完全不对。 林宴迟知道自己这一段时间确实钻了牛角尖。 不过他一直没有任何行动,倒也不完全是因为不肯直接面对自己的需求,或者说一昧逃避他和容还之间的问题。 实在是压在他身上的债太多了。 比如蒋源就是一个他还不能放下的因素。 他这样的心理状态,贸然谈恋爱,那是对两个人的不负责。何况他确实不知道容还现在是怎么想的。他决定给双方一个缓冲的时间。 此时此刻,经过数月夜以继日的工作,蒋源虽然还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复活”,但起码一部分意识确实被激活了。 蒋源的生命算是得以延续了吗? 林宴迟也不知道,但这件事确实会让他灵魂的重量变轻了一些。 也因此,他总算能思考一下自己的感情问题。 就这么静静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林宴迟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很久没有打开过的APP——“深海”。 登录那个许久没有登录的账号,林宴迟找到好友栏里的容还,两人对话框的时间还停留在很久之前。 容还不玩其余社交平台,想知道他会不会发什么动态,也许只能通过这个APP了。 并且林宴迟能知道,他通过这个APP发的所有,都只是给自己一个人看的。 林宴迟果然找到了一条容还的动态。 容还发的是一首诗(注)—— 除了爱你,我没有别的奢望 一场风暴占据了河谷 一条鱼占据了河流 我把你造得像我的孤独一样大 我们好躲藏于整个世界里 以便我们日里夜里互相了解…… 林宴迟看了时间,这首诗是容还在接受“手术”之前发的。 把这首诗来回仔细读了三遍,林宴迟拨打了容还的电话,没人接。 于是他转而打给了齐白竹。 电话接通的那刻,林宴迟直截了当地问:“齐先生吗?是我,林宴迟。你知道容还去哪儿了吗?” 齐白竹先是“卧槽”了一声,随后又有些如释重负。“林老师,你可算找我了。我还在想呢,担心你不想跟容还好了。” 林宴迟问他:“到底什么情况?” 齐白竹便道:“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就失踪了,谁也联系不上。但他是019的,这就合理了。以前他每次出现这种情况,都是因为突然接到了机密任务。 “林老师,我帮容还解释一下啊—— “019的人用的手机都比较特殊,当军方有任务发布的时候,会直接切断他们手机的通讯,让他们只能收到单向的任务指令。这是为了避免他们收到任务后,用手机把消息泄露出去。 “所以啊,容还如果突然收到了任务,是没有办法通知你的。他只能等任务完成再对你解释。 “我前阵子想找他,但一直联系不上他,就知道他是出任务去了。我在想,你不了解这点,也许会因此着急。但是吧,我也听容还说了,你俩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不知道具体咋回事,也不方便贸然联系你,怕弄巧成拙……现在见你给我打了电话,那我就放心了。所以,你俩没事儿,对吧? “那个……你不介意容还的工作性质吧?这个吧,那个……” “好,我都知道了。谢谢你。回头请你吃饭。” 林宴迟挂了电话,继而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容高升这个人。 不是林宴迟多疑,实在是因为容高升这个人太老谋深算,他的女儿、孙子……他身边的所有人,似乎都是他的棋子。 搞不好他也把自己当成了棋子。 穆合是那捕蝉的螳螂。 但容高升是会藏在背后、等着吃掉螳螂的黄雀。 仔细想想,容还确实不像会莫名其妙不给人交代的人。 那次手术只是让他不再会天然被自己吸引,又不会改变他的人格。 就算他不喜欢自己了,不打算和自己在一起,也应该会和自己有个体面的告别。 所以,容还应该就是去做019的任务了。 这意味着他刚经历完手术,就被019叫走了。 可他是请了病假的。 这场手术虽小,但仍需他静养观察。除非是紧急到非他不可的任务,019的人应该不会贸然让这么一个病患去做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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